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镜中人

　　“他的名字……是希斯·米尔默凯丹莎。”

　　在整个事件当中，奇犽所知并不详细甚至可说一无所知，因此反应平平。但帕里斯通自然不可能不明白那姓氏所代表的意义。

　　看着青年阴冷的表情与和身旁少女有三四分相似的面孔，他心中不由升起不祥的预感。

　　“还记得我和你讲的故事吗，奇犽？”

　　奇犽愣了愣，转视线去看说话的希洛。

　　“在连成长后的自己也要为之艳羡的宠溺中长大的那位排行第三的公主，有一位挚爱的长兄、一位敬爱的次兄、一位亲爱的双生弟弟、以及一位疼爱的幺弟。”

　　她好像在低吟浅诵某种语言古朴的诗歌，眼眉间染尽哀凉得无可奈何的虔诚。

　　“疼爱的幺弟甚至没能够活过两周岁，在一夜之间见证了抹杀所有稚嫩幸福记忆的残酷和绝望，再也没有机会长大；挚爱的长兄为了挚爱的妹妹，不惜动用精神催眠诱导妹妹杀死自己，他如此清楚身为[完全的存在]的妹妹才是敌人的目标，也同样明白幼年的妹妹尚还不如天赋仅次于她的自己——更有作为实验材料的价值……”

　　所谓的童话故事，一点点剥落了表层美好的伪装，展露真实的猩红内在。

　　“于是长兄拿敌人注入他身体的一管血清当做孤注一掷的赌注，后来血清所属的冠以奇美拉之名的物种成为妹妹倾尽一切的研究对象，凭借陷入伪死亡状态在可允许的时间内休养生息以便得到新生与保护妹妹的绝对力量……这样的计划还欠缺一个关键的角色。”

　　于是这便解释了那强悍得超越伦理范围的王存在的意义，和对女孩无限的执着的理由。

　　“敬爱的次兄被选中了，尽管有天才级别的大脑，却在敌人赐予的灾难中失去双腿与站立的骄傲……趁机利用了敌人最高程度下降的关注，成功带着成了尸体后便无人问津的长兄逃之夭夭，来到了一个被称为环保主义者圣地的自治国，一躲，就是十年。”

　　奇犽忽然堪称惊恐地瞪大眼。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青年眼熟了。

　　如果换个颜色的头发，把机械感的高亮光线调整阴暗，眉眼间的知性再被神经质多冲淡一些，最最关键的是——要再加上一身九十多公斤的肥肉，眼前这个刻薄的高智商家伙简直就是自家的宅男二哥翻版！

　　“然后，亲爱的双生弟弟，其实在最初出生的时候……便不知所踪。”

　　希洛抬眼，与电光火石间恍然大悟的奇犽四目相对，嫣红眼中倒映出冰蓝瞳眸中掠过的愕然，浅浅地对他笑了笑。

　　“整个王国为了不知去向的四子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可没有任何人找到他的踪影。直到六年前，经历种种早已不再是公主的公主，终于抓到了双生弟弟的那一丝线索——”

　　到了两人心领神会的关键时刻，当着帕里斯通不知意味的视线，女孩对着少年竖指抵上唇，交汇的目光凉淡，尔后再不多说。

　　轮椅上的青年忽然冷哼一声。

　　“阿洛，你在浪费什么时间？所谓真相的重点……嗤，根本不在我这里吧？”他伸出骨节分明苍白肤色的一只手，调出光子屏幕一阵噼里啪啦操作，微垂下眼，深黑的瞳眸望不见底，“[他们]好好的，你尽管拿去看。”

　　希洛眨了眨眼，忽然自后俯身，两臂轻轻搂住刹那僵硬的青年脖颈，白皙脸颊一侧触及他软软的发顶，带着丝亲昵轻蹭了蹭。

　　“辛苦你了……欢迎回家。”

　　“……蠢、蠢货！！”青年短暂石化似的愣怔后迅速别过头挣了开希洛松松环着的手，将之前调出屏幕的最后步骤完成，借着略长碎发遮住半张脸，一手用力指向他操作打开的那扇门，“我说了不要多浪费我的时间，[他]就在那里……你看完就赶紧走。”

　　站正对面的两人都可以拿他们为数不多的信誉发誓！刚才那家伙绝对脸红了！绝对！

　　“是是。”希洛顺着他的话笑，抬头向奇犽两人示意时嫣红眼底还残余柔软，转身瞬间才重新被惯常的冷沉傲慢取代，“跟我来。”

　　和帕里斯通并排跟在希洛身后走进那间没有照明的隔间，奇犽在机械门关闭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瞥见那个低垂着头的坐轮椅的青年，刻薄唇角似乎勾起一抹笑意来。

　　一抹——如释重负、仿佛耗尽心血所做的一切在那一刻全部被证明值得的——笑意。

　　欢迎回家，吗。

　　少年冷蓝猫瞳深处不知掠过什么样的情绪，不过半秒，彻底合上的机械门便遮掩了青年的身影，并阻绝了房间外的所有光源。

　　帕里斯通默默绷紧身体，不是因为身处黑暗的紧张，而是由于内心越发紧促的预感。

　　“撒，”他听见十三支的凯撒带点细微骄傲的声音，“来看看、[真相]的关键人员，2号。”

　　四面八方的照明就在这一刻亮起！

　　三个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眯了眯眼，花了半秒时间适应之后，他们都看清了房间正中的那个物事，帕里斯通登时瞳孔紧缩！

　　那是一座巨大的竖立培养皿，注满了半透明的不知名液体，其中漂浮着的高大强壮男人一身复古华丽的衣物，染色温润，金雀花与接骨木花组成纹理，水中四散的长发是乌墨样的黑，雕像似的古典脸庞，肤色惨白，垂下的睫毛在液体中富有生命力地轻轻颤动。

　　“……亚西亚斯。”他低声念出了男人的名字。

　　希洛笑一下，退后一步，不着痕迹握住奇犽的手，带着少年后退几步来到一面操作屏幕旁，经过身份认证后敲下了一个按钮。

　　“准确来说，他是亚西亚斯留下的所有念尸基因的合成体，不过，在注入代表本体生命力的残余念之后，他和存活在无数时间前的亚西亚斯本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

　　随着她的讲述，培养皿里的半透明液体逐渐被排出，通过管道储存到特定水箱，悬浮在液体里的男人便也缓缓落下，踩在培养皿底部，失却液体依托后竟诡异地站的笔直。

　　“亚西亚斯与米尔默凯丹莎的历史，还有你我一直以来所争夺的——通往那片大陆的唯一方式，”说到这里一直死死盯着培养皿中存在的金发男人终于猛然转头，面对那如同猎食野兽一样势在必得的贪婪眼神，希洛微用力，没有让一瞬进入戒备状态下意识要挡在自己身前的奇犽成功，继续道，“这组成[真相]的所有，就由[他]来作出解释吧。”

　　帕里斯通微挑眉，忽的像受到什么指引一样扭过头去，正看见名为【亚西亚斯】的那具念尸睁开眼的景象——无机质的、空洞的深色眼珠，泛着机械感的冷淡光泽。

　　实在是让人浑身战栗的一幕。

　　被那双眼注视，帕里斯通竟感觉自己丁点无法动弹，在失去对身体控制权的恐惧感完全淹没他之前，亚西亚斯转移了目标。

　　他像人偶一样错开颈关节转头，趋近于黑的深色注视那片视野中最亮眼的殷红。

　　【呵……】他扯开嘴角，泄出的声音沙哑古怪无比，【幸会，米尔默凯丹莎的公主。】

　　希洛捏了捏奇犽的手心，少年便表示信任地保持安静，女孩于是对着那存在微笑，“幸会，亚西亚斯的末代家主。”

　　黑发男人伸出一只苍白的大手，五指张开很是用力地按在培养皿玻璃上，【我喜欢比火焰更纯粹的红色……流炎的姬君啊，你和那位冰雪的姬君——尤莉殿下实在非常相像，会让我想起千百年前的陈年旧事……】

　　“那么，”帕里斯通在希洛应声前抢下这个话头，他一直对自身无可挑剔礼仪引以为傲，此时却因彻底陷入某种执着得惊人的狂热无暇他顾，“亚西亚斯古老的王啊，您是否愿意在此刻述说您的故事呢？”

　　喀拉一声，亚西亚斯又像人偶一样转过脸，深色的眼对上帕里斯通眼神，他苍白僵硬的五官隐约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火的公主、流炎的姬君啊……”他用嘶哑古怪的音色低笑，“人类的欲望从千年前一直至今都没有变过，还真是，好懂呢……”

　　希洛撇嘴，“恋神的传说终于让你们狂妄到不把自己算进人类的范畴了吗？”

　　“如果冒犯到姬君是我的失礼，”他的口气生冷僵硬一如他的五官，紧跟着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扣在培养皿玻璃上的动作用力得仿佛要把它打碎，“觊觎未知力量的人类，你知道、莱西亚的宝藏吗？”

　　……

　　爱丽丝家门口有一条铁路。

　　电车经过的时候，她的整个世界都会颤动。

　　她破烂的娃娃，她掉了一只眼睛的兔子，甚至她盘子里的水果冻。

　　可是如果电车离开，就什么也没剩。

　　在那个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日子里，坐在铁轨边沿上的年轻男子问爱丽丝——

　　“电车的终点是哪里？”

　　爱丽丝觉得他长得真好看，黑色的发，黑色的眼，垂下的睫毛比她的娃娃还长，额头上奇怪的刺青也非常地适合他。

　　可爱丽丝并不知道电车的终点是哪里。

　　她抱着她缺了一只眼的兔子努力想了想，最后说，“是很远很远的大陆的另一端，到处都是贫穷、悲伤和强盗的地方。”

　　“是吗。”黑发的男人默默望向铁轨的尽头。

　　“强盗嘛，那里可是我的故乡，而他们会在那里等我……好吧，就去那儿吧。”

　　爱丽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弯起唇角笑的模样更好看了。

　　“你叫什么名字？”爱丽丝问他。

　　黑发的男人直起身，深邃的黑眼睛从上俯视着她，“要知道我的名字需要付出代价。”

　　爱丽丝睁得大大的眼猛然涣散，和她的缺了一只眼的兔子一起倒在地上，四面八方涌来红色，沾染上她原本只有黑白的世界……

　　“库洛洛·鲁西鲁。”

　　年轻男人蹲下身，为小女孩掩上无神的眼的动作有一丝温柔的错觉，轻轻地道。

　　“这是我，刚取回的名字。”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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