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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正月(六)
话说史湘云说完了话,转身就跑,生怕林黛玉追上,一个箭步就冲到迎探惜身后,晃起鸳鸯的手来。贾母以为她们几个在顽,笑着道:“慢着些闹,仔细岔了气去!”正此时,宝钗来了。
宝钗闻湘云客至,忙放下心事匆匆赶来这里,见满室笑语欢声,想到自家里只有母亲带着自己兄妹两人,兄长又成日的不知疯到哪里,作伴的人除了莺儿,也只有文杏香菱凑数,何曾这般热闹过?只有在梦里,父亲还在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宝钗心中难免一恸,脸上却丝毫不漏,含笑向左右道:“我一听就知是云妹妹来了,若不然再不能这么热闹的!”湘云见宝钗来,乐得又去拜她,又搂着宝钗嘟囔道:“好姐姐,我好久都没见你了,可想你了!”宝钗亦搂了她道:“初九才家去的,才几日不见,就这麽想吗?你这孩子又撒娇呢!”湘云吃吃的笑,又回头看见黛玉,忙拉着宝钗胳膊,小声说:“好姐姐,你帮我向林姐姐求求情,我方才不小心,说错话了。”宝钗才见着黛玉姐弟远远的站在门口,宝玉一旁陪着,就知道有故事,听到如此,就牵着湘云的手款款的走了过去,对黛玉道:“好妹妹,云儿向来是口没遮拦的人,你也不是不知她的性子,这回看着我的面上,就饶她一回吧!”又向湘云道:“还不快向你林姐姐赔不是?”谁知黛玉淡淡道:“宝姐姐的话真真有趣。”说着似笑非笑瞄了宝钗一眼,嫣然道:“你怎就说我生气了呢?我怎么不知道?”湘云见黛玉如此,知是自己真真惹出火来,唯恐黛玉生气,忙松了宝钗,搂了黛玉,低头喃喃道:“好姐姐,是我孟浪了,没别的意思的,姐姐别不理我。”边说,边急出一头的汗,满脸通红。黛玉瞧了她一眼,扑哧一笑,弹了湘云一个脑瓜崩,与她拭去汗迹,促狭道:“现在知道急了?大过年的,说个乐子谁把它当正经?看你也有个怕的,我正心满意足,才不生气呢!”湘云喜得直晃黛玉的手,乐道:“我就知道姐姐与我最好的!”
宝玉本看湘云与黛玉耳语,以为是姐妹再说知心话,谁知转眼间湘云跑远,而黛玉脸色有变,便知道一准儿湘云说错话了。正待费心开解,谁知立刻宝钗就来解围,又被黛玉三言两语顶了回去,如此才见林史二人解开别扭,又恐钗黛之间生了间隙,有心再来卖宝插话,可看宝钗一般坦荡大方的做派,又令他尴尬。忽听夙玉疑问:“宝姐姐,今儿怎不带莺儿姐姐来?这位小姐姐我怎么没见过?”这才想起方才宝钗教训了莺儿,莺儿那般肿了眼睛,肯定不好来的,自己走后,不知有没有再挨罚呢?……虽惦念,又不好问。就听宝钗笑道:“这是文杏,平常不出门的。”于是宝玉接口笑道:“文杏比你还小,你很不用叫姐姐的!”夙玉回眸笑道:“文杏姐姐既然是宝姐姐的人,我可不肯胡乱称呼的!”湘云正依偎着黛玉小声赔不是,闻言也道:“很该如此啊,晴雯姐姐就不及二哥哥年长,二哥哥还不是得叫她姐姐的?”黛玉本来只是淡淡的,又听这“二二爱爱”的口音,终于还是忍俊不禁。湘云羞赧,又糖猴儿般扭粘上来央求黛玉,惹得黛玉笑个不停。那边贾母望过来,笑道:“我那几个玉儿,你们带云儿和宝丫头做什么呢?过来说我们一起乐乐!”宝玉等人走拢过来,黛玉一面把湘云推到贾母怀里,一面笑道:“我们说好明日抢红,赶围棋的……”
就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至掌灯时分,王夫人回来,带李纨,凤姐,迎探惜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湘云与黛玉宝钗百般不舍,终在旧舍安歇。双林回了应园,夙玉照例对着烛火拣出闲书打发时间,见对面厢房里红灯高挂,于是趿着鞋往姐姐房中去瞧。只见黛玉换了内家装束,却丝毫无睡意,只是倦倦的倚着靠枕,手中执着本书在瞧,眼神迷蒙,心事满怀的样子。见妹妹来了,黛玉淡然一笑,放下书来,自言道:“有劳你操心了,我只是想起云儿,心里有些闷闷的。早先我刚来的时候,云妹妹与我最好,我自问也对她不错。这两年再看,怎有些生分了?原也未见她与宝姐姐多么相投。自我再来这里,她便总与我念叨她了。”夙玉默了一默,莞尔道:“这也没有什么,姐姐离了这里一年,云妹妹总会与宝姐姐更亲近些,再后来这里忙着省亲,她总也没来三两回,怎么见你?凡有一亲,必有一疏。等过些日子,也就好了。”黛玉听了,释然一笑:“就是有亲有疏啊!我有了你,她却没有别人。我有了你,还想别的做什么呢?”夙玉笑道:“云儿阔朗率真,我很喜欢的,只是成日里被个妹妹叫做弟弟的,真是教人不爽!”黛玉嫣然道:“咱们大量,别与她一般计较了!”又蹙眉而叹,“我很有些话想要叮嘱她,总无法开口。这一年来,我旁眼看着,总有些不合适的。”夙玉道:“再说吧。”
既然黛玉回自家去,什么盖被梳头的事情就不与她相干了。次日一早,因昨夜多思迟迟未睡的黛玉难得起的晚了,才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等紫鹃将她头顶的长发梳成一缕一缕打成辫子,正待往上挽髻,就闻小丫鬟熙儿跑进来笑道:“史大姑娘来了!”雪雁正拿着镜子对着黛玉后面照,见到此处,忙呵斥道:“大清早的,什么样子!”不一会,果然湘云气冲冲的就来了。她见黛玉正在梳妆,一时也照料不到自己,问了早,就气恹恹的坐到炕上,托腮不语。黛玉见镜中湘云郁郁的样子,知她遇到烦恼,因问道:“这么清早,谁惹着你呢?”见湘云不说,又问:“是宝玉吗?”又自答曰:“不会的。那又是谁呢?”湘云趴在炕桌,将脸埋在臂弯,喃喃道:“没谁惹我,我只是闷闷的,想来看姐姐了。”黛玉知她一时不知如何诉述,就静坐梳妆,等好了,湘云也就会说了。湘云对着黛玉看了半响,就听门外夙玉道:“姐姐吗,我进来了!”就笑向黛玉道:“你们亲姐弟俩还这么客气?”黛玉笑道:“那里是客气,只是沉稳一些罢了!”湘云听了就闷闷的,垂头道:“我在那个家里,兄长们都长我太多,妹妹们又小,成日里就我一个,孤魂似的。看这里宝玉对姐妹们这么亲近,以为作兄弟就是这样呢。”正说着,熙儿打开了门,雪雁又掀开帘子倒水,夙玉就漫步走了进来,见湘云在,先笑嘻嘻问好,湘云就按下话头,与他问了几句。终于黛玉淡扫青黛,搁下眉笔,走近来问她因何不乐?湘云本强忍着,听到人问,就一五一十将早上的事诉与黛玉两人听了,又愤愤道:“袭人姐姐最早是老太太说了服侍我的,待我最是亲切,我也向来与她最好。今日怎么忽然就恼了?我早年不知给宝玉梳过几次头,她的头发也梳过呢,怎么忽然就计较起这个了?”正委屈着,就听门外来回,宝二爷来了。
宝玉进得门来,身穿百蝶穿花银红箭袖,腰梳着五彩长穗宫绦,头上一条漆亮大辫,缀四颗明珠,勒着喜鹊闹春抹额,顾盼含情,唇间浅笑,一看就是很高兴似的。黛玉正眼上上下下端详了他一遍,冷笑一声,就与湘云说话去了。宝玉甚奇,怎么一清早的,一句话未说,林妹妹就恼了他呢?就听夙玉笑道:“二哥哥早!袭人姐姐今日是大好了!”宝玉笑道:“你怎么知道!多谢你的药灵验,她全好了。”夙玉摆手笑道:“可不敢居功,心药还需心药医,有你在此,谁还要灵药呢?”宝玉听罢脸上一红,偷眼瞄了黛玉一眼,向夙玉道:“说什么呢?被人听了好没有意思!”黛玉一旁听了,嗤笑一声,道:“还怕别人说什么么?都带了幌子出来!”说着指着宝玉身上道:“除了她,谁都不会忒忒做个记号的!”宝玉低下头看,这才瞧见自己悬挂玉佩的结子,似丁香非丁香,似蝴蝶非蝴蝶,却是五瓣花苞,如桃花一样,忙笑道:“她就爱琢磨这个,说是你们家雨鸥教导的好!”黛玉道:“雨鸥可不做这个,没多好看,还解不开来,最没意思的。”说的夙玉先笑了。宝玉摸着额头傻笑,真不知说什么好。湘云听了半日未懂,此时奇道:“袭人姐姐病了吗?”宝玉也奇道:“云妹妹不知道吗?”就将前事告与她知。湘云听过释然,摊手道:“我说她怎么古古怪怪的呢?原来是病了。病人多心,我就不与她计较。”又向宝玉笑道:“只是以后我在不与你梳头了,何苦抢她的活,让她多心呢?”说着跳下炕,牵了夙玉手道:“等明日我一早起来,来给夙夙梳头发,你可等着我!我梳的且好呢!”宝玉本正央求不依,闻到此处,大喜道:“妙极妙极!”
你道为何?从原著可知,宝玉日常发型,都是“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抹额或戴或不戴,刘海儿或分或合,总是珠光宝气,贵气迎人,正是京都豪门,年轻公子们最时髦的打扮。而夙玉喜好舒爽,又因容华靓丽,不敢在装饰上下功夫,服着孝,又循规蹈矩。平素在家,都是一头青丝用玉环束在头顶,就倾散而下,节日中,也不过玉环换做金环,两旁添一对缨络而已,最简洁不过。可喜她头发最是极好极美,从发心直过腰际,莹亮光滑,无一丝紊乱,真如星河垂落,光锦鉴人,远胜珠宝矫饰,所以平素里他虽未有装饰,也不嫌寒酸。只是如此发型,就一个简单的马尾辫,至多不过分一缕儿头发缠绕发根,连夙玉自己都能搞定,哪有什么麻烦?——这样比较起来,夙玉房中的女孩真是最不会弄头发的。
宝玉心里总觉忘了一事,此时湘云提到,登时兴致盎然,喜道:“明日不如今日,云儿今日就帮夙夙梳了吧!”湘云兴奋道:“二哥哥也说如此?果真英雄所见略同!”说着两人一起围堵夙玉,满屋子窜了起来。夙玉边躲便叹:“这两个小祖宗怎么这么有兴头?”连连后退。黛玉亦笑道:“夙夙很应该打扮打扮!”顿觉胸中剧痛,摧人心肺,几欲落下来来,又怕旁人瞧见,忙用手绢遮住了脸。旁人以为她是在笑,也没做他想。宝玉又向夙玉道:“云妹妹手很轻的,夙玉你别跑嘛!”夙玉见两人两面夹击,越走越近,心中一动,走向宝玉两步,见他一时松懈,俄尔转头而笑,一头长发如青雪瀑落,迷住人眼,又忙夺路跑了出去,倚在门边笑道:“姐姐们别玩了,在不快去吃早饭,老太太就要派人来催了!”黛玉放下手帕,亦笑道:“正是。”说着一手夙玉,一手湘云,就笑往贾母那里去了。宝玉追上前问:“怎么没有哥哥呢?”湘云笑道:“你这么没用,才不带你!”于是四人一路欢笑,就去了。
贾母这里,众姐妹陪着用过早饭,宝玉就拿出新买的杨家将皮影来玩,诸姐妹分配了角色,湘云抢到了穆桂英,正玩得开心。忽听凤姐房里小丫鬟丰儿来报:“大姐儿见喜了!”听得众人一慌。贾母急问:“大姐儿怎样?大夫说要不要紧!”那丫鬟就回道:“大夫说了,病虽险,倒还不妨。”众人才半放下心来。丰儿又道凤姐已然预备了桑虫猪尾等物,又已经预备好干净房屋供奉痘疹娘娘,并嘱咐了家人禁忌,又已经打点好铺盖衣服与贾琏到前院书房住了。贾母仔细听了,诸事无不稳妥,就放心道:“我就说我这凤儿是最妥贴的!”又吩咐鸳鸯去房里取大红尺头与大姐儿的□□丫头亲近人等裁衣,丰儿道也早预备了。贾母叹气道:“我也知道!可是,我老婆子这把年纪,也有些分量,好歹能给丫头压得住。”又听已经备好上房,款留两个大夫,忙又让鸳鸯拿银子来给大夫们做诊金,众人道宫中自有安排,贾母道:“你们怎知厉害?大正月的,咱们强扣人家十二日不与家去,虽是无奈,谁知人心中怎想?见喜是何等要紧的事情,不说人家使坏心,就是但凡松懈一点儿,大姐儿就要多遭多大的罪啊!这么小小的身子,若是有些什么,那不是在割做娘的心呐!”说到这里,不禁老泪纵横,呜呜哭了起来。黛玉夙玉想到幼时守着小弟日日煎熬,又想起父母先后撒手人间,湘云想起自己襁褓之中父母违,竟一点儿都记不得他们的音容,几人都是感同身受,黛湘两人相依而泣,夙玉忍了半日忍不住,忙召唤人送来热毛巾,自己先擦了,又另换了干净的给贾母并两个姐姐擦拭。贾母止了泪意,扶着宝玉坐起身,向丰儿道:“让你们奶奶记好了,即便焦心也护好了身子,千万别慌,这当下做娘的先得撑住了,大姐儿才保的安宁!”说着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夙玉此时道:“请的医生自然高明,我们家里成供奉祖传的专攻小儿科,若是老太太放心她年轻,让她添一把力可好?”贾母喜道:“那敢情好,有自己人看着,咱们心气总是足些。”夙玉便匆匆去了。这里宝钗正补充道:“正是如此,虽有外面大夫们手段好,到底大姐年幼,一份药多些少些,刚猛些还是徐缓,都有余地,有咱们家明白人看着,他们总能忌讳两分,多用些思量。”黛玉道:“不敢说自家人多么高明,凤姐姐向来待我们真诚,能尽些力,也是我们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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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发现一件事:元春童鞋是在林如海秦可卿逝世那年的十一月十一日,贾政生日的那天得封凤藻宫的,那天好像是光棍节啊!好悲催的父女俩……
PS:林如海忌日九月初二,林氏姐妹现在服孝16个月,贾母口中19个月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