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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次日天明,三位特使仍在都护衙门的大堂集合。
按照道理来说,议和使臣本不必与守城将军做过多接触,需要协助的也顶多不过是派兵护送而已。可是苏榭和林泉南似乎非要与这位陈将军商量一番不可。唐挽资历最低,只能敬陪末座。
整个上午就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唐挽以为,按照这样的速度,明年也未必能见着鞑子的人影。
好在这一回陈将军并没有让他们等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执勤的士兵前来禀报,说陈将军在烽火台准备了午餐,请三人前去赴宴。
彭城是军事重镇,世代守将在此经营,将这小镇建造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从烽火台最高处望去,只见城墙外有夹道,夹道外有城墙,四面瓮城守卫,像一张牢不可破的蜘蛛网。
宴席就设在高台上。正是大军压境的时候,席上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山珍海味。一人一碗糙米饭,几盘青菜,唯一的一盘摊黄菜已经是难得的荤腥了。陈将军早在桌前等候,见了三人,起身拱手,道:“三位大人久等了。请入席吧。”
“多谢陈将军。”
烽火台地势高,冷风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张口就是一嘴风尘。唐挽三人自然是吃不下去的,陈将军却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大口吃着饭菜。
唐挽突然有种感觉,这位将军是在故意给他们找罪受。
“陈将军……”
苏榭刚一张口,将军便端起了酒杯,说道:“哎呀,忘了要敬三位特使一杯。我平日军务繁忙,如有怠慢之处,请三位大人多多担待。”
三人只好也端起酒杯,仰头满饮。酒是凉的,入喉辛辣,一路烧灼着往胃里去,就好像吞了一把钢刀。喝完一杯,又连着敬了两杯。就见苏榭和林泉南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唐挽日常饮酒惯了,也经常背着乔叔喝冷酒,因此并未觉得有什么。此时她已确信陈将军是在想尽办法打发他们,又见另外两位都已经脸色发白,于是说道:“这酒实在猛烈,在下有些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几位请继续。”
另外两人也早就受不住了,一见唐挽要走,也纷纷起身告辞,由随从搀着下城墙而去。唐挽刻意迟了一步,低声对陈延光说道:“将军不愿见我们,只管躲出去就是了。那两位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可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说完,她也不管陈延光的反应,径自扶着双瑞的手离开了。
唐挽就着冷风吃了那些东西,又喝了烈酒,回到房间终于也觉出难受来。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到下午,又喝了一碗热粥,方才觉得轻便些。唐挽如此年轻尚且觉得招架不住,更不用提苏榭和林泉南了。双瑞出去转着询问了一圈,回来禀报唐挽,说另外两位大人都还没缓过来呢。唐挽于是命双瑞又多做了两碗粥,在灶上温着,等一过阵醒了再给他们端去。
夕阳西下,巍峨的城墙被镀上一道金边。唐挽一身纯白衣袍,双手拢袖,沿着城墙下的阴影漫漫地走。忽听头顶一声呼唤:“唐大人!”
唐挽循声望去,只见城墙的牙垛口上探出来一个身影。阳光从他的身后洒下来,五官衣着都看不真切。唐挽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道:“陈将军好。”
说完也不再理他,继续揣着手散步。
不一会儿,身后便传来铠甲铿锵的声音。陈延光追了上来,问道:“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呢?”
唐挽笑眯眯地说道:“没什么,中午吃的不舒服了,溜溜食儿。”
身后的人却没有走。过了一会儿,又听陈延光说道:“今天中午,对不住了。”
唐挽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直看着陈延光。
陈延光被她盯着瞧,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大人看什么?”
唐挽说道:“我早就听说彭城守将陈延光是个不世出的将帅之才,本来还有些不信。前几日来的路上,我见城外稻田被收得干干净净,四野草籽谷物也尽数归仓,铁水浇铸城门,心中才终于认可了百姓们的说法。陈将军,彭城幸好有你,否则都等不到我们来议和的这一天。”
唐挽这一番话让陈延光颇觉震撼。作为守城的将领,他甚至自己与鞑子军力相差悬殊,如果正面迎敌必败无疑。故而坚壁清野,铁水铸门,据守城关,将鞑子拖在此处,目的就是为了给朝廷以应变的时间。他知道拖延并非长久之计,也早已做好了城破身死的准备。谁料朝中竟有人参他胆小怯战。若非内阁有识人之明,恐怕这城早就守不住了。
今日唐挽这一番话,真真说到他心坎上了。
“大人也懂兵法?”陈延光道。
唐挽笑道:“我只是看过几页书,纸上谈兵罢了。孙子有一句话说得好:兵者,国之大事。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与文官治国的道理是相通的。我私下里这么揣摩,不知道对不对。”
陈延光点点头:“大人看得通透。”
唐挽道:“所以啊,我们这些议和的使臣,同将军一样,也是为了朝廷的长治久安、百姓的万代兴旺谋划。你我虽然殊途,却也算是同归。将军为何要对我们避之不及呢?”
陈延光眼中不掩激赏之色。他说道:“有一句话,想请教大人。”
“将军请说。”
陈延光顿了顿,问道:“我们到底守的是谁的江山?是君父的,还是百姓的?”
这可不是一句寻常的话。若是放在京城,足够御史们参个谋逆之罪了。可此时此地,这一问又透着一片赤诚,让人无法回避。
唐挽说道:“我自小读圣贤书,只知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好一句‘君为轻’……”
陈延光若有所思。唐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行了一礼,继续往前走去。陈延光却又一次唤住了她:“唐大人请留步!”
“陈将军还有吩咐?”唐挽问。
将军的目光如炬,沉声道:“有件事,我觉得大人需要知道内情。”
……
唐挽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双瑞一下午找不见她,急忙问道:“公子到底去哪儿了,耽搁了这么久。”
唐挽自怔愣中回过神来,道:“出去走走。怎么,有事?”
“下午林大人和苏大人都来请您,我说您不舒服,还在睡觉,给打发了。现在要不要去回一声?”双瑞问道。
“不必,”唐挽坐在床上,双手撑着身子。暗淡的烛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眉骨一下投出一片阴影,“双瑞,还记得我刚到苏州的时候吗?”
双瑞被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一句,也不知该怎么答。想了想,试探地说道:“公子那时候身体可不太好。”
唐挽点点头,道:“我感觉我那回的病还没好利索呢。我啊,得卧几天床,你去给我请个郎中来。”
双瑞跟在唐挽身边这么久,一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那公子先歇着吧,我半夜再出去请。那样动静大。”
唐挽仰面倒在床上,唇边一丝笑意。
事已至此,正可以好好与他们周旋一番。
特使唐挽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她随行的小厮大半夜就开始奔走,搅得这个驿站不得安宁。陈延光将军连夜把全城的郎中都请来了,四个郎中开会研究到天亮,判了一个惊厥之症。至于是什么引发的惊厥,病症什么时候能好,谁也说不清。使者团少了个人,许多程序上的决议都做不了。苏榭连忙写奏折上报朝廷,等着内阁的下一步指示。
彭城本就距京城不远,兵部的快马一来一回,也不过三日的时间。苏榭读完闫首辅的书信,冒了一头的冷汗。闫首辅的意思是,三个人里不过有一个人生了病,另外两个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至今都不出使?耽误了和谈便以渎职罪查办。
苏榭的对面坐着林泉南。看对方的脸色,想必徐阁老在信中也没给什么好话。苏榭趁着没人注意,将盒子底层的另一封密函取出,顺在袖中,匆匆回了卧房。
苏榭回到房内,将门窗都掩好,宽衣净手,方才将那封密函打开。这封信的封皮十分平常,看不出来路,可内藏的信纸却是上好的龙纹金宣,仅供御前。
这封信,正是出自皇帝的手笔。
苏榭如何会收到皇帝的来信?这还要从两个月前西苑那场劝谏说起。
彼时彭城被围的消息刚刚传入京城,内阁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应对的办法。闫阁老和徐阁老平素虽然面和心不和,可在这件事上却达成了空前的统一——议和。大庸军备废弛,国库赤字严重,东南水患尚未平息,满朝上下都知道,这场仗打不起。内阁议和的折子送了上去,等来的却不是皇帝的披红,而是君王的震怒。
皇帝斥责内阁胆小怯懦,不敢应战,甚至当众斥责闫首辅不作为。一向不问朝政的君王这一回却空前强硬:“难道我大庸就找不出一个能打胜仗的将领吗?”
皇帝要打仗。内阁选不出人来,就要御驾亲征。
内阁自然不会任由皇帝涉险。闫徐二党一旦联起手来,就连天子也要忌惮三分。那一天西苑前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皇帝在满朝臣子的压力下,终于妥协。
后来,苏榭被任命为和谈使臣。就在临行前的那一晚,突然被皇帝秘密召进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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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醉青篱同学,你的盲选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推眼镜)
还有特皮生雪霁天青同学,来来怎么躺不吃饭啊orz
恭喜正经答题没有被带跑偏的昏鸦同学中奖!
【今日问答题目】你们猜,皇帝跟苏榭说了什么?
开放式猜想,无标准答案。今天奖励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