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
7、
纵是沉香如何如何地放狠话，逢年过节，总会第一个来找小四儿和狄富荣，请他们去拥翠阁坐坐，叙叙旧。
小四儿每次都变着法儿地换装，有时是男装贴了一脸的胡子，有时又是女装，往自己脸上点一堆麻子，总之叫人认不出来，时时连狄富荣也吓一跳，竟是玩上了瘾。
沉香总叫狄富荣不要宠着小四儿，日后宠上天去，降也降不住，狄富荣一笑置之，小四儿却是得意洋洋地躺在她的贵妃榻上，说道：“你知道什么？芙蓉说，我不及弱冠，便还是个孩子，当然是要宠的，你就羡慕吧！”
沉香气得去撕小四儿的嘴，扬言要把他们赶出拥翠阁再不想见到他们。可几个月后的年关，她却顶风冒雪，带着橙子坐着租来的马车，跑到狄富荣家里，说是要好好过个年。
小四儿一手拦在门口，抖着小腿，不乐意地说：“不是说不想见我们吗？怎么又跑过来蹭饭吃？”沉香嫣然一笑，眉目含情，说道：“听说狄大官人厨艺不错，沉香讨教来了。”
“就这个？”小四儿才不信。“自然还想我家小四儿了，姐姐一日不见你便如隔三秋，想得紧，不信，你摸摸……”说着就要来抓小四儿的手，去贴自己的胸口。小四儿吓得赶紧倒退许多步，连忙喊：“进来进来进来，在大门口就浪起来，别被街坊看见了！”
才说着，隔壁杨大婶便过来了。“小乙小狄在不在啊？哟，你们有客人？”杨大婶上下打量了沉香一番，竟是标致得很，衣着也十分华丽，不像是平民百姓，戴着风帽，倒瞧不出是否婚嫁。
小四儿赶紧打圆场：“杨大婶，这是我家姐姐，嫁到南京来，趁年关，来瞧瞧我。”
杨大婶还在看那沉香，沉香回她一笑，说道：“杨大婶，我家弟弟给您添麻烦了。”说罢轻轻一福身，倒把杨大婶给吓着了，赶紧去扶，心道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再看姐弟两个俱是一般美貌，心里也信了三分，随意寒暄几句，送了点自家做的什锦菜、蛋饺之类，还嘱咐了今夜一定要守夜之类的话，絮叨够了才放心地离去。
沉香目送杨大婶走远，才回头对小四儿笑道：“倒是个好人。”
小四儿也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沉香也不客气，直接登堂入室，小四儿将东西送进厨房，就过来给她斟茶倒水。
快入夜的时候，雪下得大起来，纷纷扬扬的。屋内却是其乐融融，桌上暖着热酒，桌下生着火盆，分外暖和。眼见雪花翩飞，狄富荣不由得端了酒走到廊下赏雪，不知不觉竟吟起诗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狄富荣吟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头对小四儿笑道：“四儿，你又长大一岁了。”
小四儿遥遥一敬，饮酒畅快，兴致勃勃地对沉香道：“可带了琵琶来？”沉香怎会不知道小四儿的心思，早准备好了，去马车上取了来，交给小四儿。
琵琶还是那张琵琶，可人，却不是兼美楼的那人了。
小四儿十指拨动，乐声倾泻而出，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在一室之间欢快地跳跃。狄富荣听得入了神，仿佛置身高山流水，世外桃源之中，天地之间，唯有他二人而已。
两两相望，一时间柔情缱绻，飞扬缭绕，似要将这两个人紧紧缠在一起。
沉香见此情此景，心有所动，默默地为他俩关了门，拉了橙子走了。
马车才动，橙子不解地问沉香：“姐姐，这时候还早呢，怎么不多呆一会？”
沉香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怎么，在那里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给你上演活春宫？”橙子羞红了脸，低头绞着手绢不说话。沉香却是望着窗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年春天来得早，桃花也早早地开了，连带树下的芙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发了苞，只等时日一暖就要开花了。
小四儿今天起了个大早，狄富荣也才开始练功，赤裸着上身，正练得起劲。小四儿站在廊柱边上瞧了一会儿，才拿了菜篮子上街买菜去。
菜场的人都认识他，远近闻名的燕先生，年纪虽小，学问却大。家里有孩子的小贩，见着他都要往他篮子里塞一点自家的好菜，倒弄得小四儿不好意思起来。
小四儿主要是想买一点肉，结果竟提了满满一篮子的蔬菜，艰难地走到肉摊子前，道：“郑老板，给我两斤五花肉。”郑屠户见是小四儿，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吆喝道：“燕老师，今日又开荤哪？得嘞，给您挑好的来！”小四儿笑笑不作答，只顾去掏银子，才将银子掏出来，猛然听见一声：“小四儿！”吓得他手一抖，银子滚到地上，骨碌碌地往前滚了几滚，停在了一个人的脚下。
小四儿慌忙去捡银子，却见那人蹲下身来凑近了瞧他，露出一脸意外却窃喜的笑容，道：“小四儿，果然是你。”这人，看似陌生，但衣饰不俗，只怕曾是兼美楼的常客！
小四儿赶紧转过身，慌忙否认：“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小四儿。”
说话间郑屠户已称好了肉，送到小四儿手上，笑眯眯地说：“燕老师，我多加了点，你们两个大男人，那点肉也怕不够吃，您说是不？”往日小四儿还会与他谦让一番，此刻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嗯嗯”了两声，道了声谢，塞了银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那人还要再追，被郑屠户“不经意”的一撞，踉跄了一番，正要骂人，却见郑屠户一身横肉，只好默默咽下，又见小四儿走得飞快，已不知去向，只好叹气一声，转身走了。临走又狠狠瞪了郑屠户一眼，郑屠户假装没瞧见，继续吆喝，那人只好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走了。
小四儿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家，进了家门，贴着门板又仔细听了一会，确定没人跟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狄富荣换了衣服走出来，见小四儿站在厨房里拿了刀正要切肉，赶紧喊他：“四儿，放下，我来切。”小四儿正魂不守舍，此刻听到狄富荣一喊，一刀下去失了准头，在手指上划拉出一道口子，鲜血直往外冒。
狄富荣瞧着又心疼又生气，赶紧拿过他的手指放在嘴里含着，一边还拿眼瞪他，说过多少遍了，怎么那么不听话。
小四儿的手指被狄富荣一含，这才整个人清醒过来，整张脸都涨红了，见狄富荣瞪他，也只好眨巴眨巴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狄富荣最怕他这样子，什么气也发不出，想说他两句，又怕他真的哭出来——虽然他从来没哭过——总之是无奈得很。
纤细的手指在柔软的舌面上滑动起来，混合了血和唾液的滑腻，叫人有些招架不住。两个人大眼对小眼，都愣了。还是小四儿赶紧把手指抽了出来，狄富荣猝不及防，口里一下子少了点什么，只觉空荡，但不等他回过神来，小四儿的小舌已经探了进来。
这可比刚才更叫人招架不住。
狄富荣浑身都烫起来，一把将小四儿搂在怀里，口舌间的纠缠越发猛烈起来。再这么下去，只怕现在就要将小四儿生吞活剥了。
狄富荣赶紧拉开他，粗喘着气问：“四儿，你今天怎么了？”
小四儿一脸的慌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我”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我不要和你分开。”
狄富荣笑了，抵着他的额头笑道：“我们不会分开。”
小四儿将头埋进狄富荣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狂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对，我们不会分开，我怎么忘了。”
狄富荣只当他少年多愁，拍着他的背好好地安抚他，再看一眼时日不早，说不得还是在他耳边说道：“四儿，我该去衙门了。”
“你今天，早点回来。”
“好。”
“一定要早点回来。”
“好。”
“说话算话？”
狄富荣被小四儿这般给逗乐了，吻着小四儿的耳廓，轻声又坚定地说：“遵命，四儿大人。”总算把小四儿也给弄笑了。
狄富荣临走前给小四儿仔细包扎了手指，左右瞧着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了心，出门前又嘱咐：“不许动刀子！”被小四儿不耐烦的答应声给轰走了。
不动刀子，怎么做饭？
小四儿可是和隔壁的杨大婶学了一年的手艺，才敢在今天给狄富荣下厨做一顿好吃。
今天又是什么日子？狄富荣准会这么问。
小四儿才不会告诉这个笨蛋，今日是他们相遇一周年的日子。
他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纪念这种日子，可他会。遇上狄富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若没个日子庆祝，岂不是太对不起上苍对他的这份恩德？
小四儿白日里教授完了学生们，答了几个问题，就早早地赶了他们回家，自己则关了门开始下厨。狄富荣那个笨蛋，才吃不出来这近半年的饭食都是小四儿亲手做的。
可从日头落山等到月上树梢，狄富荣还是没回来。
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小四儿蹲在椅子里，等到心也凉了。
莫非他今晚有事巡逻，所以才不回来？他也不能招人捎信，怕泄露了他的行藏。
是，过了整整一年，他们还是见不得光的，偷偷摸摸的，除了这一条不知就里的里巷还不知道他曾是名满秦淮河的小四儿，外面的人，有多少不知道的呢？
小四儿叹了口气，算了，把菜收了吧，等他回来再热。正要收拾，忽然听到敲门声，只当是狄富荣回来了，赶紧飞奔过去拉开门栓。“芙蓉，你可回来了！”
只见芙蓉满面潮红，一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走进来。小四儿还要问，却见芙蓉跌跌撞撞眼看要摔，自己忙上去接着，踉踉跄跄地搀扶着回了房里。那芙蓉刚才与小四进房时，跌撞拉扯间捕快服已扯开了衣襟，只见胸前一片通红。小四儿见他面色不对，还想问问怎么回事，已被狄富荣一把搂紧，顺势滚在床上。小四儿见他已神志不清，忙挣扎着想起身给他打水洗脸清醒清醒，怎奈芙蓉手劲颇大，此刻更是几乎将他的手腕捏碎。小四儿吃痛，却是推不开，只得低声央告道：“芙蓉，好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且放开我，咱们慢慢讲。怎么一回来就想了？就算想，你也告诉我你想做多久……”
一语未了，小四儿只觉得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自己的骨头去似的。小四儿疼得说不出话，一时眼里盈满了泪，又叫芙蓉压的动弹不得，几乎哭出来。
“你，你今天到底去哪了？说好早点回来的，又折腾到这么晚，还这副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四儿疼的不行，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碧、云、阁。”芙蓉模模糊糊瞧见是小四儿，又听他的声音如云里雾里透过来的一般，勉强从牙缝间挤出三个字来。
小四儿一听，知道定是叫人下了药。他怎不熟知秦楼楚馆的那些门道，一颗七窍玲珑心早不知想出多少种被下药的可能性。登时怒从心起，抬膝给了芙蓉一下，趁机滚下床来。“好你个狄芙蓉，去秦淮河浪完了来找小爷我疏解！难受死你！看你还去不去！”
芙蓉此刻眼冒金星，只觉得如坠云雾，方才见着的小四儿此时又不知去向，隐隐约约有说话声，只听不清楚，兀自在床上不安地扭动。
小四儿见他被药效煎熬的浪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暗暗心疼他，索性转身插上房门准备出去走走，等他浪完也就是了。才出大门，正对上沉香的如花笑靥，却是一个人，连橙子也没跟来。
“沉香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狄富荣怎样了……”
小四儿不待沉香说完，已经气得打断:“他在里头浪呢！怎么？你还赶着来给他疏解？”
沉香听了一愣，知道自己无意间碰倒了醋坛子，吃吃笑道:“这你可误会了，狄富荣是叫人给害了。”
小四儿一愣，忙回身去瞧他。沉香跟在后头，帮他小心关上大门，才进卧室去。还没来得及跨进房门去，就听见狄富荣的声音传来：“四儿！四儿！我，我好难受……”
小四儿倒是在一旁心疼得什么似的，一叠声地说着：“芙蓉！芙蓉！我在！是我不好，我不该……”
沉香听见这段对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硬生生地把要跨进房门的脚收了回来。回头见这一桌子菜 ，正巧自己晚上吃了酒，还没动过筷子，索性自顾自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竖着耳朵听房间里的动静。
房间里的小四儿自然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给狄富荣做的饭菜已填了沉香的肚子，还一个劲地自责着。狄芙蓉终于瞧清了眼前人，早就不再压着，一把他拉上了床。
“你，你干什么！沉香，沉香还在呢！”小四儿回头去找人，人却不在他身后。
沉香在外面听见，抿嘴一笑，大声道:“你赶快帮他疏解了，不然一会这药厉害起来可伤身呢！我就在外头，给你把风呢！半个时辰后还有补药送来，你且慢慢来，姐姐我不着急的。等你完事了我再给你讲讲事情的经过。你可千万别使小性，他这会正药上头，不认人的，莫伤了你……”
沉香还要再说，只听房内阵阵呻吟，声声粗喘，哪里还听得进她说的话，自然是成了事，一捂嘴地只是偷笑。
半个时辰之后，果然橙子送了补药来，见是沉香姐姐给自己开的门，正奇怪呢，又见沉香一脸坏笑，一手还指了指卧室，便知道两人还未起身，自己也捂嘴笑了。
小四儿正瘫软在芙蓉怀里。听见叩门声，挣扎着却起不了身，只好扯过锦被给狄富荣和自己盖上，有气无力地哼哼:“门没锁，你进来吧！”
沉香却不进去，站在门口娇声道：“真我要进去啊？你们两位可都是人间绝色，正好我这里也是两位姑娘，都是秦楼楚馆里混出来的，一会儿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芳心大动，变身了女色狼……”
不等她说完，小四儿已一把拉了门出来了，正是满面潮红未退，一身红印斑斑，虽然扯了件衣服罩着，可里面却是一丝也无，他又穿的随意，露了许多肌肤在外头，叫沉香全看了去。
“真爷们！”沉香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目光流连他脖颈间的无数点点红痕，意味深长地吐了三个字，叫小四儿的脸几乎烧起来。
沉香端了一罐不知什么药给他，目光只黏在他身上，半点不挪，小四儿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垂着头默默把药喝了，这才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今日去办案，被同僚下的药。”
“什么人下这么狠的药？”
“还能是谁？自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李卜贤的意思。那狗官对你到现在还没死了心呢，只是没那么明目张胆罢了。之前你和你家芙蓉坐船出去，那船夫记下了，我早前花银子打点了，最近却不知道被谁套了话去，便有人四处传你养的是个小白脸。那狗官打听到了，捉去府里问了，好像供出来是个俊俏的年轻人。那狗官不知怎的想到了狄富荣，今日派了姓谷的那个狗腿子请狄富荣来碧云阁吃饭，说是给他升职。他不知是计，便来了。”
说到这里，沉香略停了停，橙子赶紧给她倒了杯茶，却把小四儿急的，忙问：“后来呢？”
“本来那狗官先是准备给他下药，继而买通了珊瑚勾引他，这边另派人等着消息，一有动静便进去来个‘人赃并获’，说他当职时公款吃喝，公然□□，说重了可是几年几十年判的，只等着你去求他，便好强占了你。我早早见到姓谷的领着狄富荣进了秦淮河街，就觉得不太对，派人悄悄盯着，听到他们私下里的对话，赶紧找珊瑚要了人，这小妮子倒也知道你家狄富荣是个尤物，还想不给，怕不好交差，我就说让那狗官来找我！这才带了人出来。可惜药竟是下在迎客茶里的。我见他面色不对，叫他赶紧从后门走，这才躲过一劫。后来又找珊瑚仔细问了，才终于明白。”
“好毒的手段！”小四儿先是听出了一身冷汗，继而将牙咬得“格格”作响，手也捏成一个拳头。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见到的那人，忙与沉香一说，沉香沉吟一会，道：“只怕，是那狗官身边的师爷，他一肚子坏水，只怕这事也有他的份。若真认出你来……我劝你早作打算。”
小四儿恍恍惚惚，心中懊恼不已，出去买什么菜呢，反倒惹了一身麻烦。
沉香见他二人已然无事，便起身道:“我该走了，我不能离开太久。这药你也给他留一份，千万叮嘱他提防那个狗官，我先告辞了。”
小四儿抓住沉香的手:“姐姐！你救我们多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这话说的真诚，目光也不躲，沉香知道他是认真的，笑道:“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你要真有心，多多给我亲近亲近，便是最好的答谢。”说着还探手去抬他的下巴，吓得小四儿赶紧躲开，一脸的提防。沉香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逗你呢，你好好照顾他，我得了空再来找你。”
小四儿知道沉香没脸没皮惯了，说要送她，她却不要，便只送到门口。
橙子走慢了一步，又回过身来对小四儿似乎有话要说，却是欲言又止。小四儿好奇道：“小橙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橙子低头想了想，咬咬牙，下了决心道：“四哥哥，沉香姐姐，怕是有难了。”
小四儿一惊，这是什么情况？又听橙子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今日姐姐坏了姓李那狗官的事，我也问过她，她说，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一个青楼女子，还能拿她怎么样。”说罢，橙子的眼眶已经红了，哀哀地说道：“四哥哥，沉香姐姐那么好的人，我真怕她……”说着眼泪就滚下来了。小四儿慌忙拿袖子去擦她的泪，好言好语道：“小橙子，乖，你是个女孩子不该哭，哭了就不漂亮了。沉香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她，她不会有事的。”
这话却是连小四儿自己也不信。
搅了知府大人的事，沉香不过一个小小花魁，怎么斗得过？
小四儿恍然觉得自己竟欠了沉香许多，她也不过是个花魁，能一直这么帮他们，已是她挣命了。
送走了橙子，小四儿又一次贴着门板，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顺着门板滑下去，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恍惚听到有脚步声，抬起头来，竟是狄富荣醒了过来。
“别着凉了。”狄富荣轻轻说道。
方才的话，他也听到了，他们欠沉香的，已是欠下了，以后再好好地还。
他俯身将小四儿抱了起来，亲亲他的额头：“沉香不会有事的。”
小四儿勉力地笑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怎么也不舍得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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