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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所冬暖2
枝林幽深,灌丛蓊郁,林荫曲径的尽头,便是一垛看似穿不透的灌木墙。然在青衣女子衣袖挥拂间,灌木墙竟莫名其妙敞开了,那边依然是小路,人过墙合,走过一段,青衣女子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甚为惊讶。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问天笑道:“你没发觉么,我一直就在你身后。”
“你快走吧,此乃幽禁之地,从不为旁人进来,我师父若知道了,一定会责罚于我的。”又急又羞,青衣女子用带哀求的口吻说道。
但就此时,忽听前方传来打斗声,跑过去一看,见头顶枝杈间有俩女子在持剑厮杀。剑芒挥洒,剑气赫赫,林中似秋风扫落叶,簌簌飘下了一地的断枝残梗。
问天定眼细瞧,枝头上渐处下风的一方,即是蒙面女子花仙子。剑气稍盛的女子,却是逃离了喀什噶尔的马马伊!
没想到马马伊到了此地!她不就是昆仑圣裔么?她在喀什噶尔幻出冰灵力,差点灭了回疆极具名望的一干掌教与和卓,她突如其来出现在若华岛,意欲何为?
问天嗓子发紧,他清楚马马伊有伤在身,就算她是昆仑圣裔,料定其灵力恢复也尚差甚远。尽管如此,眼前激斗的局面,她却全然掌控。在她连连出手下,花仙子被逼迫得只有招架之功了。
青衣女子眼见师父要落败,掀开面纱,环顾左右焦急寻找兵器,以待援助。问天笑道:“你师父修为了木灵力都难招架,你就别掺乎了。”
“那怎么办啊!”青衣女子小脸通红,汗珠儿丝丝从粉嫩的面颊上冒出,亮晶晶惹人怜爱,“那女的是什么妖物,这般的厉害!哎```````我师父,我师父要掉下来``````”
的确,花仙子从树桠被长剑挑落刹那,问天幻出火灵,瞬间击断昆仑圣裔脚下的粗枝。再飞身接住坠落的花仙子时,惊骇不已的昆仑圣裔已逃遁远处。
“我会再回来的!”昆仑圣裔丢下一句话,仓惶而去。
方才问天奋力一击,并未真正冲昆仑圣裔要害而去。令问天头痛不已的是,昆仑圣裔寄居在马马伊身上,伤昆仑圣裔就必须先伤马马伊。马马伊病入膏肓,其状态起伏难定,她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是昆仑圣裔,怎样判断,又如何将她与昆仑圣裔剥离,似乎千头万绪,怎么也理不清。
但这次,她逃似惊弓之鸟,此举就令问天更加肯定,马马伊若不是昆仑圣裔,就一定是走火入魔,已丧失了心智。
花仙子有惊无险,少待平静,便向问天默然拱手,以表谢意。
“又见面了。”问天注目还礼,花仙子面纱依旧,看不见真容,他只得徒有无奈,“冒昧前来,还望不要怪罪你的弟子。”
“师父!”青衣女子侍立一旁,负疚而拘谨。
“小芊,师父没责怪你。”花仙子对青衣女子道,“这世上,没有他进不来的地方,只要他愿意,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小芊睁大眼,瞅瞅问天,又瞅瞅花仙子:“师父,他``````您认识啊?”
“火灵王!天下谁人不识。”花仙子少了一份敬重,话语里似乎多了奚落,“我也是刚知道布素鲁克已阵亡,假的布素鲁克,才是火灵王!真是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貌像的人。都在传言火灵王逃婚,想不到躲到了此处。”
瞪着问天,小芊愕然万分,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花仙子大约是累了,转身疲沓地走往树林深处。小芊想请示什么,还未开口,花仙子头也不回道:“算了,别赶他走了,既已来,就当是冤孽未了,红尘未净,由他来吧,”
“你若不去喀什噶尔,替那何步云疗伤时露出马脚,我岂会来此。”问天追上几步,道出心中疑惑,“你这一动,不光是我,昆仑圣裔都找上门了!”
花仙子不温不火,带着寡淡的口吻道:“天下人都闻花仙子能疗奇毒,昆仑魔头来此地,有何奇怪。只是,我并不惧她,她可不比当年如日中天,无病无灾的时候!”
“那魔头看中什么?”问天不解,“昆仑圣裔所入眼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当然是若木之花,在开花之后,所挂结的果实!”
“你说若木之花能挂果?”问天跟紧花仙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里有若木之花?”
“少见多怪!”花仙子慢下脚步,闷声嘀咕完,又兀自前去。
在多年前的若木朱雀城,问天见过那株硕大的若木之花。它通体三丈高,灼灼放华,芙蓉般的花瓣令人不忍触碰。可是,要说此地不仅生长有若木之花,而且还结出果实,如若不见,断是不能相信的。
问天半信半疑,跟随花仙子转过三道花间,又穿绕进一片迷宫似地密灌丛,灌丛中央,豁然生长着一棵大树。那树高十丈,腰围比肩毡包,叶似青荷,茂密的枝叶间,盛开着一朵朵芙蓉般的花蕊儿。那花活色生香,虽无华光,却见艳亮,蹊跷的是,在这满树的春色荣光里,竟挂着三个熟透的果儿。那果儿形似葫芦,蒂梗带青,腰半起黄,圆顶飞红,有如璧玉幽幽散着三色的光芒。
问天无比惊讶中驻足仰望,花仙子侧脸无声,看不见她眼神,但猜得出,她分明在问:“这若木之花,与你从前见到的,不差分毫吧?”
“的确是若木之花!”问天呢喃自语,“虽然它小如桃花,但颜色外形就如我从前所见。只不过,一枝之上,它咋一边开着花儿,一边结着几乎熟了的果儿呢?”
“说了你也不信。”花仙子道,“这树长一夜,花开三载,结实三颗,五日便熟。这果儿似有灵性,安泰祥和之年不闻花期,灾祸突降便显攸关。没有它,多少人将无天日,多少人坠落黄泉。”
“喔!它有何神奇?”
“昆仑圣裔都觊觎于此果,你说,这若木之花所结的果儿是凡物吗?”
问天手脚稍有移动,发觉那树叶儿轻招,花瓣儿也向自己吐蕊催芳,便新奇道:“真是怪了,见了人,它竟有所动容!”
花仙子更为惊讶,说道:“我守此花三载,从未见若木之花对自己花招枝展,趋奉迎合。而你一来,它即会有所灵动。”
“难道``````”问天思索,“我曾在若木之花里睡足几载而起死回生,大约我与此种花灵意相通。它果真不是凡物,难怪连昆仑魔头都垂涎不已。”
“以你对昆仑圣裔的了解,是否猜得出,她此番来的目的?”
问天不假思索:“偷尝圣果,自然是治病疗伤,补缺修遗,以图东山再起了。昆仑圣裔早前为我所伤,一直潜伏隐藏,而今修为大增,在喀什噶尔降下黑雪,这番逆天之为,搅乱回疆,一是遮人耳目,欲盖弥彰,二来浑水摸鱼,盗取圣果,以助恢复从前无上的冰灵力!这便是她的一心所需。”
“你呢,你来此,又意欲何为?”
问天略一迟疑,沉沉地道:“我的天儿病了,知道花仙子医术独步回疆,就只有来劳烦于你了。”
“天儿!”花仙子语气激荡,几乎失控,“他人呢?我说你这做父亲的,孩子病得不轻,怎么样你都得把他带身边。”
“孩子当然有人看护。我早委托烛龙城的角龙大哥了。”问天反诘道,“我一直奇怪,花仙子一身木灵从何而来,不会只是吃了几颗若木之花的果子吧。你既知晓天儿,那么,你的所谓师父,她是不是左湘湘?”
“是与不是,又能怎样?昨夜的星辰,只是一帘幽梦罢了!”花仙子直截了当,兀自摘下面纱与木头面具,毫不遮掩道,“湘儿是我堂姐!我小名叫青儿。”
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但,只是堂姐么!青儿就活脱脱是多年前湘儿,清秀的面容,窈窕的身材,眉眼之间的神色气韵都十分相似。可是,从前并未听湘儿说起自己的堂妹,她难道是左宗棠的女儿?
“湘儿在哪里,有些事,我必须当面问她?”
“你们缘尽于若木朱雀城,再休要提她。”
花仙子一脸孤傲,冷冰冰地拒绝了问天。
“我可以不见,天儿也可以不见吗”想起在天堂岛,湘儿对干爹九爷刺出那绝命的一剑,问天便血脉翻涌,升腾起一股愤怨。无数的黑夜,他都梦见九爷被刺落悬崖,血染深潭,梦见天儿挣扎在血海,随波浮沉```````这一切,都源于湘儿那无情的一剑。不错,她替父报仇平服了家族心中的仇怨,却也撕裂了自己萦怀的情感。摧毁了两人患难扬帆的心灵之舟。
“她谁都不见!”花仙子依然是拒人千里的表情,“天儿有病,就有我来医治,其它的,就毋须多问。”
“好吧,算她狠,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油然而生的决绝令问天心凉,仰望那枝叶婆娑的若木之树,沙沙的风声似乎在细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片断往事。
你见与不见,我就在那里,不喜也不悲!
这世间,难道,没有始终不渝?
而只有沧海桑田,只有过往云烟?
问天闭目幽坐,冥思苦想,心中的愤懑如波似澜慢慢平息了下来。接下来连续几日,他徘徊湖边,眺望湖面水汽浩淼中的若华岛,一丝从未有过的厌倦竟爬上了心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当年大漠,月华之夜,她女扮男装,玉树临风。玄冥城之寒浊,她玲珑从定,迂回情愫。烛龙城冰肌玉骨,许之一生。在若木朱雀城,生与死别之后,便成了伯劳飞燕,随之匆匆而去的,即是转瞬即逝的誓言。
问天仰天苦笑,喟然长叹道:“感怀何用,初心会改,不如不见。”
湘儿可以不见,昆仑圣裔却不能不等!这魔头正千方百计恢复灵力,若华岛上的圣果令其口水直流,若在此将之截获,除其灵力,必将抚平昆仑颠上爹娘的心头之患。到那时,家人的团聚就不再遥不可及。
又等了几日,若华岛上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求医者。来时,每个人都满怀期待,归返时,皆垂头丧气,阴晦而落寞。不过,问天却多多少少听到些喀什噶尔传来的消息,阿古柏已扶持布素鲁克的堂兄卡塔尔勒为新汗王,日前已举兵叶尔羌城,半晌功夫,即克该城。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令问天错愕的是,阿古柏攻城的策略甚是高明。他身为沙灵王,不用强攻,也弃用蛊惑心智的致幻剂。据说兵临城下之时,他令人抬着大和卓马化形的灵柩,以城内□□们需要朝拜大和卓的名义,大摇大摆地就进了城。大毛拉马哈尼带领两千虔诚的教众跪伏路旁,隆重迎接这一圣事,守城的清兵尽管心存防备,无奈区区百人,只能顺时就势,了却城内修众朝拜的心愿。阿古柏一进城,即令兵将缴械了布防在城头的清兵,杀了清兵领队,随后以哲德沙尔汗国名义颁布了诏告。
尽管难以见到神医花仙子,但上若华岛的人却有增无减,问天觉得,其中相当多的人并非求医问药,他们当中不乏江湖异士,流寇盗匪,而目的就是夺取医治百病、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若木圣果。求其次,如果能剥下若木之树上的一片叶子,一枚花瓣,当然也是一笔不菲之财,因此,求之者趋之若鹜并不奇怪。
一个暖暖的黄昏,岛外的湖面宁静如镜,夜鸟回旋掠波的时候,一个跛脚的影子从芦苇桥上奔来,他背上驮着个女子,跛脚男子一边跑,女子一边惊恐地叫喊:“放我下来,我要下来!”
任凭女子怎样叫唤,男子一概不理,只顾拼命地跑。
快下芦苇桥,后面一个白影子女子脚步如飞,赶在跛脚男子下桥之时拦住了去路。
这几个人,问天远远看着眼熟,便带几分好奇靠拢过去。
那白衣女子长剑一横,直指跛脚男子:“放下小芊,否则,再也不会对你客气!”
原来是花仙子与小芊,她们似乎正被仇家算计。
“我们之间深仇大恨,何用客气,不放就是不放。”跛脚男子不依不饶,扔下了小芊,拔一柄短刀架在她脖子上,“花仙子可别逼人太甚,不然,一刀下去,你的那若木圣果可也救不了她了。”
问天听得真切,心中不由得忿然,一个弱女子也要欺辱,这跛脚的汉子是不太通情理,瞅准时机,得好好教化他一番。
花仙子惧怕小芊受到伤害,挥剑的手有些发抖:“报仇可以冲我来,小芊是局外人,拿她又有何用?”
“我打不过你,当然是拿她了。”
“你,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三番五次忍让于你,再不悔悟,这湖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跛脚男子放声一笑,挠开面颊上的蓬发,恶言道:“叫湘儿那丫头见我,她若偿命,我就放了这小丫。”
“我师父岂会见你这恶鬼!扒你的皮,岂会用得上她动手。”
“来呀!”跛脚男子狂吼一声,仰天嚎道,“九爷,三拐子这就宰了你的仇家,你在天上睁大眼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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