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斩懵熊

　　过去的时候，谭景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与谭景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面了。他头发剪短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更清俊成熟一些，一身白衣黑裤，仍是从前熟悉的言笑晏晏的模样。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背后的几丛木芙蓉开得正盛，粉的白的花，开得缠缠绵绵的。

　　谭景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啊？”

　　李莞尔摸摸鼻子，十分无辜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学长，真的十分谢谢你。”

　　谭景：“都说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发帖子也不仅仅是为了帮你澄清，我同样不希望，别人拿我当理由去攻击你。”

　　李莞尔笑道：“我谢你，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帮我澄清啊，还谢你相信我。”

　　谭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笑出声。

　　但他找她出来也不只是为了简单地聊这几句。他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问她道：“帖子里的那两张照片，你看见了？”

　　李莞尔点点头，又听见他说：“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谁拍的吗？”

　　她凝眉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白天那张照片，应该是两三个月前拍的，那时候温酒偶尔会来宿舍楼下接我。晚上那张……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应该是挺早之前了吧。至于是谁拍的，就更是不清楚了。”

　　其实她想到这个就觉得又生气又难过，竟然有人偷拍她的照片，并且保存了大半年的时间，就为了有一天攻击她。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或者是挡了谁的路。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啊。

　　谭景犹豫了一下，说道：“晚上那张照片，我想，我可能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李莞尔疑惑地看向他。

　　说来也是惨，他之所以能认出来，不过是因为那晚的记忆太过扎心，让他一度难以忘记。

　　他苦笑了一下：“记得去年冬天，我们两个宿舍聚餐的那个晚上吗？”

　　“嗯？”

　　谭景继续说道：“吃完饭，我和你步行回学校，你站在商学院的马路对面跟我说了一番让人难忘的话……”

　　李莞尔：“呃……”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你穿的衣服，还有马路对面温老师穿的衣服，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你可以想一下，你们后来有没有……”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说不出口。

　　这半年多以来，他和李莞尔鲜少联系，在校园里碰见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他这才发现，他和李莞尔的缘分可能确实很稀疏，大概当时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撞上，便是两人仅有的缘分了。当他放弃对她的追求，克制自己不去找她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她在他生活里的痕迹那么少。

　　过年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给她发了新年祝福，当她毫无芥蒂地重又开玩笑叫他“男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里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直到那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确实把她放下了吧。

　　但是，彻底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当他听说商学院工管系出了惊人的八卦时，他仍然心头一颤，飞速点开贴吧去看；当他看见第一张图片上，男生和女生甜蜜的亲吻时，他心里还是疼了一下。

　　原来，那晚她与他坦诚地说了那些话以后，她跑去温酒的身边，亲吻了他。

　　原来，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这么合适。

　　谭景忽然明白，所谓“放下”，只是自己决定停止对她喜欢，停止对她追逐，但那些已有的已经足够厚重的喜欢呢？何时能渐渐消散、最后归于沉寂，他想，只有时间知道。

　　谭景未说完的话，李莞尔略一思忖，脸蓦地红起来。

　　她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她与温酒很少在学校范围内这么亲密，那天晚上，确实是为数不多的两人仗着天冷而黑在学院楼下亲吻。

　　却没想到竟然会被人拍了下来。

　　李莞尔干干地笑了笑：“应该就是那天晚上。”

　　谭景低头查看照片，顺势敛住眸中的神色：“你看这张照片的角度，是在马路对面拍的，这个位置，很像当时我和你谈话的地方。”

　　李莞尔接过他的手机仔细看，发现果然。

　　她抬头对上谭景的目光，呆呆的：“所以，这说明了什么？”

　　谭景摇了摇头：“我不敢妄下断语，但我直觉，拍照的人，很有可能听见了我们的谈话。然后我走了以后，他又看见你去马路对面和温老师在一起，并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拍了照片。”

　　“这个人就是发帖和投递匿名信的人吗？”

　　“不知道，或许是，或许是参与者，又或许是被利用了，”他顿了顿，“不过，拍照的人，很可能同时认识你和我，并且也认识温老师，知道温老师身为老师的身份。”

　　他说得对。如果温酒从来不是她的老师，那他和她只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又有什么必要去偷拍然后借机搞事呢？

　　谭景见她情绪低沉，安慰了她几句，又问了问匿名信的处理结果，然后才放心。

　　两人道了别，便朝相反的方向离开，李莞尔见他大步走远，这才慢吞吞地往宿舍走。

　　刚绕过花丛，她就愣住了，有一个人就站在花丛背后，透过眼镜直勾勾地将她盯着。

　　应该不是什么凑巧的偶遇。

　　她的脑子里划过一线光，但她突然有点不敢去捕捉。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凡凡，你怎么在这里？”

　　刘寄凡朝她走了两步，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我知道你出来见谭景，所以我跟出来了。”

　　“为什么？”李莞尔不明白，“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李莞尔：“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莞尔，”刘寄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谭景刚才说，拍照的人，认识你，认识他，还认识温老师，他说的不错。”

　　李莞尔心里一沉。

　　她不想去怀疑任何人，也不敢去怀疑任何人。

　　但是，此时此刻，如此这般……

　　果然听见刘寄凡说道：“你想到了吧？拍照的人，是我。”

　　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李莞尔觉得憋得慌：“为什么呀？”

　　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拍我们？

　　刘寄凡并没有回答她的为什么，只是自顾自说道：“其实你们刚才说的都对。那天你们谈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听见了你们所有的对话。谭景走了以后，我看见你跑过去找温老师，然后，我拍了下来。”

　　李莞尔冷着脸：“我再问最后一遍，为什么？你讨厌我吗？还是说，我以前哪里做了让你不舒服的事情？我以为，我们宿舍关系很好的，你和木木、舒雨，都是我很好的好朋友。”

　　“我不讨厌你，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只不过是，”她惨笑一声，“我喜欢谭景。他有多喜欢你，我就有多喜欢他。不，我的喜欢比他多，他知道你喜欢温老师以后就甘愿退出，但我明明知道他喜欢你，从始至终他眼里就只有你，我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他，甚至因此而嫉恨你。”

　　李莞尔睁大眼睛：“可不是你跟叶铭……我以为你有好感的是叶铭。”

　　刘寄凡摇摇头：“我只是把他当成聊得来的好朋友、战友。可我喜欢谭景，很早就喜欢了。我跟叶铭打游戏那么嗨，各种互损互黑，但是谭景在场，我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在战场上，虽然只是虚拟的人物模型，但我就只想跟在他身后，替他挡枪，陪他战斗。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我这种小菜鸟对电气男神、游戏大神的敬仰和崇拜，后来发现不是了，我喜欢他。”

　　“可我知道他喜欢你，他的喜欢，那么明显，那么不加以掩饰。我虽然难过，但是看见你们的合照登上贴吧热榜，我也承认你们看起来很搭。你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性格也讨人喜欢，在这样的你的身边，他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李莞尔沉默不语，原来，聚餐那晚，她精心装扮为的是谭景；原来，叶铭突然的表白令她愤然离席，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就在一旁；原来，她那晚的欲言又止、她之后对她不自觉地逐渐疏离，是因为谭景。原来的原来，刘寄凡喜欢谭景。

　　她怎么会蠢到这都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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