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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碎玉(三)
沈夜五行法术修习精湛,却唯独对于疗伤法术不甚精通,察觉到谢衣还有气息后,他拼上自己所会的所有疗伤法术勉强把谢衣弄回瞳那里,谢衣身上的温度还是消散了大半。
“伤势太重……五脏碎裂,回天乏术。”
白发的祭司大致观察了一番躺在石台上、身体渐趋僵硬的谢衣,默默摇头,言简意赅的话语,将沈夜击的脚步不稳,“下蛊或准备葬礼,你自行决定。”
瞳说话一向言简意赅,他说如此,想来是真的……
“哦,另外提一句,他现在还没死是因为一股外来的强大生机吊着命而已,一旦生机消散,怕是下蛊也来不及,你能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一句话,将沈夜想要暂时逃避的念头也彻底打散。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该将谢衣变成傀儡。骄傲如谢衣,拼了命也不远与心魔合作的他怎会允许自己作为一个只为了接受和执行命令而存在的傀儡。
他已经给不了他别的,但至少,他不该剥夺谢衣的信仰和骄傲。
沈夜仅仅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了决断,但那只是在外人看来而已,对他而言,却漫长的仿佛度过了百年。
“……你下蛊吧。”
沈夜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带着前所未有的艰涩,仿佛这简单的四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做,但想让谢衣活下来的念头无比强烈,强烈到无暇他顾。哪怕谢衣醒来后会怨他恨他,他也不愿面对为谢衣准备葬礼这件事。
“无论如何,救活他。”
瞳了然地点点头,仿佛早就知晓了结果:“那便请大祭司先行离开,属下这便着手将其制成傀儡。”
“……”
沈夜身体微微一僵,却并未转身离去。他抬起手掌,满是裂痕的血色晶石静静地躺在掌间,散发着忽明忽暗的暗红光华,如同一颗跃动的心脏,却又仿佛随时都会崩坏破碎。
在这晶石出现的一瞬,瞳的眼神便落在了上面。分明从未见过此物,但他却察觉到一股极度熟悉的气息:“这是何物?”
沈夜手掌微阖,晶石上的裂纹透出的微弱气息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只是一旦这晶石碎裂,一切,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是玄玉。”
白发祭司的瞳孔不为人知地一缩。他掩饰得很好,沈夜并没有发现。
“怎么回事?”抬手给谢衣塞下一颗药物维持性命,瞳转身将药瓶扔回储物柜,看似不在意地问道——至少他的声音没有任何不对。
但沈夜却是看出来了他掩饰在冷漠下的在意,不然以瞳的性格,决计不会将治疗的药物随手乱扔。
“抱歉……我也不知道。”沈夜摇摇头,落在晶石上的目光复杂到难以捉摸。他有种感觉,玄玉变成这个样子,似乎与他有种脱不开的关系。
“那么阿夜你的意思是?”瞳转身,声音之中听不出喜怒。
“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只不过神识灵力都被禁锢在这晶石里,倘若能寻得合适的躯体,或许有办法让他重新活过来。”沈夜将晶石递向瞳,意思不言而喻。
瞳沉默。以他的性子来看,谢衣的事情就已经很麻烦,他不想再招揽一个更麻烦的活计。
“我尽力。”瞳接过沈夜递来的晶石,尽量放轻了动作,“大祭司若无他事,便请先回吧,等到傀儡做好,我会亲自将其送去。”
沈夜默默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石台上熟悉的侧脸,而后又回转到血色晶石上,苦笑着转身离去。不复往日间平稳威严的步伐声在空旷的七杀祭司殿中响起,依稀可见的,是那如夜色般袍服底衬上干涸的印记,以及疲惫而孤独的身影。
多可笑。
沈夜瘫坐在神殿中的椅子上,这样想道。神殿顶端繁杂的花纹,晃花了他的眼。
多可笑……他身为这座神裔之城的主人,什么都做得到,却也什么都做不到。
胸口隐隐作痛,被他与晶石一同收起的血玉出现在手中,在掌中散发着淡淡的温度,仿佛鲜血一般,温暖而又残忍。
沈夜攥紧了手掌,在早已经习惯了的痛楚中闭上双目,陷入了短暂的沉睡。掌中血玉光华流转,隐约散发出的奇异气息,将即将发作的病症,再度压制下去。
————
之后的三个月里,原本寂静的神殿变得更加冷清,大祭司沈夜身后,不见了一名玄衣白发的青年,而平日里在平民区为病患治疗的祭司们,也再也没见过那个看似不近人情实则很好相处的白发青年。
玄玉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寂静之间,如今又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不过这并没有带来什么特殊变化,所有事物都在按着原先的轨迹前进。
只不过后来有人说,大祭司貌似更加威严冷厉了,而且作为七杀祭司的瞳也不再出现在会议上。
个中缘由,只有沈夜与瞳二人知晓。
三个月后,名为初七的傀儡被神色疲惫的瞳送到神殿门前,初七独自走进神殿,在殿内台阶前跪下,神色恭谨顺从。
“主人。”
沈夜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眼前的初七,几乎将手中的竹简捏作粉碎。他抬手勾起初七的下颌,瞪着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漆黑眼眸,咬牙切齿地道:“你——叫我什么?”
名为初七的傀儡人被迫仰起头,沈夜从那双黑的看不出情绪的眸子中,再也看不到一丁点儿属于谢衣的光彩:“主人。”
沈夜颓然地松开手,再掩饰不住满眼的失落疲惫。初七静静地跪在面前,眼下的印记无比清晰。他是他的傀儡,而不是他的弟子谢衣,换言之,谢衣已经死去,跪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有着谢衣皮相的陌生人。
瞳做出的傀儡都未曾有过之前的记忆。当真可笑,他居然忘了。
有所得,就必有所失……这世间其实很是公平。沈夜苦涩地想道,我剥夺了你的信仰、你的骄傲,强迫你活下来,所付出的代价,便是永远的失去你——是吗。
“——你叫初七?”
“是的,主人。”
“从今以后,你便住在神殿左偏殿。”
“是。”
直到初七的身影消失,沈夜才仿佛失了力气一般靠在座椅上。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天意如刀,应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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