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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可喜有赤心话不投机无知音
几个人逶迤到了后院。在书房门口,宜娘笑道:“小王爷脾气大得很,送饭的人都赶了出来,五娘你进去看看吧。”
谢渊止点点头,回头对珊瑚青苹说:“你们去吧,不用跟着了。”
宜娘连忙阻止:“还是让她们侍候在一旁为好,若有事也好照应。”
谢渊止笑了一下:“能有什么事。”
她推门进去,劈面便是一个茶杯砸过来,间不容发之际谢渊止闪身伸手接住了。回头对珊瑚青苹说:“你们不用跟着。”青苹尚要开口,珊瑚见谢渊止神色不悦,拉住青苹福身退了出去。宜娘一笑,她自是不会去关心谢渊止吃什么亏,况且附近还有侍卫,于是带两人放心离开了。
赵仲珩见进来的是谢渊止,先是一怔,见谢渊止接住了杯子,垂着眼帘将杯子随手放在桌上,不由哼了一声,转身又面向里躺在榻上。
他想定是众人见自己不吃饭着急了,因此让谢渊止给自己道歉的,他决定绝不轻易原谅她,一定要她求了又求再说,屏息躺着心里不由痒痒地期待起来。
等了半天,不见有动静,忍了一会儿,终于翻身坐起来,却发现谢渊止正背着他从几上水果盘中捡出一个大橙子,到书桌上拿起并刀切开径自吃起来。书房中顿时弥漫着橙子清冽的馨香,赵仲珩只气得眼前发黑,大叫:“谁教你吃的。”
“哦?”谢渊止转过身来看他一眼,扯过巾帕擦擦手,顺手扔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摆在这里不就是给人吃的吗?你又不吃,还不许别人吃?”
“这是给我送来的!”赵仲珩气道。
“可是你不吃啊!”谢渊止神情无辜地说。
“我不吃你也不能动,就是放烂了也不给你吃。”赵仲珩嚷。
谢渊止撩起眼皮默不作声看着他,赵仲珩在学里也曾跟人斗气互相瞪视,心底意气一起,当然不肯服软认输,于是瞪起眼睛,试图用眼神压她回去,却不见谢渊止畏缩,而且眼神似乎越来越阴森冰冷,赵仲珩看到谢渊止摸起了一个大橙子,垂着眼帘手中抛掷几下,在房中缓缓踱了两步。
房间中一时静得只闻橙子落在谢渊止手中发出啪啪撞击的声音,像小兽感知到危险的迫近,谢渊止行止间的张力令赵仲珩突然间有些毛骨悚然,不知为何他觉得或许下一刻谢渊止就会暴起发难,拿手中橙子劈面砸他。
大概是因为饿了两顿,他忽然觉得头晕起来,气势便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僵直地盯着谢渊止,赵仲珩暗悔没有留下珊瑚跟青苹。他结结巴巴开口说:“你……你别胡来啊,我会生气的,十三叔会……惩罚你。”
谢渊止停住了手,阴险地说:“像昨天那样?放心,这次我一定留情,不会把你打到趴下——且你脾气这么坏,从昨天你砸出了多少人去?谁招惹了谁别人恐怕自有说法。”
赵仲珩又气又急,觉得谢渊止胆大妄为,或许真做得出,心里忌惮,不由用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露出了委屈受气的神色。
正紧张间,谢渊止突然笑了一下,赵仲珩一怔,心里一松,隐约间不着边际想着:她到底还是有顾忌的,下人们,又有哪个真个敢……却见谢渊止转过身拿起了两个橘子,漫不经心在手中轮流抛掷,鲜艳的蜜橘映衬着她纤长雪白的手指,煞是好看。突然的变化令赵仲珩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看着谢渊止。
谢渊止顺手将其中一个扔回桌上果篮中,手拿一个弯腰送到赵仲珩面前,赵仲珩正犹豫着是要顺势接过来还是扭头拒绝给她个下不来台,忽然谢渊止手一晃,手中橘子倏地不见了。赵仲珩瞪大了眼睛,惊诧间谢渊止直起身抬手拂过耳边,忽然橘子又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赵仲珩开口刚要问,突然想起自己正在赌气中,张了张口最后赌气坐了回去,但心里懵懂地觉得谢渊止这是低头示好了,新颖的方式让他还是微微高兴了起来。
谢渊止见赵仲珩不肯顺台阶下,便放下了橘子,自己倒杯茶,坐到桌边开始翻检送来的饭菜。赵仲珩见谢渊止若无其事走开,觉得谢渊止行止委实难以琢磨,他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闹了一通看谢渊止又吃又喝,不由饿的发晕,觉得自己前心都贴到了后背,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钻进鼻子中,更把食欲钩了上来,他不由咽了口唾液,只觉寂静中声音突兀,不由又羞愧起来,怕谢渊止嘲讽他。谢渊止却像没有听到,过了一会儿悠悠开口:“我觉得赌气不吃饭是很幼稚的举动,受了气更要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讨回来。不吃不喝是等别人怜惜吗?这样战场上大家都不用打仗了,或许饿两天对方会因为怜悯内疚突然掉转枪头自杀也说不定。嗯,官家得知必然赞一句:不战而屈人之兵,良将也。”
赵仲珩被怄的忍不住笑出来。
谢渊止转头看着他:“好啦,不要憋在一边赌气了,过来吃饭吧。”
赵仲珩开口待要辩驳,谢渊止已经拿起来筷子自言自语:“嗯,我怎么觉得自己还可以吃一点呢?”
赵仲珩扑了过去:“不许吃,这是给我送的饭。”
谢渊止似笑非笑将筷子塞到他手中:“现在想起是给你送的饭了?。”
赵仲珩低着头扭捏了一会儿,到底饿的狠了,终于熬不住饭菜的诱惑,急急忙忙吃起来。
谢渊止站起来到书架前看架上的书。
一会儿功夫宜娘回来查看,谢渊止跟赵仲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谢渊止在看书,赵仲珩正端着茶杯,见宜娘进来只埋头盯着茶杯中的水,旁边桌上送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宜娘忍着笑,怕臊着赵仲珩又再赌气,因此什么也没说,向谢渊止点点头,静悄悄把盘子撤了出去。
忽忽间日头便已经西斜了,赵仲珩饭后困倦,歪在榻上一觉瞌睡了过去,睁开眼满室金黄,看到夕阳斜斜照在雕花木窗上,谢渊止歪坐在窗边椅子上翻书,身上脸上镀了一层金边,越发显得肤似凝脂,眼如秋水。
赵仲珩站了起来,觉得头微微有些眩晕,他走到桌边,摸着茶壶中的水是温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谢渊止合拢书站起来,走到书架旁放回去,换一本坐到桌边。
赵仲珩喝完茶,四顾看一下,东摸摸西碰碰,讪讪走到书架前,他看到上层一本书,伸手去拿,却因为身量不足够不到,踮起脚尖正伸长手努力着,突然谢渊止走过来将他抱了起来,赵仲珩慌忙扶住谢渊止肩膀,然谢渊止的手臂虽然纤细,却稳而有力,根本不是看起来那副文弱的样子。
他低头去看,谢渊止正微笑着看着他。赵仲珩纵使比谢渊止小,也小不了多少,这样被抱起臊的他脸一下红到耳朵,正无措间忽然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两人齐齐转头去看,却是赵宗实、韩忠彦、宜娘并几个丫环站在门口,看到房中一幕都是一愣,韩忠彦开口笑道:“我早说他们根本不需要人说合,这是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
谢渊止笑一下将赵仲珩放下来,两个人面庞一时凑近在一起,如明珠鲜花相映,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赵仲珩讪讪招呼了一声:“十三叔。”
赵宗实不动声色走进来,摩挲赵仲珩看着谢渊止笑道:“仲珩可有再淘气,惹五娘生气?”
赵仲珩自父亲去世后鲜少跟长辈如此亲近,尤其是这个温和然而又十分冷漠的十三叔,因此颇有些受宠若惊。
谢渊止笑了一下:“他很听话。”
韩忠彦哧地一声,随后不能自抑地哈哈大笑起来,身后诸人也都笑了。
赵仲珩涨红脸,恼怒地跺着脚:“不许笑。”
宜娘过来揽住赵仲珩,笑着说:“小王爷在房中闷了这许久,想必已经知错了,王爷便饶了他,一起吃饭去吧。”
赵宗实盯着赵仲珩沉吟,赵仲珩立刻跑到谢渊止身边,拉着谢渊止袖子,恳求地看着赵宗实,谢渊止明澈的眼睛也一霎不霎看着他,赵宗实因笑了,道:“这次便饶过你,下次不可如此浮躁狂妄。”赵仲珩连忙点头。
韩忠彦回头吩咐安姐儿:“去看恒文公与叶虎在不在,叫他们一起来用晚饭。”
安姐儿敛衣行礼带着一个小丫环去了,一群人便往宴厅走,路上侍女小厮见到他们无不行礼问候。
到了宴厅桌椅安设已毕,沈机带叶虎来到,一群人安坐,安姐儿紫晶捧饭,宜娘安箸,身后有小丫环执洗手盆,巾帕,漱盂等物,安姐儿紫晶珊瑚等侍立在旁布菜,周围伺候人虽多,却都静悄悄地来回,一点儿声响没有,等吃完饭一众人漱完口,侍女端上茶来,韩忠彦对沈机笑道:“老丈这几日在府中可还适应?有何不妥之处来告诉我便可。”
沈机站起来道声诺,说:“都十分好,劳大人挂心。”
韩忠彦笑着点点头。
大家又闲话一会儿,沈机便告辞带着叶虎谢渊止出来。经过中庭湖畔,眼前景物视野开阔,沈机负手站立了一会儿,不由叹道:“遥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
他心中感慨,转头去看周围几人,然而于诗词上叶虎是木头,谢渊止似偶人,都两眼放空,心不在焉不知想什么,后面小丫环青苹字都认不全,更不用说,沈机大为扫兴,叹息一声,回院不提。
回到院中不久,珊瑚也到了,几人在正屋中,沈机在正中桌旁饮茶掷签做戏,叶虎低头擦着不知从哪的来的一把小匕首,谢渊止到书桌旁拿起毛笔,珊瑚立刻走上去磨墨。
谢渊止对着一本字帖临摹练习,她写的甚慢,沈机过来看了看,说:“架构不够端凝,要多练习。”又指点了几处。
等到天晚沈机让珊瑚回去了,谢渊止带青苹回房。青苹年纪尚小,困得两眼朦胧,她从外面叫来水,谢渊止跟她洗漱了打发她先睡下了,在窗边站立一会儿,屋中虽然温暖,窗外凛凛寒气却一丝一缕渗透进来,谢渊止双目清炯炯地越发没有睡意。
在屋中走了两步她拿出厚斗篷裹好出了房门,在院中徘徊了两步,听到隐隐的箫声。到大门前她打开门闩,开门信步往湖边走,此刻已经夜深人静,白天来来往往的侍卫下人都不见踪影,只有委婉萦回的箫声从远处传来。她在湖边站立没有一会儿,听到背后脚步声,原来是叶虎听到她开门的声音跟出来了。
“睡不着吗?”叶虎问。
“嗯。”谢渊止转身跟叶虎并立在湖边。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谢渊止忽然开口:“傍晚你听夫子念的词了?”
叶虎点头。
谢渊止叹口气:“夫子是想家乡了,你不想叶家庄么?”她转身看叶虎。
叶虎想了一会儿,茫然道:“这里很好啊,吃得好住得好,出去还有哪么多好玩的去处,叶家庄有什么好想的?”
谢渊止本想找人感慨一下心里的幽思,只可惜对方却是个钝的,话不投机,便不再做声。叶虎通过这几天已经知道谢渊止不是个随和的,跟她说起话来便不是那么松快,于是也沉默了。
两人静静站立一会儿,箫声停了,黑寂寂的庭院顿时显得空荡起来,谢渊止站起来:“早些回去睡吧!”两人回了院子自去安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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