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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我豁然想起,他站在月色溶溶的暗夜里垂眸笑问我:“阿虞随我回家,携手共举白头可好?”
可我又不傻,温暄不在他的望江楼好好说书,怎么会跑来千里之外的程骧府当大夫?
“你……”我斟酌一下,抬眸凝着他的眸子想看温暄的神情,又问:“昨晚,你一路上都跟着我了?”
若是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梁谷关,还能及时为我治伤。
“嗯,那会儿见了劫你的人,我就一路跟来了……”温暄蹙眉说来,忽而盯住我的眼,叹道:“阿虞,你问这么多不会是不想喝药吧?”
我一噎,心思登时被人戳穿后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你可知程骧为何要抓你?”
温暄执了药碗凑过来,一张羊脂白玉似的脸竟比细瓷碗还腻几分。
我一时晃神,被他趁机端了药碗凑近嘴角。温热的苦汁淌进几滴,我顿时回过神,脱口而出:“为何?”
“你先喝药再说!”温暄这人很固执,执意要我喝完药才肯说。
可我又觉得做人一定要有骨气,就执意要他说完才肯喝。
温暄蹙眉,问我:“这和骨气又有什么关系?”
我解释道:“如果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骨气?”
他大概不能理解我话里的逻辑,闻言就将一双乌黑的眸子望过来,容色里很有些晦暗不明。
不晓得他又想到了什么,警觉的朝后挪了挪。他见着了,就是一叹:“不喝就罢了,不过是晚走几天。”
“走?”我瞪大眼睛说了句,有点不敢置信,压低声音问他:“你是说,你会带我走吗?”
“那要看你听不听话了……”温暄嗯了声,转手将盛了黑漆漆药汁的细瓷碗放在案上,看样子是不打算逼我喝药了。
他衣袖上银丝绣的青松枝栩栩如生,我定睛细细瞅着,念头在脑子里转了又转。
温暄究竟是何许人也,我并不知情,但也绝不信他仅是一个说书的先生。
程骧的人能夜袭望江楼不出多大的动静,可见功力不一般。而温暄能随后悄无声息的跟上,可见功力更不一般。
我不肯喝他的药,说来说去是不敢。
“我听话,喝药就是了……”眼见他将负手踏出门槛,我哎了声唤道:“先生,劳烦你帮我递一下药碗哎!”
“这碗凉了,喝不得了”。温暄伫在门边回首看我,唇角勾勒的笑纹自是舒展至眉尾,笑道:“我去煎碗新的来,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这会儿还不甚明了他话里的暗意,可待温暄将一碗余温尚存的药碗重新端来我面前时,我是真的后悔了。
“怎么这么苦,你不会借机公报私仇了吧?”我吞下一大口药汁,苦的鼻子眼睛皱巴成一团,险些吐出来。
“你我有仇吗?”温暄问我,顺势将一颗蜜饯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我看的目瞪口呆,十分震惊:“温暄,医者仁心啊,你懂不懂?”
他唔了声,忍住笑:“苦些没什么不好,给你长长记性,需记得忠言逆耳利于行……”
我拉下脸,咂摸着舌尖苦涩的味道,觉得整个脸都皱巴了。
可温暄却倏而俯身凑近我,笑的眉目舒然,又道:“阿虞,听话!”
我气鼓鼓的哼了声,要不是碍于他刚说会带我离开的事情,早就一拳头打上去了。
温暄此人,实在是得寸进尺。
“唔!”趁我不备,他倏地吻下来,舌尖渡来半颗甜香的蜜饯。
我惊的瞪开眉眼,睨着他含笑的眸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若不是见过他的容色,单看这双眉目,我真以为近在眼前的人就是姜烨。
念及姜烨,我一把将他推开。扯到腰上的淤伤,顿时疼的自己龇牙咧嘴。
“哈哈,温先生果然是性情中人啊!”门外豁然响起朗笑声,我和温暄皆是一怔。
我怔过之后,整个脸都是红白交错的颜色。反观温暄,倒是精神抖擞。
“让程将军笑话了!”温暄将双手一揖迎他进门,无奈笑道:“拙荆被我惯坏了,脾气难免有些娇纵,这会儿还正生我的气呢……”
被他一说,我气得差点翻出来一个白眼。分明是他唐突在先才会被我推开,这会儿倒成了我一人闹别扭。
程骧呵呵又笑:“年轻人嘛,理解”。
我想看一看理解年轻人的程骧究竟长得什么样,奈何温暄旋身挡在我面前。目及的几寸视野,除了他的一袭雪白衣袍,我能看见程骧乌漆漆的铠甲。
“人,温先生已经见过了,并无大碍……”这厢,程骧却倏地止了笑,肃言道:“既是如此,先生也该兑现之前的承诺了吧?”
闻言,我顿时一惊。
只是还不待我反应过来,温暄已是笑道:“这是自然……”
他究竟对程骧承诺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也没有继续细问的机会。只听见程骧得到答复后,满意的扬声笑去。
温暄负手随在他身后,我睨着他颀长的衣影越行越远,忽地想哭。
庭院植的柳树枝叶绦绦,朦胧一团新绿更衬他的面容如玉。
温暄一脚踏出门槛,宽大的衣袖自被凉风拂起,他倏地回头朝我一笑:“阿虞,等我回来!”
这一等就是三天,我独自一人被关在后院。这期间除了那个哑巴姑娘外,再未见过旁的人。
这一日早膳后,哑巴姑娘照例端来一碗黑苦药汁,啪的一声置在床头案上。药汁晃悠悠被洒出两三点,我才吃进肚子里的白粥饭也差点晃出来。
“哎,这位姑娘请留步……”我觑她一眼,忍不住又问:“我想见温先生一面,能不能劳烦你……哎!”
哑巴姑娘瞥眼听了我的前半句,都不等我把话说完,居然甩袖就走了。
我无奈,瞅着药碗看了片刻,还是伸手端了过来。眼睛一闭,大口大口吞了下去,好歹把大半碗药喝尽了。
案上还放着一瓶巴掌大小的小瓷瓶,是消淤化血的膏药。我曾躲在被子里细细看过了,当日婷雪踢的一脚力道着实不轻,后腰上乌青的一片看着就渗人。
迟迟等不来温暄,更等不来阿古秦兆暄等人,我仅剩的一点耐心也快耗完了。
手里握着瓷药瓶把玩了会儿,我正暗自琢磨着,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不是装疯卖傻更容易趁机逃脱?
“夫人,将军有令没有他的吩咐,一律不准旁人进来……”
门外突然传来争执声。
大约是婷雪身旁的丫鬟听不下去了,冷笑两声反问道:“大胆,你也不看看站在面前的是谁?我们夫人是旁人吗,那可是将军心尖上的人……让开!”
我起身把耳朵贴在窗棂上,听了会儿也没见有别的动静。
正在感慨守卫是个忠心尽职的守卫时,忽又听婷雪柔柔叹道:“你放心,我并对她无恶意,只想看看她而已……”
她上一次看了看我,差点把我看死。我躲在窗棂后的身子不由地一缩,大概守卫正和我想到了一起,犹豫道:“这……”
但婷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又说:“不会让你为难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和我一起进去,我只说两句话就走……”
她才说完,大概是塞了什么物什给对方。我只听见守卫低低道了句“不能要”,尔后大门吱呀的一声就开了。
我连忙跳脚回到床上,顺势把枕头下的碎瓷片握在掌心里。心想有机会了定要提醒一下程骧,手下人简直是一点原则都没有。
才佯装闭上眼,门扉恰被人推开了。婷雪只身一人走进来,裙摆婆娑的细微声音越来越清晰。
她站在床前,身影投下一大片阴影,冷声道:“别装了,这会儿只有你我二人,谁又不了解谁呢?”
“说的也是!”我叹口气,睁开眼坐起来,握紧了掌心里的碎瓷片。
婷雪竟是一身素白衣裙,发无一饰,整个人寡淡的模样像是个守丧的妇人。我一愣瞟了她两眼,有点摸不清状况。
“齐楚两国要开战了!”她突然开口,说的话却是平地惊雷般炸在耳边,我犹自不敢信,傻傻的看着她。
婷雪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垂眸吹起茶汤的浮沫,形容甚是平静。
“齐楚开战?”我回过神,首先想到的是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婷雪讥笑一声,说道:“因为你啊!”
“楚皇两日前宣之世人,曾与大赵长安公主有秦晋之好。恰逢楚臣出使大齐,却意外得知长安公主死于大齐皇宫。眼下楚皇冲冠一怒为红颜,世间多的是文人墨客唏嘘感慨其情深不寿呢……”
秦兆暄是疯了吗?我皱眉不语,想不通他做的这一出戏又是为的哪般。
“如今,大齐内忧外患皆因你一人而起……”婷雪豁然抬眸,眼中已无半点温度:“赵国余孽因此蠢动,关外已是多重叛乱,叛军攻打梁谷关只是迟早的事。你说,我该怎么替将军分忧解难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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