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乙女孤燕旋

　　自那日从静室回来，到现在孟簌都还有些许恍惚，蓝湛总是拿一双眼睛看她，眼里朦朦胧胧有云雾一般。待她却与最先前无二，叫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伐温一事迫在眉睫，孟簌很快便被夺去心神，将精力全然放于此了。

　　蓝曦臣作为蓝氏宗主，必须带领蓝氏弟子亲赴前线，孟簌要去，蓝湛必定不会独自留守，而蓝启仁又闭关养伤，这样一来，竟是晓星尘和宋岚镇守云深不知处。

　　晓星尘这几日有些罕见的沉默，墨画的眉眼总是颦蹙着，心事重重得再明显不过。

　　宋岚却好似知道什么，替他挡下了孟簌的关心。

　　“师兄他……真的没事吗？”孟簌看着面前的黑衣道长，有些迟疑：“我总觉得……是我做了什么。”

　　宋岚琅然一笑，声音如玉石相击：“清瑜莫担心，无论是什么事，子琛既为星尘之友，自当竭力。”

　　宋岚的笑变得轻了些：“况且，总要他自己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孟簌咽下疑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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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金宗主传音，言辞之间诸多闪烁，我担心各大世家的联合恐怕裂缝不小。”

　　客栈内，蓝曦臣皱眉说道：“四大世家，唯有金氏受创最小，若金宗主不肯出力，伐温阻力颇多。”

　　温晁攻打金陵台，金光善虽被迫坚定抗温立场，却始终不肯尽全力，拿来金陵台避难的散修和仙门中人当炮灰。

　　蓝曦臣见孟簌满目沉思，出声问道：“簌簌有什么想法？”

　　蓝湛的视线也随之转去。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温晁死咬着金光善不放。”

　　她一一细数着：“名誉、地位、尊严……或者是，阴铁？”

　　两人一时俱是沉默。

　　孟簌深觉薛洋上次的方法虽然损，却不失为良策，但以两位雅正的蓝氏君子品行，必定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如想办法，让作为金氏屏障的散修和各仙门弟子离开金氏。”

　　两人看着她，都迟疑的、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

　　孟簌眨眨眼，想即便他们知道了金光善暗藏的野心，怕也不会这样做，她方才这样说，实在只是——

　　想说而已。

　　“伐温主力也只能是各大世家。仙门百家和平已久，谁愿意先做这个出头鸟对上昌盛百年的温氏。如果没有触及到自己的利益，又有多少人愿意豁出去。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人豁出去，伐温又怎么能成功？”

　　“此法不妥，也不光彩，但却有效。”孟簌支起手肘，将下巴垫在指节：“莫非要我们宣扬道义，去劝金光善吗？”

　　鲜少、几乎从未见过，孟簌情绪如此外露，如此直白的模样。

　　“簌簌……”

　　孟簌率先开口，眉眼微弯：“但如果不去推波助澜，金光善继续这样把别人的命不当命，这道屏障也会破掉，时间早晚而已。”

　　但时间越晚，就会死越多的人。

　　“屏障一破，温晁又死咬着金家不放，金光善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背离仙门依附温氏，再不拿出吃奶的劲儿抗温，下一个没的就是金陵台。”

　　二人皆是聪慧，想通关节的同时，却都发现了她话中隐藏的信息。

　　孟簌仿佛很讨厌金光善，不只讨厌而且了解，连温晁的心思举动，也无比笃定。

　　虽说金陵台现阴铁闹到后面仙门皆知，却也没人真正知晓个中隐情。

　　【“怎么样才能让温晁死咬着金光瑶不放……或者是，阴铁？”】

　　蓝湛眉梢微皱，和蓝曦臣对视一眼，都隐隐有些不安。

　　孟簌向来是非分明，善恶在心，对解决问题所用的手段却不甚在意，心思之缜密，已当得起一句多智近妖；但有时却又如稚童一般，对待身边之人至真至诚，从不设防。

　　这样的孟簌在熟悉中多了陌生，在违和中两者皆存于一体。

　　蓝曦臣清俊隽永的眉目波澜泛泛，沉静中更显沉静，但看着她时依旧温润，斟酌着语气：“簌簌是什么时候开始，料到如今景象的？”

　　料到？却没有这般笃定的，她最初帮温情，一是因为薛洋，二是存着未雨绸缪，想替蓝氏埋个暗桩的心思。

　　并不出于热爱蓝氏，只出于她认为自己应当肩负的一份责任。

　　孟簌想了想，摇摇头：“是因为温旭烧了云深不知处。”

　　不是早就料到万分笃定，而是因为温旭烧了云深不知处，她动了杀心。

　　蓝曦臣一时哑然。

　　孟簌诚实道：“不过却也有迹可循，温情寻阴铁、水行渊、还有一路跟踪的枭鸟，这些大哥和蓝湛你们也都知道。”

　　“我总是觉得，人一旦动了无法遏制的贪欲，总会走到最糟糕的一步。”

　　“温若寒不会停止的。”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但就像孟簌先前所说，不被逼到最后一步，人就总是心存侥幸。

　　他们担心，并且隐约清楚温若寒不会止步，却也没有采用更强硬的措施。

　　镇守阴铁的蓝氏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世家。

　　若没有发生火烧云深不知处的惨剧，温氏没有肆意屠杀大小仙门，没有将仙门亲传弟子逼入绝境，而是更温和更算计，有多少人会选择忍气吞声？

　　蓝曦臣长叹一声，看向孟簌的目光却隐约带着哀意，蓝湛也沉默着，捏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

　　看得如此透彻毫无余地，连多余的期望也不曾有，并不只于这一件事。

　　慧极必伤。

　　没有人教导过孟簌为人处世，也没有人教过她怎样去爱一个人，她重情也冷酷，偌大尘世中，总仿佛孑然一身。

　　这两人心中百感交集，孟簌却好像感受不到一般，将手中茶杯往前一推，站起身来。

　　“总归我一人看法，判断并不准确，这件事还是大哥和蓝湛决定吧。夜色已深，我便先回房了。”

　　蓝湛也站起来：“我送你。”

　　孟簌唇角微弯：“好。”

　　蓝曦臣的心思被她夺去，此刻也无法再深思伐温一事，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他相信孟簌，也相信自己和蓝湛，她不会行差踏错，而他们也会护她无虞。

　　有朝一日世人记住的不再只是孤旋散人，还有蓝家的三小姐孟清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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