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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袭(一)
昙华宫
十几天过去,冗长的队伍原路折回,来到丽城郊外,此次祭礼重任圆满完成,但他最重要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陈岚披了件月色长袍,临窗而立。窗外是云幕低垂的阴天,压抑到令人无法喘息,一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从袖中掏出个小巧通翠的竹哨,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一串极尖锐的哨声远远传了出去。待声音走的远了,便将竹哨收好,拾起桌上半本残卷,认真看了起来。
约一柱香时分,窗外传来羽翼飞扑之声。他抬头望去,一只纯白的海东青优雅飞掠而来,乖巧的停在窗前案几之上。
他伸出手,那鹰便上前一步,在他手边亲呢的蹭着。
他开口:“找到绯羽没有?”
雪羽低低回应一声,显是有些失落。
陈岚抚过它的头,低沉道:“没事,天地虽广阔,要找的人却一定在某处存在,只需一处处去找,总有一天会遇上的。”这句话听来像是在宽慰雪羽,可实际却是在说服自己。
好不容易从狼窝中将她捞出来,未过一月又被别人掳走。可目前自己的处境都不安全,又怎能大张旗鼓的去寻她?
无鳞非人,一直蛰伏在她身边有什么目的?叮叮,你又可知他真实身份?
思忖间,有人推门而入,原来是彤菊端来茶点,她正欲退出时,陈岚忽然道:“别忙了,你来磨墨,我给你画张像。”说罢斜瞟一眼,在墙角抱剑而立的剑鸻即刻会意,转身出去了。
彤菊心中大喜,早听闻叮叮谈起他丹青纯青之技,却万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给自己画像,急急低应一声,接过他手中的墨条。
她小心的压住情绪,露出浅浅的笑靥,柔荑有意无意的划过他的骨节,刻意的摆出美好优雅的姿态来。
陈岚眉头微蹙,提笔落墨。
待剑鸻带着另一女子进房来时,人像已初成。笔墨横姿,眉黛青颦跃然纸上,其眼耳鼻口无不与彤菊十足相似,只是眼神空洞,缺失了活人的神韵。
那女子带着浓香而来,容姿堪当完美,便是严阁老送来的那件“回礼”了。
“月白,你来看我画的如何?”陈岚笑着朝她招手。
月白站在原地不肯动,美目斜斜一撇,嗔道:“殿下就是偏心,您是大忙人,平日里要张画儿可是推三阻四的难,今日到好,把奴家叫来竟是为着观赏给别人画的像,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干。”
“怎么会是吃力不讨好?”陈岚笑道,“我还记得你时常抱怨我难以亲近,眼下正好给你分个差事,日日可见,岂是不美?”
月白还是不干,扭捏道:“彤菊才来,便与您这般亲近,小月的便宜都给殿下占尽了,日日想着念着,现如今再见一面都难,只是觉着不公平罢了。”
彤菊听得此言,手指一僵,低头研墨时,眼风频频朝那女子飘去。
陈岚忽然搁笔,抓住彤菊的皓腕,她一惊,手中墨条啪的一声落到桌上,墨汁四溅。
陈岚无视,对月白道:“我和她的缘份怎可用‘才来’二字解释,以后端茶送水的事就交给你做了,彤菊往日吃了不少苦头,今后也该享享福了。“
“您到是会怜香惜玉!”月白狠狠剜他一眼,“叫我来看画是假,心疼她才是真的。”
“你不乐意?”
“有啥不乐意的呀。日日与殿下相见,还怕找不着机会向您求张画来?”她盈盈一笑,上前端起茶盘,“那我可先告退了。”
待她走后,陈岚松开彤菊的手,漠然道:“你也退下吧。”
彤菊一呆,瞅了桌上的肖像道:“可是殿下您还没有画完……”
“我累了。”他重新拾起桌上那本残卷,目不斜视的看了起来。
彤菊无奈,低低应了声是,悄声退了出去。
他收起笑脸,将桌上未成的的肖像随手撕毁,用烛火点成了飞灰——叮叮,如此朋友,我便拿她做替身,替你消灾挡祸了。
手中的半本残卷,书面破败发黄,下半部份连同封底早已不知所踪,竟是本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旧书。书页上绘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文和莫名图案,有一些已经模糊不堪,极难辨认。
这样一本常人极难看懂的书,他一头扎了进去,待得抬首时,早已夜幕低垂,华灯满堂。
封面上荒魔纪三字还算清晰,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所写。其内所记均是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奇事,常人一生也不见得有幸遇着一件。书中内容也无法分辨是著者亲身经历,还是胡编乱造而来。
“有魔一说,凝浊而生,瞬息千里,无惧水火,唯清光可伤……”他翻至最后一页,便没了下文,摇头道:“可惜,如此好书,竟不善存,弄的如斯残破。”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剑鸻道:“去找灰隼。”
两人到来时,灰隼正用五花肉喂雪羽,见到他们,一人一鹰齐齐招呼。
“主上!”
“嘎!”
陈岚道:“代我喂养了这么久,雪羽同你还亲近些,这般默契。”
“主上居然吃鹰的醋了?”灰隼抛起一条五花肉,雪羽展开羽翼闪电掠过,精准的将肉叼进嘴里。
“不吃它的醋,难到吃人的醋?”陈岚勾起嘴角,邪邪笑道:“月白今日同我诉苦,道我占了她便宜便不再理她。就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个解释。”
灰隼喂完肉条,面不改色的取过抹布,将手上的油汁擦了个干净:“如您所想,该占的便宜都占过了。因为主上说过不必讲客气。”
陈岚伸出手指勾了勾,那只海东青便飞回他臂上,歪起头用尖喙梳理如霜的毛发,伶俐乖巧。他抚过雪羽的头,问:“你动作倒是快,什么时侯的事?”
灰隼答道:“主上去华岭寻人,我顶着主上的面容服冠,代行公事之时。”
剑鸻在一旁苦口婆心道:“你也收敛些,必竟是大哥那边派来的人。”
“主上去寻别的女子,月白却在这儿送上门,不收岂不可惜。同是为了红颜一笑,我与主上行径有何不同。”灰隼答的十分大义凛然,却听的剑鸻只是摇头。
陈岚推开窗,点着雪羽的头道:“去找绯羽,若有消息,回云都凤仪楼,明白吗?”
那鹰仰脖撕鸣一声,拍着翅膀消失在黑夜之中。
陈岚拉回窗子,对灰隼道:“这女人虽别有目的,但个性明朗,你若真喜欢,日后留她一命,好生相待。”
灰隼大喜,鞠了一礼道:“如此美人,自然是喜欢的,谢主上成全。”
陈岚忽转头拍了剑鸻的肩:“你呢?可有中意女子?”
剑鸻一惊,急急道:“主上自己都未解决,属下自然不会考虑其它。”
陈岚嘴角一勾:“看来是有的了,谁家的姑娘?”
剑鸻老脸一红:“我确实不知道她是谁……”
“长相如何?个性如何?”灰隼凑了过来,满脸好奇。
“长相……不知道。”剑鸻挠头道,“个性……很特别。”
灰隼一愣,这算什么回答。
陈岚摇头道:“趁现在还早都去休息吧,今晚注定睡不好觉。”
夜深,厚云遮蔽了星月光华,色重如浓墨。
一只鸽子急扇羽翅,从昙华宫飞了出去。深影处一人猛然睁眼,拾起长剑便欲起身,却被另一人轻声喝住。
“剑鸻,勿动,是月白。”陈岚声音低沉:“他们终于坐不住,果然是准备动手了。”
他冷哼:“二哥在许逸云的帮助下,已在朝中收服了不少重臣,此次祭祀,妖魔现形败走,又给他添上一笔功绩。我这一臂不断,他陈昊怕是寝食难安。”
“所以主上推测,他们会把私军调出华岭,然后趁夜奔袭行宫?”
陈岚摇头:“如此星月尽藏的黑夜,正是杀人放火好时机。若能取了我的头,自然是最好。若是失败,权当流民暴动收场,顺道测量一下双方能奈几何了。”
剑鸻一凛:“如此说来,不管成功于否,他们都有其用意了。”
陈岚暗暗思忖,若是被判定为暴民,朝中必要派军镇压,训军山寨有暴露之险,如此行事有何好处?
剑鸻道:“属下有个疑惑,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云都,为何不在渺无人烟的华岭内行动,却偏偏要舍近求远,攻打守备森严的行宫?”
“大哥想尽办法敛财,花了大把心血银子培养这只军队多年。若在山岭中动手,场面混杂,容易留下来去痕迹,追本溯源易让人找到山中据点。”
剑鸻急道:“我即刻去通知周将军。”
“等等!”陈岚叫住他,“周将军并非我们的人,你可知这话应该怎么说?”
“确实不好说。”剑鸻踌躇道:“周子将军必会问起我为何得知有夜袭。”
“在未弄清大哥目的之前,决计不能让对方知道我们知晓私军之事。必免打草惊蛇。”陈岚低头深思:“可若毫无准备,随队军士又会有不必要的死伤。”
他沉吟片刻,有了主意:“这样吧,你叫两个放心之人去周子那里演场戏。”
吩咐完内容,他接着道:“该送的消息都送出去了,先让灰隼把月白擒了,莫让她平白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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