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云

　　夜色渐沉，点点晶莹的星辰点缀在深蓝墨染的天幕。宫灯摇曳，纱幔流动，腰肢袅袅的舞姬在场中翩飞起舞。

　　今日虽是寿宴，可是大家心里都是心知肚明。来贺寿的文官武将大都是拖家带口的，两边坐席中坐着不少上京城中的名门贵女和青年才俊，热切探究又好奇的目光无一例外全都落在太后坐席左下角佉云和偐淮那里。

　　斛光交错中，佉云抿一口白玉杯中的花酿，含笑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认真欣赏歌舞的偐淮，说道：“五哥，你看对面那个穿杏黄色衣衫的小姑娘漂不漂亮？”

　　偐淮转眼去看，目之所及，是一张娇若桃花的脸庞，看见风偐淮突然轻飘飘地看过来，慌忙将手中的纨扇拿起遮住了如玉的脸颊，只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时不时偷偷投来羞赧的笑意。

　　偐淮向对方礼貌举杯，那位身穿杏黄色衣衫的女子立刻惹来左右一众年轻女子的羡慕又嫉妒的眼光。

　　偐淮自从身体不便后一直是滴酒不沾的，方才为太后贺寿喝了三杯，此刻杯中装的是清淡的茶水。他放下水杯，拿起案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精致可口的羊肉细细布到佉云的碟中：“太后争着要为你指婚，皇兄便要抢占我，你我，都逃不过。”

　　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含了无数的凄凉和嘲讽：“这样的戏码四年前已经唱过两回了，还差这一回吗？只不过这次换了个东家罢了。”

　　知道她想起来不愉快的事情，偐淮有些愧疚，怪自己不该随便提起这一茬。两节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摁住佉云快要沾唇的酒杯：“你今日喝了不少了，不然夜里又要宿在宫里了。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该放下了。”

　　佉云轻轻一笑，说道：“五哥，你还记得他？”她轻轻拂开那手指，眼神飘向低低墨染的夜空，“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记得他呢？若是记得，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顶多只记得他是个失败亡国的皇太子罢了。”

　　良久，她轻轻低叹。

　　“都是因为我。”

　　“七妹。”偐淮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指尖，心疼地抚慰着她。那温润如玉的脸庞上如水的目光一下子刺痛了佉云心房，她快速押了一口酒，拂袖准备离去。有宫人托着锦盒从身后无声地靠近，低头道：“公主殿下，古公子请公主殿下簪花。”

　　佉云顿住脚步，重又坐下。有一道热切含笑的目光自对面的末席遥遥看过来，古笑林冲对面的佉云遥遥举杯。

　　从古至今，金越国就有男子请未婚女子簪花为聘的习俗，就连皇室擢选秀女也是一直奉行簪花之礼。皇后着魏紫，嫔妃着长春，皇室公主也多用蔷薇。今日这场寿宴，虽说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前来想看一看，搏一搏名动天下的佉云的青睐，到方才为止，众多青年才俊也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对着公主的方向举杯相邀共饮一盏，当众请公主簪花的，古笑林还是当中第一人。

　　他倒是胆子不小。

　　一支百叶蔷薇静静躺在锦盒中，翠玉一般的两片叶子共捧着一朵晶粉娇艳的花骨朵儿，清馥可人，香气撩人，旁边放着一把金丝缠线绕柄的小巧剪刀。场中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些嘈杂的席座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只有乐声和翩翩舞蹈还在继续着。上座的皇帝和太后也被众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吸引过来，一时间，场上诸人好似都屏着呼吸在等待佉云做决定一般。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佉云缓缓伸出手去，唇角含笑，粉颊两侧泛出两朵红晕。在座的青年才俊都暗自悔恨不已，方才自己为何如此矜持，若是也和这古家轻狂小子一样多主动一些，此刻能的公主青睐的未必就不能是自己。

　　拈花而立的佉云，分明感受到从上座传来两道灼热的目光，隐忍着无数怒气。

　　是接受还是拒绝？

　　众人屏息等待的片刻，忽闻外面高唱：“十公主，建南侯到。”

　　一道娇小玲珑的蓝色身影自花园入口的处蹦蹦跳跳而来，手舞足蹈，口中还不断高喊着：“快点儿快点儿，把东西抬上来。”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太后早已忍不住站了起来，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容。

　　乐声止住，舞姬也一一退了下去。场中呼啦啦站了十几个人，每两人抬着一块石板，石板上像是一株株树苗，看不见面貌，一概都用红绸布盖住，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为首的两人，正是太后唯一的嫡女丰依兰和金越国当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建南侯，也是傅太后的亲弟弟。

　　“如何回来得这样晚，叫哀家好一阵担心。”太后口中满是责怪的语气，却掩饰不了脸上欣喜慈爱的神色。

　　“哎呀，母后，您让人家把话说完嘛，我在外面给您找寿礼费了不少力气呢。”依兰撒娇道。一面冲站在一旁的建南侯使了个眼色。

　　“女儿恭祝母后福寿延绵，春秋不老。”

　　“臣恭祝太后福寿延绵，春秋不老。”

　　随着两人高呼的祝寿词，身后所有人都将东西放在了场中，绸布也被揭开，露出了八盆姿态各异的牡丹来。

　　魏紫，赵粉，姚黄，二乔，洛阳红，紫二乔，御衣黄，酒醉杨妃，青龙卧墨池，每一株都枝繁叶茂，花朵娇艳欲滴，场中更有人不断惊呼“好香”“真是奇特”。

　　众人被眼前这一番盛景震撼，纷纷附和着上来和十公主建南侯一起高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带着一众嫔妃也站起来一起为傅太后祝贺。
　　一时间，整个花园都热闹起来，好像没人再记得分毫刚刚发生了何事。佉云轻笑，把身后侍奉酒水捧着的酒瓶拿过来，将手中的蔷薇插进去，放在自己案上。眼风轻扫末席的古笑林，那人朝她遥遥作揖，脸上笑意不减，丝毫不见尴尬和失落，仍是一派落落大方温柔风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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