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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调
伦纳德坐下的位置比其他人距离克莱恩都要更近。圆桌上，他几乎要和克莱恩挨着了。后者知道他是为了能在自己搞事之后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他其实不想搞事。
“我又不是阿蒙。防着我有意思吗。”克莱恩郁闷地说。
“不得不防。首先，末日刚过去不到一年；其次，我们习惯了这样处理问题。”伦纳德努力缓和了自己的神色，接过克莱恩递给他的一杯红茶，不太自然地解释。
“习惯啊……看来你们的人性都保持得很好。”虽然战后保持这样的人性可能会有PTSD的嫌疑。
克莱恩仔细地观察他们几个：奥黛丽姿态自信从容，看得出她一向无畏而刚勇善战；戴里克有些紧张，对克莱恩的态度谨慎中包含着期待，或许是想得到关于“世界”的治疗方法的灵感；格尔曼继续像人偶一样吃饭；阿尔杰不复他早年间以为的沉稳和自私，如果克莱恩攻击，他稍微一倾身就能把格尔曼护在他身后。
而克莱恩左手边离他最近的伦纳德，序列0的伦纳德，隐约间显露出狼一样的眼神。
“你好像有非常重要的问题要问你熟悉的那个愚者。”克莱恩委婉地提醒对方反应过激。
“是的，但我觉得你也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伦纳德的语调紧绷，吐字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并不确定。”克莱恩看着这样的伦纳德，面具底下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
不，不行！心虚个屁，输人不输阵！
“世界”格尔曼做的事，和我“愚者”有什么关系！就算和“愚者”有关，他这个“愚者”可是今天第一次见红祭司伦纳德！平行世界的人当然不能算一个人，他克莱恩对这个伦纳德问心无愧。
克莱恩迅速表里如一地镇静下来。
伦纳德几乎要把问题狠狠摔在他脸上，深呼吸后做出了决定。
“我申请单独交流。”
克莱恩心知自己逃不过了，点了点头，将其他人暂时与他们隔开。
“我的问题是……你在你所属的平行世界里，有谁是能让你对置身的世界产生留恋的吗？”
克莱恩一怔。
实话实说，他心里都做好了伦纳德问些私密问题的准备，问他这个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克莱恩：“‘愚者’和‘世界’是不是同一个人？”“‘克莱恩’是不是早在安提哥努斯笔记之前就与源质有关系？”“‘克莱恩’是不是来自于第一纪之前的旧日都市？”“你是不是曾经把我们当做棋子？”“你有没有在乎过廷根的时光？”
……乃至于“你有没有爱人或者有好感的对象？”这种问题都考虑过。
但伦纳德的问题显然不同于他所想。他没有试图询问克莱恩的情况，类比猜测这个世界的“克莱恩”。
伦纳德的问题本质上不是在问他，而是问克莱恩对面的格尔曼，问这个属于他们的“克莱恩”，他想拎住那人的领口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能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将自己作为弃子丢进棋局，难道这世间没有让你值得再看一眼的人吗？”
克莱恩看见伦纳德从齿缝间挤出解释：“我知道你不是他，你不是我的克莱恩……所以我这样问你。”
果然，他知道“愚者”就是“克莱恩”。
这个世界的伦纳德输了。“克莱恩”没有为了与他们的羁绊而对自己更温柔一点，残忍地承接了痛苦，然后留给他们一具空壳追思逝者。
伦纳德无力地说：“至少告诉我，他的心并不是一颗冷硬的石头。”
伦纳德不在乎他是谁，只在乎他是不是曾经逃离过孤独与痛苦的命运。身份或许是假的，性格或许是假的，但是感情是真的。
任何一个克莱恩，在他坚守的本性驱使下，做出的任何事都带着最初的他的意愿。人们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不了解那个喜欢吐槽的旧日遗民和陨灭于过往的繁华时代，但他们投注感情是为了他——周明瑞——结下的羁绊、带来的触动、造就的安宁与幸福。
他的付出是真的，他对他们的感情是真的。这就够了。
没有人能否决人们爱着的是他，哪怕他们不知道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不知道他最本真的模样。
谁说不能透过面具爱一个人？
克莱恩脸上的面具上有水纹晃动，又很快平息下来。
“我不能确定你认识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没有牺牲自己，我有亲人，有战友，有朋友，有师长……我过得虽然有点累，但很幸福。
“我相信，‘克莱恩’是为了守护幸福才挺身而出。他信任着你们，但不想让你们遭遇生死的威胁。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出发前不敢再多看一眼——他会舍不得走。”
伦纳德有所动容，嘴唇蠕动几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傻瓜……克莱恩，你这个愚不可及的愚者。”
这盲目的、一意孤行的愚者，明知前方是足以粉身碎骨的悬崖，却踏前一步为人们摘取光明与希望。
“那么，轮到你回答问题了。”克莱恩兀自打破了他的感伤，问道，“你喜欢他？”
伦纳德沉浸在过往中的思绪被强行打断，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泛起了红晕，他在他面前终于又露出了点当年随性又稚嫩的值夜者的样子。
“他是个好人。”伦纳德略带怀念地说。
克莱恩：等等，为什么发好人卡……猜错了？
“没有谁会不喜欢他。”伦纳德说完了。
克莱恩看了看房间里的另外几人，做了个占卜，又动用解密学者的能力详细探测。格尔曼的命运受到多方扰动……而且塔罗会对格尔曼的态度有点不寻常，照顾还算合理，但一个天使之王怎么也不该是需要保护的那个，关心则乱……
克莱恩推测出了最可能的答案，面具下的脸微微抽搐。
他终于意识到某件事——这个世界的他，也许，可能，大概，是万人迷。
克莱恩隔着面具神情复杂地看向格尔曼。后者终于吃完饭了，呆愣愣地看着盘子，盘子被移开就盯着桌子。
他现在十分怀疑，这个格尔曼不是个空壳，只是坚决地拒绝醒来，不想面对可能存在的修罗场。
不不不……就算是平行世界，这也是另一个他，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让人因他疑似消亡心焦如焚。但是克莱恩的占卜告诉他，“克莱恩”还活着，而面前他感应不到有灵魂存在的格尔曼就是这边的“诡秘之主克莱恩”。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克莱恩继续问：“末日后你为什么没有维持在旧日的层级，而是止于红祭司？”
伦纳德看了他一眼，“你比我想的要厉害一点，和克莱恩相差不远了。”
克莱恩想起了某只乌鸦，笑道：“这可是旧日级的占卜家和解密学者能力。其实仔细分析一下我也能知道答案，不过我想多送你一个问题。”
伦纳德沉默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回答：“如果一直容纳魔女途径的唯一性和非凡特性，我会对自己的性别认知产生动摇。”
所以他只保留了红祭司和灾祸之城，并用一部分力量让未被完全融合的魔女途径唯一性和非凡特性更像随身携带的非凡物品。战争与毁灭的权柄对末日而言，利用得当会是非常好的助力。
这才是红祭司“重伤未愈”的真相，实际上不仅没有重伤，必要时还可以发挥出旧日的实力。有他坐镇，所以众神才会放心去星空检查是否还有遗留问题。
克莱恩小小地走了个神：同时容纳猎人和魔女两途径的唯一性和非凡特性时，伦纳德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或者双性？
说不定能好好逗一逗他，看看红祭司被挑衅到的气急败坏的样子。
“轮到我提问了。”伦纳德看着他，“比起提问，这更像是一个请求——你能帮我们把我们的克莱恩带回来吗？”
克莱恩露出一个略显浮夸的灿烂的笑，“当然，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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