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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苏乔还不大相信。
直到皇榜张出，谢相已经告老还乡，他才相信事情真正已经到了这一步。
苏乔去谢府。
乌衣巷里最繁华富贵的府邸，此时却显得落败颓然。
大概是谢不晦要离开京城，这几天收拾搬家的仆从络绎不绝，所以也就没人费心打理谢府大门，才会显得如此落败。
苏乔到的时候，门口甚至乱糟糟一片，连个守门的看家护院都没有。
苏乔观望了一会，就直接进了谢府。
他对谢府的陈设摆置一向熟悉，住过许久，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大小姐的房门。
所以他熟门熟路进了大小姐和他过往居住的院落，这里倒是一如既往地清净，变化不算太大。
只是如今，春日渐过，院里的花渐渐凋零了，独留一片青绿葱郁，倒也别有风景。
苏乔有些恍神，猛然感觉到一阵杀气，接着便是一个凌厉的询问：
“谁！？”
林文源从高高的树梢上飞了下来，如一只轻薄的纸鸢，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没。
不过在看见苏乔时，他明显愣了愣。
出鞘半寸的剑收了回去，他身上的杀意也跟着一块收敛起来：
“是你啊。”
“大小姐呢？”
林文源没直接回答，只是看向紧锁的里屋，意思很明显。
苏乔也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原本应该毫不犹豫的直接进去，但这一刻，他却突然有些犹豫。
就是这一瞬的犹豫，里面传来谢昭的声音。
音色有些沙哑，语气却是淡淡的：
“外面是谁？”
这话明显是问林文源。
林文源也很清楚，当即答道：
“是苏相公。”
里面有一瞬间的静默，而后就是谢昭更冷淡的声音：
“我不见客，不管他来做什么，告诉他心意我领了，让他请回吧。”
“……”
苏乔觉得谢昭大概是故意的。
他肯定知道自己就在外面，偏偏要绕过他，直接和林文源下逐客令，就是不愿意见他。
真是，煞费苦心。
林文源也有些许尴尬。
和苏乔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才开口问他：
“主子最近心情不好，大概真不会见你。要不，你请回？”
苏乔没说话，看着林文源计上心头。
假意应和道：
“好。那我明天再来。”
然后往门口走了过去，但走出院门就停住脚步，探头对林文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林文源：“……”
果然不过片刻，房里就传来谢昭的问话：
“走了吗？”
林文源看向苏乔，苏乔对他比了个拜托的手势，衬着他那张倾城绝色的脸，有种动人心魄的冶艳迷人。
绕是林文源这样意志坚定的，也不由有一瞬间晃神，然后便心软的配合他：
“走了。”
房间里没了声响，一倏之后，紧锁的房门被一双手从里面推开——
大小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女装打扮，穿着一惯的红。不施粉黛，未束发髻，却仍然是美的张扬肆意，惊魂动魄。
他一出来就往院门口看去，所以第一眼就对上苏乔那双琉璃剔透的双眸，整个人顿时一愣。
苏乔先笑了，灿烂明艳，
“好久不见。”
谢昭的目光顿时一滞，片刻猛地瞪向林文源。
林文源一脸无辜：“……他的确走了，只是还没走远。”
谢昭没说话，只是目光越发凌厉。
苏乔开口接锅：
“是我让他别说的。”
“……”
“你明明也想见我，却故意要说不见。我知道你口是心非，所以等在这。”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你就有。”
……
谢昭瞪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认输一般的移开目光，几乎自暴自弃道：
“好吧，我有。现在也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说着，他便要转身。
却被苏乔一把抓住。
彼此的手相触碰，温热的手心有着灼热烫人的温度。
几乎把谢昭烫的一个激灵，他猛地甩开苏乔的手，仿佛被轻薄调戏的深闺女子。
“我们和离了，你自重。”
“……”
苏乔听见这句话差点翻白眼，心想前段时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个时候夜夜痴缠不休，一心想要做真夫妻的人难道不是你？
不过这话到底有点没羞没臊，苏乔勉强咽了回去，没说出来。
但是其他的话就不能不说了，他对谢昭道：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没有伤害过许长悠。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谢昭的手微微一抖，面上神情却无丝毫变化。
一如既往地冰冷疏离，高高在上。
苏乔倒是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大小姐这幅臭脸模样。
看着看着，甚至都觉得亲切。正要再说，却猛地听见谢昭道：
“所以又如何呢？”
苏乔一愣，谢昭却依旧在重复那句话：
“就算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那又如何？”
“……”
谢昭明显烦躁的开口：
“就算你知道我没伤害许长悠，知道我是被冤枉，那又如何。世人、圣上，都认定了这件事，那么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就并不重要。”
“……”苏乔想说，可我相信你啊。
可他更知道，谢昭这话没错。
世人认定的真相已成定局，他相不相信并不重要……
可他依旧天真的以为，谢昭至少想知道自己是相信他的。
谢昭至少想知道，这世上，自己从来没有误会过他。
所以，他巴巴过来，想来告诉大小姐这句话。
所以临到头来，是自己自作多情，惹他生厌了么。
苏乔陡然有些不确信。
谢昭却越发烦躁。
冷冷问他：
“你还有话要说吗？”
“没。”
“好，那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牢牢记着。”
“哦。”
谢昭始终盯着苏乔，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开。
“我会离开京城，不会再回来。”
苏乔的瞳孔猛缩，一时间本来想说的话都被这句话冲击的七零八落，忘了大半。
谢昭的语气却越发镇定：
“所以我说的和离，是真正的和离。”
“……”
“这次相别，此生也不必相见。祝君，一切安好。”
“言尽于此，你好自珍重。”
谢昭说完，便转身回房。
走的决绝，仿佛真的毫不留恋。
“艹！”
林文源爆了句粗口！
像是没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追谢昭去了。
谢昭回了房间后，脸色却越发惨白。
仿佛刚才那句狠厉的诀别之语从他身上挖走了一块最紧要的地方，他整个人灵魂都似被抽空，只是出神的望着某一处，连林文源进来都没察觉。
林文源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进门就是奔着吵架而来。
可一进来看见谢昭这副失魂落魄的德性，又陡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静静出了会神，终究是叹了口气。抽了张兀凳，坐在谢昭面前，和他面对面。
“你这是何必？”
“……”
“非要和他吵上这一架，你才痛快舒坦么？”
谢昭收回愣神，绝色的眉眼垂下来，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
“总要说的。”
感情的事，林文源不好置喙。
但另一件事，关系着谢昭的未来前途，哪怕明知会惹他生嫌，他也要好好问一问：
“你真打算和谢相一同离开京城？”
谢昭点头，心意已决：“恩。”
“……你这是怎么打算的！？谢相已经说了，他离开京城是形势所迫。陛下已对他有了猜疑，他不得不走。可陛下对你，明显不是这个意思。那日，还留你来着，更为了补偿你，想加封你为昭仪公主。这明显就是舍不得的意思。你为何也要离开？谢家在京城的根基，都不要了吗？”
“谢家在京城，不该再有根基。”
谢昭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林文源懂他的意思，但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陛下也许只是一时气恼谢家，等劲头过了，又会想起谢家的好来。若此时连你都不在京城，岂不是会很是被动。”
“你错了，陛下从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若跟着外祖离开，陛下兴许还能记挂着谢家的一点情分。我若留在京城，这一点情分就都会被耗光。”
林文源像是没料到谢昭会说得如此绝情。
沉默了片刻，才讪讪道：
“陛下，不至于如此绝情。”
“不是绝情，只是帝王的本能罢了。”
“那苏乔呢？”
“……”刚刚还能对答如流的谢昭突然失了声。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答不上来。
林文源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神态动向，看他如此，越发叹息：
“你真舍得他吗？”
良久，谢昭才轻声回应：
“他和我，和谢家扯上关系，对他没有好处。既然和离，不如就此别过。他会有更好的人生。”
林文源看谢昭心意已决，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劝他。
倒是谢昭看着他，似在斟酌，片刻才郑重提议：
“如今我也彻底度过了发育期，成年了，可以保护自己。你不算谢家人，不用同我们一道离开。”
两人虽然名为主仆。
但自小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如今谢家势颓，林文源武功高强不愁找不到好的归宿。
他于情于理，都不该拘着他。
所以他道：
“谢家虽败了，世家也都避开谢家。但外祖在京多年，总有些人脉经营。过几日，我便替你去同外祖说，想来也能有出路。”
“你这话是何意！？”林文源却不高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谢昭没说话，林文源却道：
“放心。我会一直跟着你、保护你。除非我死了，不然你这辈子，想来也很难再甩开我。”
谢昭看着眼前这位自小和他形影不离的发小，一直低沉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会想到——
林文源的话言犹在耳，却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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