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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
以人类的标准而言,这位南先生无论是外表身型,还是动作姿态都绝对合格成为一位人类。甚至在部分人类的眼中,南先生这款是绝对受欢迎的类型。
他的身形高佻,被束起的中长曲发和唇上的胡子加添了些浪子的味道。这么一个浪子居然会生活在鬼市里,还开了这间不知卖甚么的店、养着一班闻了活人味道便发狂的小人。
南先生带着林学翘跟徐少勋走进麻布后的空间。这家店的店面十分精致,揭开麻布后却是另一个世界。
一条长长的走廊映进林学翘的眸里,走廊两边的门和墙壁都是木制的,暖黄灯光衬托着脚底踏过木地板时发出的咯咯声,有着别样的和谐。
南先生在略过两道木门后便在第三道木门前停下来,拉开左边的一扇木门,道:“进去吧,货品放在里面了。”
室内的布置十分简单,天花的中央吊着米白的吊灯,正下方放了一张日式被炉,旁边还放了两个书柜,看起来就跟平民家没两样。
书柜里的线装书整齐排列着,由于这批历史悠久的线装书的书脊多未有记下书名,因此林学翘无法得知书柜上放的到底是甚么书。
看着一柜的丛书,林学翘倏地想起上次在游乐园昏倒后在徐少勋的房间里醒来时,房间里满地书本的场景。
那些稀奇古怪的书名都在林学翘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以前的她对于这些书带着三分好奇、七分畏惧,现在她倒想看看这些藏书的内容是些甚么。
“这么久没见了怎样也得喝几杯吧?”南先生在徐少勋跟林学翘走进房间后没跟着进来,而是转身不知到往哪儿去,再出现在两人面前时双手便捧着两壶白玉酒壶。
没想到的是徐少勋却不领情,见对方一脸兴奋却道:“我们还有点事,拿完东西便得走了,下次过来再跟你喝。”
南先生的兴致一下子便被击垮,眼角下垂的双眸带着忧郁神绪,走上前把两壶酒放到桌上,自语自语道:“啊,原本还以为有人来跟我喝酒,你真会扫人雅兴。”
“得了吧你,天天在酒吧里混了还要喝。”徐少勋倚在木墙对南先生道。
南先生经过林学翘身边,却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他走到书柜前蹲下来,背对着两人时反驳着徐少勋的话,“还在酒吧混?最近酒价又涨了,还不如自己酿酒来喝。”
林学翘瞥向徐少勋,徐少勋给她打着眼色,他抿着嘴、耸着肩,摆出一副“谁信他的话”的表情。
“不过上面发生啥事了,怎么最近都不见你来这儿?连入货都是德叔来。”南先生问道。
南先生从柜下抽屉里拿出一个长方柚木盒,转身便听到徐少勋十分精简的回答:“最近忙呗。”
南先生此时才瞥了林学翘一眼,眼神忧郁的他彷佛连眸色也跟着一黯。眼神中的敌意一闪而过,林学翘没躲避对方的目光,只是对方眸里投射出的神绪瞬间便流走,让她一阵莫名。
眸里的敌意消失殆踪,打量的目光仍旧依在。
南先生眉一挑,意有所指的对徐少勋道:“可不是,真忙。”
说罢南先生便把柚木盒放在被炉桌上,道:“你要的东西,检查一下吧。”
徐少勋忽视了对方的第一句话,上前蹲下来,伸手抚上柚木盒。
这个柚木盒有半臂般长,木盒面的雕刻造得十分精致,上下雕着两条龙。徐少勋慢慢揭开木盒,木盒内的银光辉映在他的眸里。
徐少勋握上藏蓝花纹的刀柄,把银刀握在手中掂量后回头问林学翘,“你觉得怎么样?”
被点名的林学翘一愣,没想到徐少勋会问自己这方面的意见,她望着银刀上淌着的流光,也不知该说些甚么答案,只好如实回道:“挺……挺好的,色泽很漂亮。”
徐少勋闻言点头认同,朝南先生回道:“我也觉得挺好的。”
南先生没好气地回道:“你啥时候在我这儿拿过不好的东西?这刀我花了很多时间闭关打磨的!”
徐少勋把银刀放回木盒里并把木盒盖上,和应着南先生自个儿的吹嘘,道:“当然,我还没看过像南记你这么多才多艺的人。”
南先生的眉毛微微抖动,向来耷拉的眼晴因被赞赏而隐隐露出喜悦,在下一秒听到徐少勋的话后表情却一怔,“既然你这么有才,也给她配一副法具吧?”
“……我就知道你赞美我通常都没啥好事。”南先生撇着嘴道。
“你别说得我好像没付钱给你一样。”徐少勋的姿势由蹲变为坐,把刀放回木盒后便用手肘撑在被炉桌上,托着腮朝林学翘招手,道:“你怎么还站在那边,过来拜见拜见南老师,人家可是被誉称为‘千面鬼匠’的南老师,过来跟人家打声招呼。”
林学翘点点头,一走上前便被徐少勋伸手拉着她的衣袖让她坐下。林学翘瞥向南先生,可惜南先生半分眼色都没分给她。
徐少勋朝林学翘扬着眉,她便诚恳地向南先生点头,有礼地鞠着躬,道:“你好,南老师。我是林学翘,请多多指教。”
林学翘的态度恭敬,鞠躬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也没想要抬起头,似是在等对方响应。
徐少勋见状不禁对南先生道:“怎么样?够诚恳了吧?我第一次来见你还没像她这样有礼貌。”
南先生啐了一声,道:“你?你不搞死我那些小鬼我就得酬神了好吗?被炉有啥好看啊,还不抬起头来?”
林学翘闻言便抬头,见南先生正翘着手,正一脸严肃的凝视着自己。
四目对视了片刻,林学翘在南先生一眼不眨的凝视下率先眨了一下眼,随即便听到南先生挑着眉说着意味不明的话:“我嬴了。”
林学翘不明所以,扭头望向徐少勋,见对方抿着嘴,一副“我咋知道”的模样。
就在林学翘还未搞清楚状况时,南先生便拍了拍身子,抛下一句便站起来:“真是个无趣的人。”
林学翘虽摸不清南先生的心意,但也明白方才这句话所指的是自己。
已把货品交到徐少勋手上的南先生拿走了白玉酒壶,回头对徐少勋道:“别忘了把余款交给小龙。”
徐少勋应了一声,南先生便拉开趟门留下潇洒的背影。
“走吧。”徐少勋边说着,手从兜里摸出一个以丝绸制成的银色束口袋。
这个束口袋虽只有手掌般的大小,袋口也是如此窄小,然而当徐少勋把束口袋的绳结打开并把柚木盒放到袋口前时,这个细小的收纳袋便似是感应到眼前物件的大小,柚木盒的一角才刚放进袋里,比这小袋大上许多的柚木盒便被袋中一股未知的力量一点不剩的吸进袋里,木盒的身影消失得完美无踪。
“……这就是乾坤袋?”林学翘紧盯着徐少勋手里的小袋,问道。
徐少勋原来是想要向林学翘讲解乾坤袋的作用,听到林学翘的疑问后就知道对方估计是在书上看过相关的资料,便点头道:“乾坤袋又称黄金袋,传说能容天地万物,天师多会把法器工具收纳于乾坤袋中。”
徐少勋站起来,把乾坤袋扔给身旁的林学翘。林学翘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书中道理往往不及亲身体验的来得深刻,她摸了摸质地亮滑的乾坤袋,边跟徐少勋走出房间,边喃喃感叹:“乾坤袋这么轻的。”
“以后你搬家可就得靠它,连搬运公司也不用请来。”徐少勋笑道。
林学翘把乾坤袋翻到背面,亮色的丝绸上以暗红的针线刺着“勋”字。
这个“勋”字已有些年月,林学翘以指尖轻轻抚上脱线的位置时如此想着。
“不用这么宝贝它,回头南记也会给你弄一个。”徐少勋从林学翘的手中拿回乾坤袋,若无其事地把它塞回衣兜里。
林学翘飞快地扫了徐少勋一眼,只见对方说话后微垂着头,发丝掩盖了他的眼神,把乾坤袋放进衣袋里的手却再没伸出来,只是一直插着口袋与自己并肩而行。
林学翘收回目光,也装作看不出徐少勋对乾坤袋莫名的在意,揭开眼前的麻布。
徐少勋从后裤兜里拿出钱包,黑色的皮革钱包外表残旧,但以厚度而言可看出钱包的内在比它的外表丰富得多,他从钱包中摸出一叠暗黄的纸钱递给坐在柜台上点算的小人,道:“这些是货品的余额。”
小人站起来后鞠着躬把纸钱接过,他把纸钱放到身旁的瓷盆中,然后喃喃细语着,一片暗黄便在盆中开始自燃起来。
小人淡定地用着肉乎乎的小手拨去自燃后飘出的浓烟,伸头看了看白雾蒙眬间盆中闪亮着的金光,转头对徐少勋有礼地道:“余额金币百个已收下,我们会把收据寄到府上的。”
徐少勋点头,正要与林学翘离开时另一位小人便走在两人面前,这次对话的对象却不是徐少勋,“林小姐,这里是您下单的单据,请您在下月十日亥时至寅时间来南记凭单据领取。”
林学翘一愣,低着朝小人指着自己,疑惑地问道:“我的?”
小人上前把单据递到林学翘面前,好让她看清白纸黑字的证明。
“一套法具?”林学翘看着单据内的下单要求,想起徐少勋方才请南先生为自己配一套法具的事。
林学翘原以为南先生既没响应徐少勋,又不咸不淡地说出对自己的印象,应该不会愿意为自己配法具,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小人却把单据塞到自己的手里。
小人怕林学翘有所误会,又解释道:“南先生说林小姐的法具需要特别打造,所以需要时间准备,望林小姐见谅。”
“不,不,我没关系。”听见小人以略带抱歉的语气解释,林学翘赶紧耍手道。
“行了,她的账单以后一并寄到我这儿去。”徐少勋朝小人道。
“走吧,下月德叔会来给你拿法具的。”徐少勋对林学翘道。
“徐先生,林小姐慢走。”店门被徐少勋推开,小人们齐整地朝两人的背影鞠躬道,服务态度堪称一流。
“是的,徐先生。”
店门一关,店内的暖光便被隔离,林学翘再度重回到又湿又黑的环境中。
林学翘回头瞧了需要维修的霓虹灯牌一眼,不禁问道:“为什么南先生愿意帮我造一套法具?”
“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你也不看看单据上的银码是多少。”徐少勋语调轻松的揶揄着还在店内独个儿喝闷酒的南记。
林学翘回道:“我不是指这个,我的意思是……”
徐少勋接着林学翘的话开口:“你的意思是他说你无趣,看起来也不怎么喜欢你,为什么还愿意帮你……对吧?”
林学翘望着在微昏中对方那双投向自己的明亮眸光,默默地点点头。
“南记那张嘴向来说不出啥好话,说你无趣怕已经算是赞赏,他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话脏的我都没法儿听,比起来他算是喜欢你了。”
“喔,是这样吗。”林学翘微蹙着眉,无法看清南先生如谜一般的性格的她在听过徐少勋的解释后更觉得南先生的性格比想象中更神秘。
“他人虽然怪,不过本事大,这世上没啥法具是他找不到、造不出的。”徐少勋缓缓道。
林学翘点头,想起了筹大哥和南先生,由衷地道:“这样看你认识的怪人真不少。”
徐少勋认同地道:“对啊,我旁边就有一个。”
林学翘想也不想便知徐少勋在说自己,脚步一顿,向少勋驳道:“我哪里算怪?”
徐少勋见林学翘的反应便也停下脚步,咧嘴笑道:“你愿意跟我一起来这种地方,还不算怪吗?”
微弱的街灯衬托着徐少勋笑得开怀的脸容,林学翘忽然想,原来被人形容为怪人的感觉也不算太差。
“那是因为你怪,让我也变奇怪了。”林学翘回敬,她走在徐少勋的前面,才没走几步又被身后的人叫停。
林学翘一回头,徐少勋便朝她道:“那台戏还没有演完,看完才回去吧。”
林学翘朝右边一瞥,目光被光采夺目的戏棚夺去,戏台上的一唱一和、一词一曲描绘出与她年代相异的故事,却无碍她心底里那份怀念的情感。
“你不是说接下来还有事要忙吗?”
“看戏也不算是事儿吗?”徐少勋明明就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然而他嘴巴张合说出来的话却让林学翘觉得毫无实感。
琥珀眸色在微光下打磨出一片银河亮光,无尽的银河里藏着万千星辰,让看在眼内的人一阵失神。
一双眸对上一双眸,从此便再也移不走、离不开。
未待自己开口答应,林学翘的身体便已经抢先一步有所动作。
林学翘走到徐少勋的面前,昆曲特有的韵味和低婉的唱腔传至耳畔时彷佛化作令人心动的情歌。
大抵是曲不醉,人自醉。
“嗯,一起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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