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我爱你

　　一个下午，她和李嘉安之间都有些淡淡的尴尬。晚上的时候，任苒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地无法安静。白天自己的举动已经明显逾越了上下级的距离，李嘉安肯定感觉到了。他会怎么想她呢？蓄谋勾引领导往上爬的心计女，还是主动投怀送抱上司的浪□□，又或者是一不小心喜欢了上级的悲剧女，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任苒所希望的。

　　实在烦闷得厉害，批了衣服走出房间。人力资源的两个女顾问都回北京了，只有她一个女孩，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在不在屋里都没人在意。园区就算到了深夜也还是有游客在走动，远远地还能听到人声，并不冷清。刚下过雨，到处都湿漉漉的，任苒站在客栈的院子里，小桥流水的旁边，茫然地看着毛毛细雨在水面上打出一个个微小的圈儿。西塘古镇是个风情的地方，里面的客栈也保持了一样的风格，白墙黑瓦下一排古香古色的走廊，像是红楼梦里的园子。心情就如这景色一般，浪漫却潮湿，心里的人就在身边，却好像怎么也抓不住。

　　桥下池子里有水，水面偶尔冒出几串泡泡，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看了看似乎水中还有鱼，随手把手机上的电筒打开晃了晃才发现池子里金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养了好多个品种。任苒回房间拿了点白天买的面包，掰成小块丢进水里，那鱼便成群结队地朝她游过来，有几条为了抢面包还差点从水面上跳出来。任苒暂时把心里的烦恼丢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喂起鱼来。记得听谁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它们才能在同样的环境里不厌其烦地游来游去，可是谁也不是鱼，无法感同身受它们到底在想什么，谁又真的能确定它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时光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怎么还不睡？”李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声音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任苒被他突然出现搞得一个激灵，又怕被他看出她心底的在意和慌乱，只得佯装镇定：“睡不着……我……我倒时差。”李嘉安被她逗乐了：“上海和西塘的时差？”任苒见他笑，也放松了一些：“是啊，上海和西塘的时差……”

　　笑过之后，气氛又略有些尴尬。任苒只好没话找话：“李经理，你怎么还不睡？”李嘉安从她手里掰了点面包，有一下没一下地也学着她的样子喂鱼：“我本来睡得就晚。”又没话聊了……任苒悄悄提醒自己，要矜持，要矜持，他只把你当下属而已，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以后尽量减少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李经理，没什么事，那我就先睡了，晚安。”一般来说，说了晚安，对方除了也说一句晚安，也没什么别的话好接。任苒说完，放佛生怕自己反悔一般地，不等他回答，转身匆匆欲走。

　　手臂却意外地被拉住，李嘉安指尖的热度隔着她的风衣传递到皮肤上，他的手很热，烫得她又是一个激灵，险些重蹈白天的复撤：“李嘉……李经理，还有事吗？”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李嘉安慢慢回过身，却没放开她的胳膊，漆黑如浓墨的眼神里闪着犹豫，仿佛在自言自语：“如果有一天，类似启动大会上的事再次发生……你还会想要相信我吗？”任苒一开始没听懂，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思索了好久才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我的信任，对你来说……重要吗？”李嘉安沉默了几秒：“我不确定，好像是重要的吧……”任苒点点头：“知道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依旧选择相信。”

　　依旧……选择相信……相信一个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欺骗她的人。言情小说任苒看过，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男主角这样说话的时候，必定是有着无法言说的苦衷。任苒不知道李嘉安背后隐藏着多么骇人的秘密，不知道他还会酝酿出多少次的欺骗，但只要出发点是为了她好的，她都愿意选择相信。是谁说过，无知多幸福。此时此刻，她愿意一厢情愿地笃定，李嘉安做的任何事，都不会害她。

　　李嘉安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很晚了，去睡吧。”任苒点点头，往自己的屋子里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再度转过身：“李经理，你也可以选择相信我，相信我是真的想要相信你。”身后的李嘉安没说话，一直站在原地，任苒进屋偷偷掀了窗帘的一角望出去，他背对着她站在月光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久好久。

　　任苒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是躺着躺着，便渐渐分不清月光下李嘉安的身影是现实还是梦境。再次醒来已经是早晨八点多，梳洗完毕，发现客栈里已经十分冷清，别的游客早已出门欣赏西塘的晨景。去敲张海强的门，隔了好久这家伙才睡眼惺忪地来开门，见是任苒又翻身回去套了件上衣。任苒问他要不要出来吃早饭，这家伙代表所有男同事回答了一个“不”字，又一头栽在床上继续睡。任苒没办法，自己随便吃了点东西，带着手机和钱，一个人出去溜达。

　　早晨的西塘游客相对少些，没人的巷子很安静，走在其中，反而是自己的脚步声最为突兀，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步调，不忍心踏出丝毫声响来惊醒古镇仿佛还未醒来的幽眠。任苒随意地走着，江南水乡的街道狭长如一线的石皮弄，抬头看看，头顶的天色如墙壁一般泛着灰白，所有的门都静静地合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任苒觉得自己似乎迷路了，每一条小巷都那么相似，索性就随意地走。

　　有一扇门是开着的，任苒从门口往里张望，院子里似乎没人，像是一间已经废弃的屋子。任苒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屋里是典型的皖南风格，二层小楼，站在楼下往上看，是井口一样大的天。屋里墙壁上挂了些画和匾，正位和两侧都放了椅子，右侧两把椅子的中间的古旧茶几上放着一支看上去被丢弃很久的小竹筒。任苒好奇地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似乎是只签筒，随手抽出来一支，仔细看了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有口难言。”正在琢磨着什么意思，手里的电话响了，李嘉安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闪烁。任苒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出了院子，按下通话键。

　　时间已经快中午，男同事们终于起床了，不管是睡饱了还是饿醒了，以张海强为首吵着要吃饭，让她赶快回去。她朝着有人声的地方走，转了几个弯，永宁桥就出现在眼前。一眼便看见站在桥上的李嘉安，他举着一把雨伞，眼神在人群里四处张望。看到任苒的时候，那张习惯性淡漠的脸上瞬间泛起了笑意，远远地一直看着她。自从来了上海，李嘉安似乎笑得多了，眼神里的疲惫少了，他不过才大了她四岁而已，二十八岁的男人正值盛年，有多少人在这个岁数还是愣头小子一枚，可李嘉安的眼神里似乎总是闪着属于四十岁才有的沉稳的光芒。

　　任苒远远地冲他挥了挥手，他便下了桥朝她走过来，原本只是有点毛毛雨，突然大了起来，李嘉安怕她被雨淋湿，急着跑了两步，到了跟前连忙把伞罩在她头上。伞下的空间对于一男一女来说有些过于狭小，李嘉安把大部分给了她，自己便只能淋着，任苒怕他淋雨，又把伞推回给他。回客栈的一路上，两人推来推去，最后李嘉安没办法，一把揽过任苒的肩膀，最小化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才终于终止了这场推推攘攘的游戏。任苒的脸瞬间红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他揽着回了客栈。

　　这就是暧昧吧？任苒不是没谈过恋爱的人，这两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若是说她和李嘉安之间还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未免有些太自欺欺人。可是还没到客栈门口，他便提前松开了她，似乎生怕别人看见他们两个之间的不正常。李嘉安似乎总是这样，在她以为他对她跟别人不一样的时候，又做出一些举动，让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误会了。

　　谁说只有女人心才是海底针，在任苒看来，这男人的心思就是那根针上的针眼儿，不但更不好猜，还是个圈套，引着你自己往里钻，心甘情愿被套住，人家不想玩了松了套，自己还不舍得走。

　　记得有个电影不是叫《他没有那么喜欢你》，任苒觉得说的就是她和李嘉安这样的情况。回上海的路上，任苒看着李嘉安开车的背影，默默地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那么那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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