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高城〕高建国同志的十二个错误(+番外二)

作者:宝剑双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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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聚的,散不了


      高城蹦着高走出铁路的办公室,一路上不忘跟路过的老A打招呼,极其地挥洒自如。直到走出办公楼拐过马路牙子,看看四周没纠察,这才收了精气神儿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不一会儿脸就烫得简直能烙烧饼。此时他顾不得军容风貌,一个劲儿地拍着发烫的面皮,不住地自我安慰,都已经干了都,怕他个鬼!

      背后突然一声惊叫:“连长,你干嘛扇自己耳光?”

      高城跳了起来,脚下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那边许三多闪着大白牙冲过来:“连长你啥时候来的?你发烧了?我叫卫生员去。”

      高城拽住他,使劲儿晃晃脑袋:“没……没事儿,我话说多了……那什么,我上你宿舍歇会儿……齐桓在不?”

      “他帮吴哲种花去了。”

      高城顿时觉着腿肚子都在打旋儿,指指宿舍楼方向,许三多小心翼翼扶着他。进了宿舍高城让给打盆凉水,一个猛子扎进去一分半种才拔出来。推开许三多递过来的毛巾,高城重重甩着头,直甩得水滴四溅外带头晕眼花:“许三多,我就在这儿歇会儿,你该干嘛干嘛去……甭跟别人提我在这儿。”

      等许三多出了门,高城虚脱了一般瘫倒在椅子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跟放电影似的闪过一幕幕,高三那个夜晚,兰州8号高地的怒吼,军校陈列室里的奖章,毕业时操场边惊鸿一瞥,二斤舍命的聚餐,成才偷拍来的照片。

      高城觉着这就是一场大戏,在自己生命中演了十年。如今云也开了雾也散了,最终,这会永远是场独角戏么?

      他想自个儿十七岁前的日子是不是忒好过了,老天爷要给这么个考验收他的骨头。男的,军队,还偏偏是他,军校自己卯着劲的师兄,战功赫赫的特种兵大队长。

      这几个月他有空就往A大队跑,多少次就徘徊在铁路办公室外,最后还是退缩了。只敢隔空喊话借人传音,始终不敢进他办公室当面说一句,我喜欢你。

      高城痛恨自己的胆怯,这娘们儿叽叽的算什么装甲老虎?直到王庆瑞找上门来一番长谈,高城这才惊觉,铁路竟是知晓的。

      可他隐隐察觉,铁路怕是从没把他当成人看过。铁路是老爹的得力干将,真要安辈分论,自己还得叫声铁叔。

      王庆瑞向来是疼爱自己的,可高城并不同意他的话,自己是在军营待久了,去找个媳妇儿生个娃,慢慢就好了。他只想铁路,他好不了。

      为什么想?高城自动跳过这一问。想不明白何必再想?知道自己要什么就行了。

      那,怎么要?

      铁路是强悍的,整一匹狼王。铁路更是聪明的,能教出袁朗的人能笨到哪儿去?一度高城有些心灰,比起铁路,自己的道行是沧海一之粟九牛之一毛,不值一提。

      可他不想放弃。这段日子他也打探到了,铁路是老A同龄军官中唯一未婚的。而且连王庆瑞都说,铁路从来没正眼瞧过哪个女孩。那不试一试,谁说一定没门儿?

      只是他束手无策,整个一狗咬刺猬没处下嘴。那个周末高城回家了,他本不是能藏住事的人,这秘密竟能憋十年,都因为是虚无缥缈,他怕人笑话。可现在找着了人还得藏着,这就好比是馋猫扒着金鱼缸,更是百抓挠心,终于忍不住在饭桌上嘀咕了几句。

      他假说是自己认识的人惦记了一姑娘十年,哪知寥寥数语竟勾起高建国少年骑马斜倚桥的回忆。高大军长洋洋得意地挥舞着筷子敲着汤盆,用二人转的调子连说带唱起和高城TA妈的革命情谊。

      高建国说第一次见面,高城TA妈正戴着口罩给病人打点滴。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可老子一眼就看出这是全医院最漂亮的。你秦叔李叔还不相信,我说那这个归我不许跟我争。结果你妈一摘口罩把他们都震了……你秦叔问我咋就知道这个最俏?我说眼睛那么水灵人能差得了么?……你李叔耍赖要反悔,我说你反悔也没用,先到先得,这姑娘归我了。当下我就往你ma的白大褂后头写了六个大字:高建国他媳妇……

      ……你妈不干啊,说我是强盗土匪,我说你别埋汰自个儿,一大姑娘被人叫强盗婆子压寨夫人可不好听……

      ……你妈见我就冷脸,还趁她们领导不注意踹我,花拳绣腿的打着真舒坦,我表扬她贤惠,这会儿就给捶背了……

      ……后来你妈自说自话去找了个小白脸上尉,我那时还在军校没毕业,这阵势有点麻烦。没等我想出招儿,越南鬼子先打起来了。操他奶奶的,老子头一个报名上战场。临走前我去找你妈,把存款交给她,一半给她买衣裳一半让她寄给你奶奶,男人就该养家,媳妇得见公婆么。她不要,我说那你是不让我放心打仗,越南鬼子要是打过国境线就是你害的。大帽子压下来她只能收了……

      ……先是打谅山,跟着蹲猫耳洞,接着轮战,我在南疆一呆好几年,不打仗时就给你妈写信。前线纸张少,我就搁火柴盒子香烟壳子上写。纸小我字儿大,往往只能写两句话。我就写,媳妇儿我想你,照顾好咱妈。我得空就写得空就寄,后来部队授我一等功,我趁轮换回了趟北京,嘿,你妈还真把你奶奶接到北京了。我二话不说就拉她登了记……

      ……你妈叫我胡子叫了一辈子,我说只要你当胡子老婆那我就是胡子……

      ……其实我也知道,你妈就喜欢弯弯绕绕试探来试探去的磨叽玩意儿,资产阶级情调哗哗的。她这是被我搅浑了脑子一不小心失足掉下水,既然失足了我就得挽救她,那被我挽救了她就别想再上岸……

      ……嘿嘿,别看你妈跟我横鼻子竖眼的,我在猫耳洞写给她的那些火柴盒子香烟片儿,现在她还像宝贝似的藏着。你说这有啥必要?我人在这儿,帘子一拉门一关,要抱要亲随她,不比那破纸暖和?……

      最后高建国特得瑟地总结:这世上就没不可能的感情,是男人的,认准了就得上。甭管是强取豪夺还是胡搅蛮缠……当然啦,城城你不能第三者插足……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真个儿是醍醐灌顶,高城茅塞顿开:对老A头子强取豪夺那是找死,胡搅蛮缠倒不妨一试。横竖自己小了这许多,干脆以小卖小一把。至于自个儿是新世纪好军官还是胡同口二混子,让时间说话!

      主意一定,高城一晚上没睡,趴在桌上制定作战计划。先把想说的列个一二三四五,再把铁路可能的反应写个五四三二一,等弄得八九不离十就开始拿着稿子演练。第一遍念了两行脸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第二遍到了一半儿舌头就咬得像周杰伦唱双截棍,直到口齿发麻脸颊发酸才算勉强控制住满脸火烧云一口大结巴。

      他怕爹妈听见,把被子蒙在脸上。结果第二天清早一推门,高妈妈捧着个纸箱子笑眯mi地:“城城你弄了只小狗玩儿吧?妈妈没意见,今晚拿到爸妈那屋来,这呜呜叫得你睡不好……在哪儿哪?”

      挑灯夜战不是废的,战略战术不是吹的,可高城在鸣金收兵后由衷地感叹,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能当流氓而面不改色心不跳,那也是人才……我先歇会儿去。

      他一夜好睡,铁路却是一夜无眠。高城那通的狂轰滥炸还真震得他有点儿发懵。不过铁路这人从来爱友如己,他不舒坦了,别人也别想好过。顺理成章的,远在702团的王庆瑞又当了炮灰被好一通挤兑。

      要说王庆瑞这老伙计真不是白当,任凭铁路阴的损的挖苦了一个钟头,王庆瑞不紧不慢一枪中的:“我看就告诉他爹嘛,一来这老家伙护犊子,不会外泄,二来你主动交代,他也知道你没这个心嘛。”

      铁路顿了一顿:“别提,高城是他爹最宠的,知道了还不气死。我要是连高城这小家伙都收拾不了,还怎么带老A这群狼。”

      “就是的嘛,我就不相信天下没你铁路办不了的事,除非你不想办。”

      “嘿嘿,老伙计,高城也算是你的宝贝,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我怎么觉着你是幸灾乐祸呢?”

      王庆瑞叹了口气:“唉,高城这娃娃,我没啥子好办法。只劝你一句,别跟他讲道理,他老高家遗传的就是蛮不讲理。我还是那主意,铁路,你四十多了,早该成家了。”

      铁路不作声,王庆瑞也不催:“好好想想,高城的性子我比你清楚,认准了就不回头。当心他把那不抛弃不放弃用到你身上。”

      铁路慢吞吞道:“连脸都没看清就能惦记十年,这不是那六字真言是什么?”

      王庆瑞无语,道:“真要他死心,你就得釜底抽薪。想好了告诉我,你那边机会不多,我让我媳妇儿给你找人。”

      挂了电话,铁路点了根烟,在漆黑一片的办公室里回想自己少得可怜的恋爱史。军校里他谈了个女朋友,没到拉手的阶段就上了自卫反击战战场,就此没再联系过。后来进了特种部队,领导撮合他和一护士,还没啥感觉就被高建国拉到北京,自然就散了。等老A组建完毕,高建国开始热心给他和王庆瑞找媳妇儿。王庆瑞第一次就相中他老婆直到现在,铁路就不行,相亲不下二十余次就是不成功,大大打击了热心红娘事业的军长夫人。

      说起来这也怪高建国,高建国是认为自己的得力干将是天上少有世间无双,就得找一仙女来配。模样要好,不是个嫦娥配不上铁路这二郎神;脾气要好,就算铁路无理取闹也得笑眯mi;工作要好,是医生得是主治干文艺得是台柱……总之,要才貌双全贤惠大度对铁路死心塌地甘心捧臭脚。最后为铁路将来考虑,最好这家世还有点儿名堂。

      当年他把任务派给高妈妈,高妈妈当场晕菜:美女向来是被捧在手心的,技术骨干向来是忙得顾不了家的,脾气好的多半是治不住铁路的,家世有名堂的有几个能甘心捧臭脚的?

      尤其是铁路本尊,不说哄人姑娘开心了,连亲近都欠奉。高妈妈后来跟高军长说:“我算是领教了什么叫贵族式的冷淡,该说的说该做的做,可就是让人觉得:我看不上你,一边儿呆着去吧。”

      现在铁路仔细回想那两次恋爱,分手时他甚至想不起姑娘的眉眼来。如果有一丝舍不得,难道真的就没法把人留在身边?至于高建国给安排的那些相亲,倒不是他成心不跟人姑娘谈,只是每回自己往姑娘面前一坐,对方就自动矮了一截。

      军长夫人让他和蔼点儿,铁路很无辜,她们怕我这怪得了我么?我这样子要是让那帮狼崽子看到,包管他们骨头都能轻三两,哪儿不和气了?

      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偶尔王庆瑞还会说你总得找个伴儿吧。铁路总是笑笑,一派云淡风轻:我这人天生薄情,就这么过吧,守着那群狼崽子,咱这也是为国家计划生育作贡献不是。

      高建国有一回挺内疚地跟王庆瑞嘀咕,当年是不是不该撺掇铁路离开兰州,要不没准儿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王庆瑞当即回他,该聚的,散不了。

      谁知凭空扑下只高老虎,抖着毛叉着腰厚着脸皮毫不畏惧地嚷嚷“我喜欢你”,铁路好笑之余不禁又想起了王庆瑞的话,该聚的,散不了?

      但这,无论如何得散,不该聚!

      铁路再次拨通王庆瑞电话:“让你媳妇儿费心替我cao持一把……放心,这回我绝不挑剔。”

      朋友情,兄弟义,我铁路输不起。

      却终是生了一丝怅然,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从此只能叫我铁叔了吧……

      702团那儿,王庆瑞让他媳妇儿赶紧给铁路找人,模样脾气差不多就行。为了避免麻烦,他没跟媳妇儿说这其中的厉害,却忘了他媳妇儿和军长夫人是手帕交,第一个捅给了军长夫人。

      军长夫人兴奋不已,自然跟高建国说了。高建国乐了,铁路个混蛋驴球球的,终于思春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接着就想起:城城也不小了,也得抓紧。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高建国打电话给高城:“城城啊,你也是时候成家了,喜欢啥样儿的跟爸爸说,爸爸给你找去……什么不急,找媳妇儿就得趁早,晚了好的都被人拐跑了……瞎说,哪有跟兵过一辈子的?铁路当年也这么宣称,如今还不是急着让你王叔媳妇给找对象相亲去,啊不,你不认识他哈……城城?城城?……这劳什子电话咋断了呢?通信连干什么吃的!”

      师侦营操场上,战士们目瞪口呆看着副营长穿着常服蹬着皮鞋箭一般冲上跑道跑圈儿。各个班长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带队跟在后头跑。一万米,小菜一碟,可今天却是跑得口吐白沫。说咱体能差?你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个一万米试试?不翻白眼才怪!

      跑了个人仰马翻跑得差点断气,高城突然直通通停了下来。后头甘小宁马小帅连滚带爬上前拉他:“连……连长,走……走走,别就这么停下来,脚会抽筋儿……”

      话音刚落,高城闷哼一声蹲了下来,豆大的汗珠接二连三滚下面庞,吓得甘小宁马小帅一迭声地咋呼。高城缓过口气,一人给一爆栗:“瞎瞎瞎嚷嚷什么?老子还喘气儿呢……那什么我脚扭了,去去去卫生队抹点儿药……”

      卫生队说不能上药得先冰敷,高城就敷着冰块儿等着消肿上药。脑子嗡嗡嗡的就俩字儿,相亲相亲相亲!

      高城狠命捶捶脑袋指望清醒个一两分,最后干脆拿敷脚的冰袋摁到脑门上,刺骨的寒冷透过脑门传至四肢,他渐渐冷静下来。铁路这明摆着是断他的后路,要他就此死心。高城忍不住苦笑,自己居然逼得铁路破了戒,够能的啊!

      那现在怎么办,就此退后?高城只一瞬便打定主意,见困难就退不是他老高家的风格,不到断气绝不放弃!坐等木已成舟?滚蛋!!!

      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高城这人除军事外基本就是个二愣子。这次他摒弃了横冲直撞的操行玩起了兵者诡道,先打电话给王庆瑞媳妇装一把纯情小男生:“王婶儿,最近挺好呗?我听我爸说,您在给人介绍对象啊?……啊,我就想,咳咳,咳咳,就想问问有合适我的没有……哦给介绍的都定好日子见面了?没关系,您先说给我听听呗……哦,哦,哦,……行行行,先尽着王叔的老战友,咱得尊老么……那什么王婶儿,您别跟王叔说啊,这这这我不好意思都……”

      挂了电话高城心情大好,尊老尊老,铁路你个老不尊,这回看我给你下佐料,我让你不爱幼!

      文工团舞蹈演员小杨这天早早下了班,薄施脂粉正待去见王团长夫人给安排的相亲,刚出文工团大门就见一辆特拉风的陆虎旁边站着个英俊的二毛一。二毛一径直冲她走过来,礼貌地:“您好,我叫高城,能跟您谈谈么?”

      舞蹈演员不由自主点了头,结果就是相亲对象铁路被放了鸽子。舞蹈演员跟王团长夫人道歉的时候十分恳切:“嫂子对不起啊,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听说这位上校想马上抱儿子,咱团里正重点培养我呢,我不能一结婚就生孩子啊……不不不,人家告诉我也是好意,希望我按这位上校的意思生一儿一女,我是少数民族没错可我不想要俩,那样我还怎么跳舞啊……”

      接下来野战医院护士长也给王庆瑞媳妇来了电话:“嫂子,我还是不去了,听说这位上校卫生习惯实在是不好……是是是,当兵的一般都不太爱干净,可吃了大蒜三天不刷牙这也太过分了。别人让我包容包容,可我每天在医院已经够累的了,回家再对着一口大蒜味儿的唾沫星子,还能活吗?……”

      跟着是幼儿园老师:“我看我们俩不合适,脾气大点儿没什么,可动不动罚人跑步就太恐怖了,我不想在外他当兵,在内我当兵……”

      最后是某公司销售总监:“听说他要我婚后辞职当家庭主妇是吧?是,我理解当兵的顾不了家,我雇保姆钟点工总可以吧?连这都不接受,还男主外女主内,最好别跟其他男士接触,请问这位哪世纪的古董啊?”

      王庆瑞媳妇莫名其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跟王庆瑞嘀咕,王庆瑞微一思索:“这事情你都跟哪个说过?”“高家嫂子……啊还有高城,个小样的想媳妇儿了,还让我一个个说给他听,要不我把姑娘照片再给他送过去?”

      “好喽好喽,这个事情你莫管了。”王庆瑞一听明白了,找到铁路,“真难为高城这娃娃,都损到这个地步了,你瞧着办吧。”

      当天下午高城结束训练回到办公室,抄起茶缸咕咚咕咚牛饮。电话铃响了他顺手接起来,就听铁路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周六晚上六点到xx饭店,爷爷我给你加餐!”

      高城当即一口茶水湿了电脑屏幕,那头电话已经切断,他眨巴眨巴眼睛,问罪?单挑?约会?

      好哎!!!

      从那一刻起直到周末,高城一直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状态,跟打了鸡血似的。铁路的主动邀约让他喜出望外,至于是杯酒相欢还是拳打脚踢倒在其次,高城希望能让铁路意识到和他高城在一起是快乐的愉快的幸福得冒泡儿的,也就顺坡下驴,在此月黑风高勾人夜双方第二次握手,建立长期永久比顽石还顽固的革命浪漫主义情谊。

      所以他亢奋,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高城摒弃了无产阶级唯物主义观,见缝插针地求天拜佛,很是希冀老天爷能听到他的呼唤顺手帮他一把把铁路给拿下了摁住了让他跑不了了。

      然而他忘了,老天爷不是他爹,极其不待见这临时抱佛脚过桥就抽板的行为。周六高城摩拳擦掌单刀赴会,最终却大失所望。就好比烧热的铁板浇上一桶冰水,正宗的日本鬼子口头禅:“死啦死啦”滴。

      铁路根本没来,爽约了。

      那周末A大队有两个兵摆了乌龙。他们当天轮到外出,刚到镇上就碰到两个妇女各抱一婴儿在前面逃,后面八九条大汉在追,眼看要逮住了。两人正义的小宇宙蹭地爆发,上去一顿饿狼扑羊苍鹰搏兔,一分钟不到把追兵全打趴下抽筋儿去了。可转身却发觉那两个妇女不见了,再接着那趴下的人中有一个挣扎着掏出一本本。两人凑上去一看:警官证。那是一群便衣在追偷婴儿的人口贩子……

      鬼子和伪军打起来了!!!

      铁路大怒,当场拍碎一张桌子,接下来一整天忙着和政委到警察大队领那两个兵外加缓和军警军民关系。还要顾忌到这两个兵的将来别被影响,铁路不得不放下*身段给人装孙子说软话。等到一切搞定收兵回营,铁路的怒气已涨到巴比伦通天塔的级别,整得全基地犹如台风过境一片狼藉,哪里还记得高城在饭店等他?

      等最终想起来已过了晚11点,想想饭店都关门了高城也早该回去了,过两天再收拾他,先这么着吧。

      却没想到高城此刻正站在A大队基地门口,铁路没赴约,他打电话到A大队问,接线员觉着今儿这事忒丢人,不愿实话实说,就含糊其辞说大队长有任务出去了,保密,什么时候回来不确定。

      高城心里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啥任务要出动大队长?再问几个中队,不是待命就是不在,高城开始坐立不安,出啥事儿了这是,老A全体出动啊?却不知此时几个中队一半被铁路罚拔军姿在操场上站着,一半赶到375蛙跳俯卧撑对打。都挨呲儿去了,接线员哪里愿意直说?

      得不到准信,高城跳上车冲向老A基地。一路上风驰电掣,光踩油门不踩刹车。可在他到之前铁路已回来了,怒气冲天:“全基地封闭!哪个敢进出,杀!”

      所以当高城到达时,站岗的无论如何不敢给他找接领人,只有顺着扯谎:“大队长没在……几个中队,都有事儿……那个,保密。”

      其实高城心里清楚,进去了又能怎么着?不该他知道的还是没法知道,可要就此走实在是迈不开腿,他就站在基地门口伸长脖子徒劳地望着。里头的灯火亮着又暗了,熄灯号吹了起床号又响了。高城仍巴巴地往里看,不时地往通往基地的路上张望着,浑然不觉日夜交替星辰变幻,他已在门口站了一夜了。

      清晨六点,通往基地的路上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极其的无组织无纪律。搁平时高城一定不屑地撇嘴,哪儿来的散兵游勇!可今天这声音无异于冲锋号,高城脚跟一转啪一个并脚:“你们谁……呃?你们咋了这是?”

      山间小路上游魂似地走来一群残兵败将,勉强分成两队。领头的一个鸡窝头一个满脸花,不依不饶地打嘴仗:
      “你个狐狸崽子,对练就对练,犯得着挠我满脸花吗?”
      “老四你还敢说?打不过就抓我头发,下回找老娘们儿练去!”
      “滚!你丫的满手头屑满手油,滑溜得连苍蝇都站不稳,几月没洗了?”
      “你才苍蝇你全家都苍蝇!自己体力不足赖我,多喝脑白金吧你!”
      “你有劲儿你下手不准啊?明明想拍我脑袋咋成了挠了呢?”
      “从昨儿到现在都掐了一天一夜了,铁大明摆着是迁怒,你丫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你那三十块赌债等着变三千吧!……咦,高城?”

      高城来回打量着衣衫褴褛的四中队和三中队,揉揉眼:“看来破布条奏是A大队的招牌,别说,你袁朗还真适合这造型。四队你这满面桃花朵朵开,发春了呢?”

      四队长呸地一声:“狐狸爪子挠的!我得打疫苗去。”

      袁朗却不理他,笑嘻嘻的:“高副营长一大早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高城没法直说,咳嗽一声:“那什么……你们出出出大任务去了?要保密就别告诉我”

      四队长义愤填膺:“哪儿啊,咱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铁大龙颜大怒要血洗全军呗。”

      高城听不明白,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铁大……没出任务?”

      “谁跟你说铁大出任务了?”四队长三言两语把事儿说了,“兄弟,可怜咱从昨儿中午就没吃饭,两队特种兵精英奉命对掐到现在,你看咱这衣不蔽体饥寒交迫自动退回解放前啊……”

      我靠!高城顿时觉得浑身力气被抽了个底儿掉,两腿又绵又软。四队长和袁朗对望一眼,袁朗问:“高城,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高城有点魂不守舍:“一晚上……那什么,你们铁大……在里头?没事儿吧?”

      四队长没啥想法,很老实:“在啊,刚还用对讲机呲儿我们呢。”

      袁朗却是存了不纯洁的念头,说出的话也暧昧了几分:“想他啊?要不我给你叫去?”

      他是故意的,但也就这么一说。哪知高城打蛇随棍上:“好啊!”

      袁朗脸一僵,先清场:“老四你先走,齐桓,带队跟上。”等众老A走远,压低声,“见他干嘛啊?”

      高城眼一瞪:“要你管!你你你开对讲机你。”

      袁朗试图躲:“铁大现在心情不好,容易挨呲儿……”

      “那也是你挨,我不是他的兵!少废话,是你自己说给我叫去的,叫啊你!”

      袁朗那个悔啊,高城还在一个劲儿催,没奈何只得打开对讲机接通,深吸一口气:“铁大我被高城绑架了他非逼我找你不然就吃了我这老虎都在基地门口站一晚上了正饿得慌您老快来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对讲机里一度静默,少顷,铁路开口:“把对讲机给高城……高城,你在门口站一晚上了?”

      高城“啊”了一声,磕巴地道:“你你你昨个没来,打电话他们说你出任务……我我我就想看看你有事儿没有。门口不让进,我就等着呗……那既然队里有事儿,我先走了,等你忙完了再说咱咱咱俩的事儿……”踌躇再三,瞥一眼袁朗,还是没忍住:“你你你别不理我……”说着说着脸红了,连忙把对讲机摔给袁朗,狠狠瞪了眼:“收起你这德行,狐狸耳朵快拉成天篷元帅了都!”

      死活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儿,其实心里特没底。他拿不准铁路什么时候会再找他,还是准备就这么装聋作哑下去。不过高城向来是乐观主义者,一粒芝麻能当一大西瓜使,换句话说就是纯粹的蹬鼻子上脸。这不,刚走开几步听到铁路慢悠悠在对讲机里说了一句,立马精神抖擞蹦了回来,那劲头比打了兴奋剂还兴奋。

      铁路就说了一句,袁朗,带他去食堂吃饭。

      高城两眼放光,蓝天啊,你咋就这么蓝……肚子啊,你咋就这么饿……袁朗啊,你忒纯善……走!

      吧嗒吧嗒吧嗒,高城眉飞色舞左右开弓吃得那个香啊,炊事班长乐了:“高副营长,慢点吃,我再给你拿袋包子带回去。”高城咬着馒头含混不清:“那啥,谢谢……”眼光一转差点噎着,却是铁路踱了进来。

      铁路一派悠闲,打了饭盛了汤,居然很给高城面子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高城先是暗喜,紧接着却觉得浑身不自在。铁路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一大活人就在面前搁着,自顾自吃着,眼皮都没朝高城抬。高城一下子就泄了气,喷香的大肉包子吃在嘴里跟窝头没两样,有一口没一口咬,猜着铁路的心思。

      正神游天外,铁路吃完了站起身来,高城呆呆地看着他,铁路终于肯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了,不冷不热地道:“高副营长,跟我来。”

      高城瞬间回魂跳了起来,忙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一边鼓着腮帮子用力嚼一边紧追其后,心下一个劲儿给自己打气:跟紧喽,逮住喽,别让他跑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队长办公室,铁路关上门往办公桌前一指:“坐。”自己在办公桌后坐定。高城两脚一并吼了声“是”,端平了肩膀正襟危坐,比雍和宫那大钟还端正。

      四目相对,铁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高城慢慢觉得脸颊开始发烫,可他不愿示弱,硬着头皮死盯铁路的眼睛,输人不输阵,先不输阵才能赢人。

      铁路淡淡笑了笑,高城心想他笑得真好看,不由也咧开了嘴。刚要说什么,电话响了。高城自觉站起身,铁路制止他:“你坐着,不是保密线路。”接起电话,是政委的内线,还是关于那两个兵的善后。铁路简略地说着,一边却看着高城先是直通通盯着自己,跟着上下眼皮不住打架,最后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睡着了。

      铁路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高城听喀嚓一声响,条件反射地抬起脑袋,可一双眼睛怎么看怎么迷蒙。铁路顿了顿,问:“站了一晚上,累了?”

      高城点点头,猛地晃脑袋:“不……不累,你要说啥说吧,我听着呢。不过你说出个花来,我还是喜欢你……你你你相亲别让我知道,不然有一次我搅一次,横竖你也不是自己想老婆了……铁路,军校里我跟你卯了四年,现在我准备卯一辈子……哈啾……十年了,兜兜转转还能碰见,说咱俩没缘分……哈啾……许三多都不信……我要说就这么多了,你说吧……哈啾……”

      一句话打一个哈欠,铁路看了他一会儿,指指一边的沙发:“先去睡觉。”见高城还犟着脖子,口气带上三分严厉,“别死撑了,去。”

      高城站起身来,多少有点摇晃。蹭到沙发那儿躺下,脸却朝着办公桌方向巴巴地看着铁路。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实践了一把放电的最高境界:眼神雾蒙蒙,眼光不聚焦,最关键是他不是存心的。

      所谓天然的才是最好的,此时见高城那黑背般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萨摩耶般纯良的眼睛冲自己眨啊眨,铁路再怎么着,心也软乎下来了,再开口时便改了温情派:“睡吧,一会儿再说,睡吧。”

      却见高城揉揉眼:“你这是第一次在我清醒的时候说这话,上回我喝醉酒你要不说我还认不出,再说一遍成不?”

      铁路暗想好么又怨我自个儿,可那头高城笑得开心,近三十的大男人居然一派无邪天真,铁路怎么也板不起脸:“不是要你睡了么?睁着眼睛看什么啊?”

      “怕你又跑了。”

      “这里是老A基地,我跑哪儿去?睡觉。”

      “我不信,你们老A人。我不睡,我认床。”

      铁路笑了:“侦察兵认床?行,赶明儿我问问你王叔,702团打仗还得扛chuang上战场?”

      高城不情愿地闭上眼睛,没两秒又睁开:“还是不睡,没毯子盖,我冷。”

      铁路看看他,一扬手扔过去件外套。高城一看肩章,二毛三,满足地蹭蹭,咕哝:“真暖和,有妈妈的感觉。”

      铁路又笑,阴笑,站起身作势往外走。高城一迭声地:“我我我听话听话,你别走,我睡我睡……”总算肯闭上眼睛,冷不丁又睁开,见铁路仍在那儿,这才放心地睡着了。

      铁路直等到高城鼾声响起,才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上一次见到他的睡容还是十年前,十年过去了,男孩长成男人,高城的容颜却没什么变化。只是黑了点儿瘦了点儿,脸上多了条疤。

      哦,还有头发。

      铁路想起那头妩媚万分的大波浪便忍不住微笑,他试着摸摸高城的头发。手指在短短的发间穿插,出乎意料的柔软,还真让袁朗说着了。

      高城睡得挺香,顺着他的抚摸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手,铁路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的呼噜,一样的摩挲,一样的人……

      不禁又想起王庆瑞的话,该聚的,真的散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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