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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安蓉觉得自己不能耽搁了这孩子，便还是去向王爷请求，给景霆瑞找一个好学堂。
王爷头两回没答应，认为小妾生的儿子，本就不寄厚望，不值得栽培，最重要的是，他很怕王妃生气。
直到安蓉再三下跪恳求，王爷才把景霆瑞分拨到一个武将的学堂，景霆瑞年纪太小，在学堂里多半做些打杂跑腿的活。
但好歹也有教骑马射箭的师父，而这五大三粗的赵师父相当赏识景霆瑞，认为他是百里挑一的学武苗子，就这样，景霆瑞在那里留下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去逢年过节，景霆瑞吃喝住都在学堂，安蓉负责支付他的生活费用，景霆瑞过得相当节俭，每天咸菜馒头糙米粥，个头却蹿得极快，比同龄孩子高出不少，赵师父说他天生一副好筋骨，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这入学的第一年发生了一件喜事，大燕皇帝册封柯王府的烁兰郡主为兰贵妃，她是皇上迎娶的第三位后妃，也是地位最高的一个。
皇宫里派了公公出来，给学堂里的孩子们发放喜饼，酥脆的面皮裹着厚厚的豆沙馅，香喷喷的，景霆瑞没舍得吃，小心地装进书包里，打算拿回家给母亲。
“这柯大将军从此大发啊。”手里抓着喜饼的年轻武士笑道，“连姐姐都被封为后妃了，可见他荣宠至极。”
“你要是能为皇上打下这么多江山，你姐姐也能进宫当娘娘。”接话的武士年纪更小，嘴角都
是喜饼碎屑。
“以我姐姐的姿色，哪需要我去战场搏命。”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烁兰郡主长得很丑？”
“肯定很丑，要不然她一定会被立为皇后，而不只是妃子了。”
“有些道理，说起来，皇上怎么一直不选立一位皇后呢？”小武士道，“妃子倒是一个接一个
的娶。”
“都不要命了！在这乱嚼舌根！”赵师父过来，一人赏赐了一记爆栗。
这下手的劲儿可不小，两个武士抱着脑门疼得龇牙咧嘴，赵师父还让他们去清扫马厩，以示惩戒。
景霆瑞向赵师父行礼：“师父，我想回家一趟。”
“今日本就放假，你想回就回吧。”赵师父不忘把自己手里的喜饼递给景霆瑞，“我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给你吧。”
“谢师父。”景霆瑞接下喜饼。
“你要好好学，别像他们一样，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口无遮拦、不知轻重。”赵师父余怒未
消地道。
“谢师父教诲。”
“等你长大了，就谋个城门当差的活计，虽然发不了财但至少能吃饱穿暖，用不着在王府受那冤枉气。”赵师父宽慰般地拍了拍景霆瑞的肩头。
“师父，徒儿以后为什么不是做将军而是城门护卫？”景霆瑞抬头，较真地问。
“霆瑞啊，咱心气本事再高也敌不过那出身，就算当个城门护卫还得看看家门姓氏，就拿柯大将军来说，他若不是被柯王府收为义子，能进得了皇宫大门？”赵师父语重心长地道，“有句话叫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什么出身的人做什么事，才能过得安逸，懂了么？”
“师父的意思是说，出身低微之人一辈子都无法出头？”景霆瑞又问。
“也不是完全不能，只是希望渺茫，与其寄希望于不可能之事，倒不合盛分守己一些，还活得长久。”李师父一笑，“好了，回家去吧，再晚你就赶不上午饭了。”
景霆瑞鞠躬告辞，一路小跑回到家，母亲安蓉正在擦桌抹凳，见他出现惊喜道：“今儿怎么回来了，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多准备点饭菜。”
“皇上纳妃，学堂给放假一日，这是宫里赏赐的喜饼，这是师父给的。”景霆瑞把喜饼拿出来给母亲。
“原来如此，难怪大宅子里一片欢声。”这个北院是被王府的人彻底遗忘了，但安蓉不介意，她看着儿子道，“快去洗洗，娘把喜饼热热给你吃。”
“娘吃吧，我不饿。”景霆瑞说完，就去了里屋，在一个破旧的柜子里翻来找去。
“你找什么？”
“找一本书。”景霆瑞回答，从一摞捆扎起来的废纸里挖出一本约一尺厚的书册，破烂不堪的扉页依稀可辨《逸闻轶事》四字。
“这不是……野史吗？”安蓉看到吓了一跳，想要抢过来，“早叫你烧了的，怎么还在？”
这本书是安蓉在年头买旧家具时，夹带其中的。
“我就看一眼。”景霆瑞飞快地翻着书，在中间的一页写着，开国皇帝的出身为普通人家，也就是说并不以出身论身份。
“好了，拿来。”安蓉终于拿到了书，用力折了折，扔进了才生火的土灶里，冒出一团薪火。
“烧了我也记得。”景霆瑞说，“开国皇帝出身普通人家，也就是说凡人也能做皇……”
景霆瑞的“皇帝”二字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捂紧了的嘴。安蓉是又惊又怒：“你反了！竟敢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景霆瑞却笑了，拉开母亲的手：“我没想反，我只是想确认下，出身低微真的就一生庸碌无为了吗？纵然有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了吗？”
“你才八岁，怎么脑袋里竟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让你去学堂学本事，不是去惹祸的。”
“孩儿知道。”
“知道你还藏着禁书，而且这书里的东西都是瞎编乱造的，什么巫雀族，什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比说书的还离奇。”
“上头是说在开国皇帝麾下有一支巫雀军所向无敌，是大燕建国的大功臣，可见他们是当真厉害的武将。”景霆瑞只看过那书一遍，就被母亲搜走了。
“我压根没听过这世上有巫雀族。”
“天下这么大，母亲会不知道也正常。”
“娘问你，如若世上真有那样神奇的人，你会怎么做？”
“我想见识下他们是否真有那样的本事。”
“哈哈，那就成神话啦。”安蓉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脸，然后起身去看锅里的水开了没有。
“不，我想看他们是否真的能建国立业。”景霆瑞极小声地说，“城门守卫什么的，我才不想当。”
用完了午饭，景霆瑞并没有在家里歇息，而是回到学堂的院子里继续练习射箭。
一个在宫内当差的侍卫来找赵师父，他们不知有人在，敞开窗子在说话。
这些话时轻时重地传入景霆瑞的耳内。
“我怕是干不长了，皇上接连撤换柯将军身边的卫队，我这个小队长很快也会被调出宫来，到时候，还请老哥给留个吃饭的位置，不然可就没米下锅了。”
“哪这么严重，皇上不是连柯将军的姐姐都娶了，还不放心他带的卫队？”
“皇上对柯将军是放心还是不放心，我也说不上来，他们两个整日地待在一起，都快没了君臣之分了，但皇上确实不断削弱柯将军的兵权，这宫里呀，怕是有大变。”
“再变也变不了天，皇上的本事大着呢，论资排辈，柯将军还是他的徒弟不是么？”
“那是，我就没见过这样威武非凡的人，天子终究是天子，哪怕远远地望上一眼，都能让你双腿打哆嗦。”
“哪有这么夸张，都说当今圣上是天下最美的男子，比那柯将军长得还俊，怎么到了你嘴里变得那么吓人。”
“不是吓人，是威慑十足。皇上的模样是很俊，就像那天上曜日，俊得都让人睁不开眼，柯将军长得也好看，但他像水底月，美得虚幻，叫人摸不透，这两个人物当真不像是世间的人，你要是有幸亲眼见过一回，便知小弟我说的毫不夸张了。”
“我哪有你这么好命，生来就是公子哥，还能进宫当差。”
“老哥，你就别笑我了，我家早就被我爹败光了，全副身家买了这个官职，没想干不长。”
“好啦，船到桥头自然直，都还在职，愁什么没饭吃。”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哎，你还来劲了。”
景霆瑞朝着箭靶射出了一箭，窗子里立刻探出一个脑袋：“谁？”
“哦，那是我一学生。”赵师父也伸出头来，“你不是回家去了，怎么又来了？”
“家里无事，徒儿回来练射箭。”
“好，勤奋刻苦是好事，你尽管练吧。”赵师父点点头，把窗子关上了。
“大燕皇帝……”总是听着柯卫卿的大名，景霆瑞第一次听到有人谈论皇帝，应当说，平时没人敢说皇帝，仿佛以他们的身份根本没资格提及一样。
仔细想来，柯大将军如此厉害，能让柯大将军臣服效力的人一定更出色了。
景霆瑞对皇帝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虽然他的志愿一向是成为能和柯卫卿一样，让皇帝都侧目的人，但这真的很遥远吧。
他们都是大人，而他还是个孩子。
景霆瑞又射出一箭，正中靶心，他看了看把箭靶，走过去吧箭矢都拔下来，比刚才又加多了步数，离得更远之后，继续凝神练习，似永无止境一般。
景霆瑞再次从师父口中听到皇帝二字，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皇上的弟弟永穆亲王突然造反，且多采用奇袭战术，出兵迅速，大燕多地驻军防备不急，接连败退，不到三个月就被永穆亲王攻下了十座城池，而且听说柯将军也牵扯其中，成为叛军中的一员。
大燕国祸起萧墙，皇帝震怒之下御驾亲征，这不是皇上第一次亲征，却是最惨烈的一次，毕竟参与战斗的都是大燕国人。
随着战事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人提到“巫雀族”，好像是说永穆亲王造反是为了给巫雀族报仇。说当今皇上暴虐，肯定不容巫雀，以及只有他才会为巫雀正名。
大多数人都是听得一头雾水，巫雀是什么？一种鸟？永穆亲王从小体弱多病，是抱着汤药罐子长大的，又怎么会认识什么巫雀族呢？
说起来，要不是有皇帝多加照拂这个弟弟，永穆亲王早就夭折了吧。于是百姓纷纷指责永穆亲王恩将仇报，良心都被狗吃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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