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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废黜
太子的东宫,瑞本宫位于紫禁城的东侧,毗邻于奉天殿,华盖殿和谨身殿三大正殿,为取其东为初升朝阳之意,设东宫,定为太子的居住。
东宫宫殿排列整齐,红墙绿瓦,飞檐斗拱,气势磅礴,树木深深。
宫外戒备森严,宫内治理也是有条不紊。孙太后几次来瑞本宫探望皇孙,景帝皇后汪氏和见浚的生母周太妃也都频频光顾东宫。诸多的赏赐,诸多的看顾,众人的关心,宫人的殷勤,似乎小小的太子是世界最被宠幸的天之骄子。
然而,随着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大明王朝危机渐渐远逝,景泰皇帝宝座的日趋安稳,太上皇回朝软禁南宫,当今天子诞生了自己的子嗣,从而人们对待当今太子的态度渐渐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有的大臣开始在朝堂上提出立景泰之子为太子更換现任太子的决意,虽然遭到以于谦为首众位正直大臣的反对而就此作罢,然而景泰帝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贞儿的心事高悬,忐忑不安。
景泰二年,秋将近,冬即临,万物皆准备过冬。这一天贞儿伍儿领着太子见浚刚刚送走探望太子的汪皇后返回宫中,猛然一声惊恐的叫声从太子见浚的寝宫中传出,紧接着太子的乳母与保姆双双脸色苍白地疾急跑出,边跑边喊着:“蛇!有蛇!”
“蛇,在哪儿?”伍儿把见浚的小手塞进贞儿手中,迎着惊慌失措乳母走上前去。乳母哆哆嗦嗦指着寝宫,语不成调地说:“在,在太子的摇篮里。”
贞儿听完,心中—动,忙把太子塞到乳母的手里,跟着伍儿走进太子的寝宫。
太子的寝宫在瑞本宫的东暖阁里,宽敞的房间,家俱简约而明洁,正当中一个四条腿的枣木架吊着一个用竹簟编织的摇蓝,手轻轻一推,摇篮如同一支水波上的小船上下起伏,前后摆动。此时,果然在小见浚平时的身躺之处,静伏着一条褐黑色的大蛇。听到人声的靠近,那蛇慢慢探出一个褐斑色的三角头,闪烁着一双冷森森眼睛盯着已经走近的伍儿,盘曲的身子在慢慢膨胀后缩,发出“咝咝”喘气声。
伍儿一看轻松地一笑道:“这是一条白眉蛇,有毒。在我们的江南,每到入冬之际,总会有此种蛇往家钻。”说完伍儿到外找了一根棍子和布袋,轻轻走到蛇的面前,拿棍子在蛇的眼前慢慢晃动着,待白眉大蛇全神贯注盯着晃动的棍子时,伍儿的一只手果断伸出,迅雷出击扼住了大蛇的颈部,转身甩入布袋中,又速把布袋牢牢扎实。一糸列动作瞬间完成,看着贞儿也不禁佩服。
乳娘看着伍儿几下制伏毒蛇,连连赞道:“伍儿姑娘,看着你文秀纤纤,没有想到还有如此伏蛇之技。”
伍儿脸微微一红:“江南蛇多,这在江南算不得什么,……”说到这儿的伍儿好像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看着贞儿。贞儿褐黑色的眼睛—眨,也想起一些事情,轻轻道:“江南天气湿热,蛇蝎蚊虫甚多,蛇蝎冬季窜入暖和的家固为常例,而京城天气干燥寒冷,户外甚少蛇蝎出没,江南的蛇又为何出现于东宫?又怎出现在汪皇后刚刚光顾得太子的寝宫?”伍儿点点头:“江南多蛇不足为奇,而京城,特别是皇城,一年四季都会有宫人投放各种药饵防鼠驱蛇,这些大的一条蛇如何出现于此,难道……”
说到此处,伍儿突然停止了话语,转头看了太子一眼,贞儿轻轻点点头,转头与身旁乳母道:“你再仔细检查—下太子的寝宫,不要可留下死角。”又对保姆:“你知会东宫总管—声,让宫人多领些防鼠驱蛇的药饵,在瑞本宫各个角落都投下药饵。”
待到两人双双离去,贞儿才长哎一声道:“此蛇出现的地方与时间恰恰都是汪皇停留之时,停留之地,又是太子的寝宫,未免有点太巧了。”
伍儿不禁冷颤:“难道有人—箭双雕?”
“正是”贞儿双眸—暗道:“一条蛇既可谋害太子,又可陷害汪后,不可谓不毒。”到此时此刻,贞儿才彻底领悟到,太后托付自己的担子,有多沉,有多重。贞儿拉着伍儿:“伍儿,前朝后宫风起朝涌,这都是你我这些小宫女不能为之,咱们全力护卫太子则是。”伍儿慎重地点点头。
东宫依旧繁华,然而繁华之后是渐渐清冷,渐渐门可罗雀。而贞儿却总感到这座硕大宽敞的宫殿的缝隙中,时刻闪动着—双如毒蛇般窥视的眼睛,那一双双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嗜血杀戮的眼神,在阴暗的角落里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贞儿向伍儿悄悄地说出这种令人惊悚的感觉,伍儿点点头,那双美丽的乌瞳显出一丝深深的忧虑:
“贞儿,何尝不是呢?现在的圣上有自己的子嗣,太上皇虽然回朝,但被囚于南院。当今圣上对他严加戒备。看此情景也表明当今圣上又怎么可能甘心让别人的子嗣继承大统呢?之所以浚儿被封为太子,那仅是为孙太后所迫,形势所迫呀,如今情景不同了。哎!我们小心吧!”
从那天起,贞儿时时刻刻地全神贯注,提高了警惕。
这一晚,夜色深沉,远处的钟鼓楼敲过了三更的更鼓,刚才还满天星斗的夜空,忽然阴沉下来,狂风猎猎,狼突犬奔,整个东宫笼罩在一片阴霾与黑暗之中。几只蝙蝠从头顶的树梢上扑腾腾展翅飞过,身下的阴影掠过夜空,使寂静的宫殿更显得森然诡异。
一阵狂风掠过,花影树荫在速疾的闪电的光影中,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向人们扑来。
贞儿披着一件素淡的暗紫色的披风,像往常一样,淡定的提着一个气死风的羊角灯笼,在庭院中巡查。
忽然,眼前好像有一个黑影倏地一晃,消失在通向端本宫的穿殿走廊的黑暗处,贞儿心里一凛,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悄悄地抽出了那把精钢软剑,剑身削薄,闪着寒光。
贞儿把剑藏于身后,把灯笼挂在树枝上,便悄悄地追了上去。
只见那黑影像一只灵猫,非常熟练地越过一道道宫门,直向太子寝室东暖阁而去,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东暖阁的窗户下,用手抹了一点嘴里的唾液,向新贴的窗纸一抿,然后吊着一只眼向里望去。
在窗前微弱的光照下,那人一身黑色的劲装,黑色的面罩严严实实地裹着面庞,露着外面一双闪烁着杀气的双眼与背上的一口钢刀—样,在闪电的光照下发出了熠熠的冷光。
贞儿娇喝一声:“什么人?”
黑衣劲装人一愣,转身之间迅速拔刀跳下台阶,迎上了贞儿。
贞儿轻跃一步提剑迎上,在雷鸣电闪的衬托下,开始了一场剑与刀的博杀。
贞儿轻摆柳腰,犹如飘忽的精灵,在刀光剑影的缝隙中穿梭。那只柔弱无骨的软剑,仿佛—条吐着银信的毒蛇,神出鬼没,时时处处准备给予对方见血封喉的致命一击。而那一身黑衣劲装的人,腾挪跳跃,身轻如燕,快如猿猱,手中的钢刀一挥一砍,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厉卷残云。
庭院中杀伐之气冲天,在刀剑“叮当”的碰撞中,伍儿抱着太子与几个日值宫人冲到院内。人们看到此景,高声呼喊着:“有刺客!”“快来人呀!有刺客!”
听到喊声,巡逻值夜的太监速急赶来的脚步声和吆喝声越来越近,那刺客在架住贞儿银剑的瞬间,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暗器,猛然向太子投掷去。
贞儿见此不由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喊声尚未出口,就听到伍儿“哎呀”了一声,接着又传了太子椎心挖骨的哭声及伍儿急急地叫声:
“太子,太子……,太子受伤了!”
—惊倏然从贞儿的心中掠过,那刺客乘贞儿分神的一瞬间,虚晃一刀,消失在浓浓的如墨的夜色中。
“太子,太子!”
“伍儿,伍儿!”
人们焦急地叫着,喊着。
贞儿顾不上那消失在夜色中的刺客,速急地拨开围拢的人群挤了进去。
昏暗的瞑色,映衬伍儿坐在青石砖上的身影和苍白的脸庞。朦胧中一直闪着寒光的小匕首,深深地扎在伍儿的肩背上。暗黑的液体正从伍儿的伤口上浸洇冒出,斑斑点点滴在青石地砖上。而伍儿的胳膊则紧紧把惊吓过度的太子护在怀中,太子毫发无损。
贞儿看到此景,一下子就明白了伍儿的用意,她是想以太子遭刺蒙骗刺客,用以保护自己与太子。贞儿蹲下身去,撕开伍儿受伤之处的衣服,张开嘴贴上伤口死劲吸吮伍儿伤口上血液。微咸甜的鲜血带着一丝腥臭之味,贞儿明白此匕首已浸润了毒液。伍儿挣扎着想抽回受伤的胳膊,一边急急地说:“贞儿不要!贞儿……”太子看到满嘴鲜血的贞儿又吓得大哭了起来。贞儿仍不停地吸吮着,当舌尖的腥臭渐渐淡去后,才把他们两个牢牢地拢在怀里,眼中盈满了心疼的泪水。
他们是自己的挚亲,是值得的贞儿倾尽生命保护的人。
有刺客,有人要刺杀皇太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皇家内苑。
孙太后冒着风雨,踏着夜色亲自赶来问视,汪皇后也亲自带着太医给伍儿包扎问诊。皇上得知大怒,传旨下去,速速捉拿凶手。
孙太后看着东宫受伤的受伤,受惊吓的受惊吓,上上下下乱成一团的样子,长叹一声,把脸上仍粘着伍儿鲜血的惊恐的太子抱在怀中,老泪纵横,对着早已候在身旁景帝和汪皇后说道:“皇帝,你这皇位还未坐稳,就有人敢谋杀太子了,如果你的皇位坐稳了,太子不是要死个七八遍了吗?”说完后,大放悲声。
景帝与汪皇后一听,忙跪下道:“前朝诸事繁忙,未照顾好后宫与太子。望太后放心,以后必不会再发生此类之事。”
孙太后指着跪着—地的人哭道:“如果吾孙有一好歹,必让这阖宫之人通通陪葬。让警卫东宫之人,通通陪葬。”
汪皇后忙跪行几步,来到太后的身旁含泪道:“母后放心,只要儿媳在,必保太子周全。”
这时一个锦衣卫进来禀报,说刺客已抓住,自供他是一位把守禁门的锦衣卫,其两位兄长在“土木堡事变”战死沙场,留下寡嫂与侄儿生活甚是凄苦。因此,欲杀太子以解太上皇听信小人之言而枉死两兄长之恨。
太后擦拭了一下泪水,看着皇上说道:“现在前后朝官,哀家唯信于谦了。皇上,明日早朝后,可让于谦到东宫商榷太子安全—事。刺客也可让于谦亲审。”
景帝听后,忙点头称是。
到此时此刻,贞儿才彻底领悟到,太后托付自己的担子,有多沉,有多重。
月西斜,沉黑的东方微微泛出一层青蓝如瓷器一般的浅浅的光泽,太子遇刺事件告破,瑞本宫已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贞儿不放心地又打着灯笼四处看了看,虽然,守卫的岗哨又添加了许多,但贞儿的心还是不踏实。
伍儿静静地躺在睡榻上,燃了一夜的蜡烛拖着长长的黑残的灯芯儿,照在她白皙的脸庞苍白而憔悴,愈发显得萎靡而疲倦。只是那双忧郁的丹凤眼,仍看着在她身旁已经熟唾的太子,双眸中流露出些许的焦虑和冷静交织的情绪。
她看见贞儿走进来,打起精神嫣然一笑说:“你也快休息一下吧!都忙了一夜了。”贞儿心疼地长叹一声,坐在床沿上握住伍儿的手。伍儿安慰地说:“贞儿姐,果然艺不压身,过去学的功夫真是大有用处。今天你救了太子一命。”贞儿惭愧地摇了摇头:
“我学的又有何用?还不是让你受伤了。如果不是你机敏,还不知是什么结果呢!”
伍儿也长叹一声:“贞儿姐,这刺客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太子?恐怕你我都清楚。记得太后曾说过,看护太子是不简单之事,看来确实如此。咱们的力量如此单薄,很多时是防不胜防呀。这一次躲过,难免不会有下一次,再下一次,贞儿姐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一个办法。”
贞儿点了点头:“守卫的岗哨虽然增加了,我看仍挡不住来去自如的刺客。”
伍儿想了一下,眨着那双美眸:“太后亲点于谦,于大人为人正直忠厚,文武双全,看他必是一个可靠之人,况且他管着京城的总防务。有于大人插手,事情就好办多了。
贞儿眼前浮现出那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脸正气的中年汉子。是的,这个时候,又有谁可以相信?又有谁可以求救?只有试一试求助于于大哥了。
两人的话音刚落,一个太监进来传话:“于谦,于大人奉太后之命前来问太子安了。”
贞儿和伍儿相视一笑,贞儿看着窗外早已朝霞普照的庭院,想想马上可以见到于大哥了,心呼地一下狂跳起来。贞儿向伍儿点了下头,忙帮太子打理了一下,匆匆带着太子来到正殿
于谦,于大人看到受到惊吓的小太子见浚,抚着他稚嫩的小手,对贞儿沉沉地说道:“春秋之际,晋国的幼小的大子(太子)奚奇,卓子都在其母骊姬面前被杀,骊君夫人又能怎样?当今孙太后又能怎样?如此,还是做—个平民老百姓,活得更安稳……。哎!为臣子的只能尽力了。”说完,一丝忧虑紧紧地笼上如漆的剑眉。
奚奇与卓子为春秋晋献公之两子。奚奇之母,晋献公的夫人骊姬为让自己的儿子立为大子,陷害晋献公的长子与其他儿子,使他们四散逃亡。然而,其结果是,她的幼小的儿子奚奇与其妹之子卓子(也是晋献公之子),在晋献公死后不及—个月先后被杀。小小生命成了权力争夺的殉葬品。
商量的结果,于大人暗派几个宫廷高手严加保护太子。同时,告诫贞儿以后太子饮食,做习都需要格外的留心,以防万一。
这时一个锦衣卫匆匆走进来禀道,刺客待众人压在刑部大牢之时,趁人已不备想触墙自杀。看押犯人的太监首领曹公公阻拦时,犯人撞倒曹公公的刀上毙命了。于谦听了,狠狠甩了一下袍袖,向门外走去。
贞儿和伍儿送于大人到宫门外,于大人回头望着在保姆怀中的小太子,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贞儿不管怎样,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太子,还是你,有了人就可能会拥有一切。”
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贞儿自然明白于大哥的意思,也明白了于大人的所指。在争夺皇权的路上,哪一块登往皇位的高阶上不沁透着亲人们的鲜血,父与子,兄与弟,哪有一丝亲情可言?贞儿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望着于大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背影。贞儿心中一酸,于大哥做人难,做一名正直不阿的臣子会更难,在两个皇帝之间,以一个臣子之力,又能如何?
早膳后,贞儿召集了东宫的全部宫人,聚集在瑞本宫的庭院中。贞儿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说道:“昨晚之事,大家略知一二。太后发话,如果太子不测,全部东宫都要陪葬。大家为了自己的性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给我仔细盯着,听着,不许有任何差错。如果发现与刺客勾连者,凌迟处死,株连九族。”又扭头看着伺候太子的乳母与保姆:“你们是首当其冲之人,以后太子的一切饮食,不经我与伍儿之手,不准喂食,否则,宫正司的暴室,是你们的好去处。”
接下来东宫的日子就是在严守无懈、小心翼翼与战战兢兢中煎熬着。
贞儿、伍儿和太子,小心翼翼地度日。太上皇回京被囚南院,东宫寂静无声。凡涉太上皇之事,东宫之人皆讳莫如深。太子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甚少出宫。春花开,秋叶落,冬雪飞。贞儿和伍儿只希望上天给他们一块大大的幕布,把整个东宫都悄悄地遮盖住,轻轻地融化在空气里。让人们渐渐地把他们遗忘掉。不管宫外的暑热与寒冬。
但人们怎么能忘掉他们?特别是那个已登上高高宝座的皇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已到了手的皇位,岂可又拱手让于他人继承?
无人可护佑的小小太子,早已无所适从。他只能日夜不安地等待,随时等待着他这块刀俎之肉将任人去宰割。
废太子立景帝之子朱见济的奏折,在一波又一波废侄立嫡的传言中,越垒越高。景泰帝已经与—些大臣商讨废立太子的事宜。门庭冷落,众位妃嫔甚少再踏入瑞本宫了。除了正常的饮食外,一切用度都慢慢地清减下来。听到传言,看到现实,瑞本宫的宫女太监,个个战战兢兢,走门子的走门子,挖墙脚的挖墙脚,都期盼着把自己调出这个倒霉的太子府,人渐去,殿渐空,昔日的繁华,今已蓬蔽凋零。
对于太子这个名号,在贞儿认为从某种意义上已经不重要了。浚儿的性命才是他的人生的最高的理想和目标,只要活着,仅仅为活着,活着就是他的一切。贞儿早已不管未来怎样?只要浚儿今天还活泼泼地站在那儿,就够了。
十一月的阳光把大地照得稍有一些暖意,然而,东宫的大殿却蕴藏一片冷寂,一片萧杀之气。
午后,睛灿的阳光渐渐地萎谢,叠垒着的沉厚的铅云压抑在东宫的上空。
“皇上有旨,太子朱见浚接旨”
一声声奇异而又冰冷的声音,如一声重雷惊破了东宫的寂静。
司礼太监手拿圣旨,匆匆而来。贞儿和伍儿领着五岁的小太子,忐忑不安地跪在瑞本宫冰冷的青石砖上。
阴冷疏离的大殿上,满脸阴沉的太监,毫无表情地扫视了一下跪在地上微微发抖的人们,扬起他那阴阳怪气的嗓音,高声宣读着景帝的旨意,声音怪异,刺耳:
“太子朱见浚,身体孱弱,秉性乖张,不适承续国之大统。特废其太子位,为沂王。
钦此”
贞儿和伍儿领着小见浚叩头谢恩毕,司礼太监头也不回就匆匆地去了。贞儿和伍儿像卸掉了一座压在背上的大山似的相视一笑,同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小见浚在旁边看着她们的笑容,抬起那圆圆的小脑袋:“姑姑,你们笑什么呀?”贞儿弯腰把小见浚搂入怀中,看着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阳光普照的庭院,说:“明天姑姑领你们到外边玩玩去好不好?”小见浚高兴地拍着手叫到:“明天,明天可以到外面玩儿去啦!”
贞儿望着清宁宫的方向,心中忖道:“太后的一切算计,在强权的面前,无疑都付之东流了。”
不久,坤宁宫传来了一个消息:皇后汪氏,因不同意废黜见浚太子,另立景帝之子见济为太子,被迫辞去中宫之位,景帝另册立见济之母杭妃为皇后。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紫禁城的后门,三辆轻简的驮轿与几辆拉着用品的车马,把太子见浚从东宫移出,被一隊锦衣卫的护送着走入紧挨皇城根儿的沂王府。
沂王府的黑色的大门徐徐关上,随着大门的上锁声,为首头领的喊话也传入贞儿耳边:“奉曹公公之命,沂王府无要事,不得随便出入。”
“曹公公”这个略有些耳悉的名称,让贞儿想起,当年与英宗皇帝在后苑打赌踢毛毽的那个三十多岁,曾用一双金鱼眼瞪着自己的曹吉祥。
贞儿听着身后徐徐关闭的大门,哎!世间最可怕就是欲壑难填人心。从当初曾经谄媚于英宗的曹吉祥到身为人君的景泰帝。哪一个不是如此,欲念是没有尊卑之分的。
景泰帝从一开始拒绝称帝,到后来野心私欲的膨胀,想让这高高在上的皇位牢牢地坐在自己子嗣的身下,废除当今太子另立自己的子嗣。
孙太后为世事所迫也无能为力,当年的一番心血也都付之东流。只是在太子出宫的前一天,命宫女送来了一些玉帛钗环,并带口谕对贞儿说:“哀家的孙儿全靠你和伍儿照应,记得曾对哀家所发的誓言吗?哀家相信你们,如果苍天见怜,沂王能够平安长大,哀家和沂王必会后谢的。”
沂王瞬间就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只能靠自己幼小的身体去自生自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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