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

　　停了车，谢明凯把慕颜抱至主屋，一路上他板着面孔，表情冷得要结出冰来。慕颜任他抱着，没有出声，毕竟自己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去见霍翊宸，的确让大家担心了。
　　“少爷，您回来了。”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看到谢明凯进屋，迎了上去，搀扶着被谢明凯放下地的慕颜。“小姐还好吗？！”
　　这句话也听不出来到底是在问谢明凯，还是在问慕颜。
　　慕颜来这座建筑的次数寥寥无几，虽然跟眼前的人有些接触，可是自己毕竟不是这屋里的正主，也不好意思应她这句小姐，就没有做声。
　　“秦妈，你就放心吧。她没事的。”虽然只是对佣人说话，谢明凯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屑，反而夹杂了些许尊重和亲切。

　　谢明凯还在念小学时，谢正峰就和原配妻子离了婚。然后谢明凯的母亲就理所当然地带走了谢明凯还不懂事的弟弟谢明辉，而他则留下来和父亲一起生活。年轻时候的谢正峰整日为事业奔波，根本无暇顾及家中的孩子，于是便请了一位保姆，也就是后来的秦妈，帮忙照看谢明凯，这一看就是十几年，两人感情自然多出份母子情谊。后来，虽然谢明凯长大了，从主屋里搬了出去，在外面另置了住所，秦妈还是留了下来，照顾一下年纪渐大的谢正峰。

　　此时谢明凯好像还在生慕颜的气。看也没看她一眼，接着对秦妈说：“秦妈，您先把她扶去我的卧室住下吧，然后让人打扫一下旁边那间卧室，我今天去那里睡。”
　　“诶。好。我先扶小姐过去。”
　　看到慕颜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抓着秦妈，单脚跳着朝楼上走去，样子很是狼狈，谢明凯心里不禁想，真该让你吃点苦，看你下次还想不想霍翊宸。

　　屋子里暖气很足，谢明凯刚刚抱着慕颜从车库走过来，连休息都没有，这时却冒出汗来。他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朝谢正峰书房走去。
　　“叩叩叩~”谢明凯一边敲着门，一边收起刚刚对着慕颜的冰块脸，调整自己的情绪。
　　“进来。”谢正峰正端着书在老板椅里看得投入，头也没抬。门应声而开，铮铮的皮鞋声传入耳内，谢正峰扭头看见谢明凯正朝自己走来。
　　感觉到谢正峰的目光，谢明凯开口叫了一声“爸。”
　　“嗯。回来了。小颜找到了？”谢正峰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示意谢明凯坐在那里。
　　父子俩隔着办公桌而坐，颇有点公事公办的感觉。
　　“找到了。她的脚扭伤了。我已经让秦妈把小颜送去了我的房间。”大概是因为从小就很少得到谢正峰的关爱，谢明凯在谢正峰面前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有些拘谨，虽然两人从未红过脸，也没什么不和，却始终没有普通父子间融洽。
　　“嗯。一会儿让张医生过来给她看看。年纪轻轻的，别伤着骨头。”
　　“好。我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很长时间没回家的缘故，听着谢正峰的叮嘱，总感觉桌子后面的父亲和以前那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董事长有点儿不一样了，但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变了。
　　就在谢明凯打算起身离开时，却听到谢正峰叹了一口气，于是他只好继续稳稳地坐在椅子里，等着谢正峰再度开口。
　　“明凯，我这个父亲做得很不称职啊。”谢正峰语气中很是自责。
　　“爸……”谢明凯刚开口，就被谢正峰摆摆手制止了。
　　谢正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架旁，看着旁边那面墙上挂着的那幅二十年前的全家福，似是回忆一般。“我年轻的时候只顾着忙事业，把你们这些孩子都忽略了。和你妈离婚的时候，你们都还小。那件事之后，我也没能抽出时间多陪陪你。哎！现在想起来，明凯，真是委屈你了。”
　　第一次听谢正峰如此动情地说话，谢明凯有点难以适应，他朝父亲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爸，我没什么委屈的。您给了我如此优越的生活条件，让我接受了优秀的教育。比起明辉，不知要好多少……”谢明凯也不知为什么，居然突然提起了明辉，那个几乎十年未见的弟弟。
　　“是啊。我更对不起的是明辉。如果当初让他跟着我，哎……”谢正峰说起明辉，直摇头，既为当初自己的决定后悔，也为这个小儿子叹息。
　　书房充足的光线下，谢正峰头上的几根白发十分明显，谢明凯这时候才发觉父亲也许真的老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谢正峰收起刚才颓然的样子，重新恢复了硬朗，在靠墙边的皮质沙发上坐下来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坐下，我们说说慕颜。”
　　“霍翊宸这个人你怎么看？”
　　本来以为是要聊聊今后如何照顾慕颜，帮她尽快走出失恋，谁知谢正峰竟然一开口就提霍翊宸。其实，谢明凯对于谢正峰的发问，有了些心理准备。从那天婚礼之后，谢正峰就没过问霍翊宸的反应，不是不关心，是时候还没到。
　　尽管提起霍翊宸，谢明凯就一肚子气，此时，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分析给谢正峰听。
　　“这件事，不太像霍翊宸的行事风格。就我对他的认识来看，他是一个很有自己主张和坚持的人。应该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他没必要在婚礼上反悔，给小颜还有咱们家难看，这对他没有好处。”谢明凯一反前几日一提霍翊宸就跳脚的状态，展现其作为商人清晰和精明的头脑。
　　谢正峰点点头。“嗯。霍翊宸那个孩子我见过几次。给我的影响倒是不错，稳重，成熟。所以这一次才让我很是奇怪。”
　　“爸。我想这件事还要好好调查。”也许霍翊宸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后半句话听起来像是再为霍翊宸开脱，谢明凯想了想，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去忙吧。我看看小颜去。”

　　此时的慕颜正坐在蓝灰色的大床上，裤腿免上去，露出红肿的脚踝。一个白大褂男医生正在给慕颜的脚踝一阵揉按，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谢正峰在门外就看到慕颜挤着眼睛，皱着眉头，一副吃了黄连的样子。
　　“周医生，小颜的脚怎么样？”看周一凡脱下了白色橡胶手套，谢正峰迈步进入房间，询问起慕颜的状况。
　　谢正峰低沉带着苍老的声音成功地让慕颜睁开了眼。慕颜对谢正峰的出现很是意外，她直愣愣地看着他，心里突然地慌乱，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谢董，您放心。慕小姐的脚只是扭伤，骨头没有问题。只要用些活血化瘀的药就好了。”周一凡笑得轻松又不显轻浮，作为医生，给人一种很值得信赖的感觉 。
　　和谢正峰聊了几句，看了眼对面的落地钟，将近午夜，于是周一凡收拾了东西，打算告辞。走到门口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慕颜说：“慕小姐，这几天右脚最好不要落地，否则会影响伤势的复原。我下周会抽时间给您做一次复查。”然后冲谢正峰点头示意，随秦妈下了楼。房间内只留下了站着的谢正峰和坐卧不安的慕颜。
　　写了那么多文章，慕颜现在突然觉得，要说一句话，是那么难。思来想去，只蹦出一句话，“您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还有，谢谢您来看我。”
　　谢正峰商场上阅人无数，慕颜那点紧张和不自在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好不容易才认得慕颜这个女儿，不想给她带来太大的压力。更何况从打算要认下慕颜，他们几乎就没单独相处过，此时对于很少享受家庭生活的谢正峰来说，也有些不自然。总之，慕颜的伤不是大问题，他来看过也放心了。“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就找秦妈，或者找我和明凯也行。”说完这句话，他没再在停留。
　　慕颜还是原来的姿势没有动，看着如陌生人一般的所谓的父亲，脊背微驼，双手背在身后，走出卧室，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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