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剑之歌

作者:叶梦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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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峡江惊变



      第二日天还未亮,谢玉华出房门看了看天色,然后回来对齐雪君说道:“习练峨眉内功最好是在每日晨到金顶,对着旭日吐纳运气,这是本派历代掌门高徒在山中必修之课。我这二十余年在峨眉也是每日这时便跑上金顶,在云海中盘坐运气。你既然已是下任掌门,当然也应该谨守此例,毫不懈怠。”齐雪君应道:“那是自然,到了峨眉每日不去山顶练气,那能有什么成就。我们俩就比比轻功,看谁先跑到金顶。”谢玉华笑道:“你第一次到山上,也不熟悉山道,比什么哦,当心被那些猴子缠住把你逼到山谷里去。峨眉山猴子随处可见,最好不要轻易去惹它们,不然很麻烦的,我们熟悉山道的都能选可以避过猴子的地方上山,免得打扰它们。你老老实实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洪椿坪在峨眉山处于中下山段,离山顶距离甚远。不过峨眉派据此高峻的山势创出了冠绝于武林的轻功,峨眉弟子们每日的登山,自也是习练轻功的最好方法。谢玉华和齐雪君便一前一后,展开身形,沿着险峻山道往上,经九十九道拐,到九老洞,然后直向洗象池攀越而去。这时天已微明,齐雪君便见沿山道两侧岩壁沟壑的林树之中确有不少猴子在那里追逐嬉戏,甚是好玩,她童心顿起,便想停下来逗逗它们,但看到谢玉华仍是疾展轻身术在这山道上辗转腾越,小心地避开了猴群,知道暂时还是不要惹它们为好,反正时日还长,在峨眉山能每日被这些猴子所伴,那也是极为惬意之事。

      很快两人便到达了传说是普贤菩萨洗浴白象的峨眉胜景“洗象池”,齐雪君已感觉到有了山高气朗之意,看离金顶已是不远,两人也未作停留,继续往上,经接引殿而后直往上终到达了金顶卧云庵,这里是峨眉派历代出家为尼的掌门修炼的居所,因为谢玉华不愿落发皈依佛门,自然也不好居于这座庵堂。但每日这样从洪椿坪跑上来,对自身的内力修为所益也是很大,她在不自觉间就修炼出世上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驻颜之术,和每日这样的勤练应是密不可分的。

      此刻天光已亮,齐雪君立于金顶一平台,极目远眺,但见白云浮动,从平台往前一直铺向天尽头,而随着天色渐明,万丈深谷中雾气慢慢凝聚到平台之上,使得云层也缓缓加厚,一眼望去,峨眉诸峰便如水中的小岛,飘浮在这茫茫云海之中,而随着云雾逐渐笼罩了齐雪君全身,她就恍若置身于蓬莱的仙山之境,已浑不知身在何方。而随着朝阳从天际慢慢升起,一缕阳光照在云雾之上,刹时映射出五道明亮惊艳的色光,眼见这五彩色光罩在了齐雪君身上,她也不自觉地盘地而坐,开始运气于全身各大经脉,待两个周天之后,神清气爽之时,似已觉比之平时练气所得增益极大。

      齐雪君在金顶练气完后,回头一看,发现除了谢玉华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吕远清和展子航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金顶,而那小尼姑慧可与“集云阁”那女尼也在打坐练气,其余峨眉诸弟子却是没见踪影。待这两个女尼打坐完后,齐雪君便笑着问慧可道:“慧可小姑娘很不错啊,你每天都从山脚那‘神龙堂’跑上山顶来打坐吗?这么辛苦的事你小小年纪居然能坚持下来,还真不可想象。”慧可有些羞涩地点了下头,轻声道:“从那里每天爬上山顶是有些辛苦,但我记得我妈从小就教我,一个女孩儿,若是怕吃苦那就只能像她那样整天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她后来自尽时我才七岁,若不是被慧宁师傅所救,我说不定现在也会和她做同样的事。在这山上差不多八年了,每日就想着她那些话,便也不觉得苦了。”齐雪君看着慧可,完全没想到她的境遇是这么的凄惨,能在峨眉这儿当个尼姑,或许已是她这一生最好的选择了。

      谢玉华此时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这掌门当得也是有些悠闲,本来刚开始还有那么十多个弟子每日晨便上来练功,后来看着我也不怎么管束她们,人数也就越来越少,到现在也就慧宁和慧可两人能一直跟着我这么做了。”齐雪君摇了摇头,对那女尼慧宁道:“这样怎么行,从明早开始,每日晨由慧宁监督各弟子从庵堂和居所上来金顶练功,若是有谁偷懒不来的,一律逐出门墙,哪怕峨眉派就剩我们四个人,也非这么做不可。今天下午习剑时,我就要当她们的面把话说清楚,再这么一盘散沙下去,本派真要被武林除名了。”慧宁看到齐雪君这般雷厉风行的作派,心里也有些高兴,忙合掌答允。她本是前任掌门觉智法师的关门弟子,但因入门比齐汀兰和谢玉华晚,在觉智突然患急病而逝时,还未出师,所学比谢玉华还颇为不如,所以觉智临终前只好把掌门之位传于谢玉华。不过慧宁经这二十年苦练,在剑术内功等方面已是大大超出了谢玉华。她虽然是个尼姑,但争强好胜之心却是谢玉华远不能比的,见她这掌门当得实在很是窝囊,时常也气愤不已,每年自己都要下山去闯闯,救一些女孩回来。慧可便是她于八年前在一妓院门口看到的,那时候她一个小女孩正呆呆地守着母亲的尸体,其状悲惨之极,便帮她收殓了其母,然后带她回了峨眉。

      见到这齐雪君还没当上掌门,便这般开始对峨眉派大加整饬,其魄力和气度竟是和别派那些执掌门之位逾久的前辈们不相上下,吕远清和展子航都有些吃惊,暗暗觉得这恐怕是她早已想好之事,这个女子虽然有绝世之容,但显然和她母亲的所思所想大为不同,看来她的确是有让峨眉派再与少林武当平起平坐的“雄心”。吕远清望着那渐渐升起的朝阳,有些感怀地说道:“峨眉山真是个好地方,这金顶景色之佳实在让人流连,这样一座名山孕育的峨眉一派,是该出些英雄人物,估计不久之将来,峨眉派争雄于天下武林,也不是不可能之事。”齐雪君当即接道:“吕公子这才说了句像样的话,我们峨眉重新与少林武当并立于江湖的时间不会太长,我总要让某些人看看,峨眉一派并不是只存在些成天想着和他们卿卿我我的小女子,不输于他们的女中英豪比比皆是。”

      展子航和谢玉华听到这两个少年男女的豪气之语,都不觉会心一笑,两人不约而同地慢慢走下了金顶,仿佛觉得这样的豪情万千离自己似已越来越远。齐雪君吩咐了慧宁几句,让她下山去准备好各弟子的名册,然后拉住慧可,细细地问了她所学过的武功,慧可一一道来,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口齿伶俐,说得也明明白白,这让齐雪君很是欢喜,知道这个小尼姑学武资质尚可,应该可以大力栽培。齐雪君这时突然摸了摸慧可的光头,这让慧可吓了一跳,她笑着说道:“慧可小姑娘,有没有想过还俗?当尼姑有什么意思,不能吃肉,还不能穿新衣服,头发也不许留,看你年龄尚小,当这尼姑显然并不是你真心所愿,不过是被逼无奈。这次我要带你下山去见见世面,到外面后就把头发留上吧,我帮你准备些新衣服。”慧可听完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齐雪君的话她也不是没想过,她自小来峨眉山就做了尼姑,但随着年岁增长,慢慢发现自己和其他真正受了比丘戒的女尼实在相差颇大,感觉很不习惯她们那种生活,而慧宁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便安排她在神龙堂做通联接待的事情,这倒让她如鱼得水,成日和各种各样的香客游人打交道,整个人竟也逐渐变得有些世故和圆滑,距离真正尼姑的那种境界和氛围更是越来越远了。

      慧可小心地说道:“雪君姐姐,我真能还俗吗?自己也曾琢磨过这事,但怕慧宁师傅知道了会生气,也没敢说。不过你好像要当掌门了,她应该会听你的话吧,你叫我不做尼姑,我自然就不做了,奉掌门号令行事是峨眉派的规条之一,我不敢不听。”齐雪君听后呵呵一笑,接道:“你这小尼姑还真有心眼,原来早存此心,我这么一说,倒还正称你意了。不过这事等我带你出山后再说,在这山上可不要让我姐姐和慧宁知道了。你现在先下山去准备一下,把你一直在做的事交代给其他尼姑做,过几天我就带你出山。”慧可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乐滋滋地下了山。离开峨眉山去外面见识一下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齐雪君能够帮她实现,这的确让她惊喜不已。

      慧可离开后,金顶便只剩齐、吕二人,见吕远清一直呆呆地看着那轮朝阳,似已完全沉浸于这样的景致之中,齐雪君也有些好奇,便笑着问道:“吕公子对峨眉胜景这样留恋,不知是否有意当当我们的门客师傅,留下来指点一下诸师姐妹的武功?”吕远清缓缓接道:“我不是在看景,我是在想你。”齐雪君脸也不禁一红,啐道:“看你年岁尚轻,说这种话竟是面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看来也不知对多少女子说过了。不过你若真是想我,那我也没办法,这种事估计我以后会经常遇到,还是要想想该如何来解决。”吕远清转过身,看着她说道:“我是在想你说的一些话和做的一些事,总觉得你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看似自命不凡目空一切,而且在有些时候还故意让我觉得你市侩、贪财,做事没什么大目标。但这一切都应该是个幌子,你虽尽力在掩饰,但在我看来你对如今黑龙门之变的武林大势应是相当了解,甚至比我和萧掌门都要所知甚详,更重要的是,恐怕因为你知道很多其他人所不知晓的内幕,在心中已经有了解决这危局之道。刚才在这金顶之上,你能这么毫无顾忌的口出让峨眉派不久就能与少林武当平起平坐的豪言,大概也是因于这种底气吧。想来也是,若是能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消弥这场江湖大劫,作为峨眉派的掌门,你在武林的地位和影响力那真是就毫不逊色于其余各派了。”

      “呸!还真是让姐姐说中了,你真和萧竟明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什么江湖大势,武林浩劫。若真有哪个女子喜欢上你,那确实是算她倒霉了。你也不要整天东想西想,没事找事,自以为聪明绝顶,料事如神,但不是什么都能如你所愿的。很多时候走累了还是得停下来,真正地欣赏一下各处的风景为好,想多了人会老得快,像我姐姐那样,永远这么年轻,无忧无虑地生活,那不是很好?”齐雪君侃侃而言,倒也让吕远清再没什么话好讲,他虽然暗地里揣度这女子定是有很多的隐秘之事,而这些事有很大可能就与黑龙门有关,但她就是不告诉自己,那也是毫无办法,看来确实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齐雪君说完后也没再理吕远清,微展身形,便向山下掠去。她知道在峨眉的这几日要做的事很多,首先当然是要熟悉门下的弟子,每个人的修为和资质也要尽量摸熟,然后就是要尽快树立自己的掌门之威,让每个弟子不再继续像过往那样悠闲懒散。她到了集云阁后就立刻开始和慧宁一起商量起峨眉派的诸多整顿事宜,到了每日习剑的时候,她首先对照名册认识了各弟子,接着便厉声对这些弟子宣布了每日晨必须上金顶练功的硬性门规,若是有谁不来,立刻驱逐出派。本来金顶上很为寒冷,若是没习内功的人上去都要穿冬衣,但峨眉派就因其地很是阴寒,特别在晨光初起的清晨时分更是寒洌刺骨,便极为注重在此时来习练内功,能达平时练功的数倍之效,大多数弟子基本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谢玉华生性恬淡,一直就没把在派中督练弟子看得有多重要,每日习剑也只是做做样子,而日晨到金顶练功对一般女子来说实在很是辛苦,她心肠本来就软,很多弟子称病不来也并不多问什么,久而久之能坚持下来的就越来越少了。

      峨眉派许多的弟子都是在山外走投无路才来投靠的贫苦之女,或者本身就是被其余峨眉门人所救的女子,若是被开除出派,想着天下虽大却也无处可去,倒也只能完全照新任掌门所规定的去做,再不敢有偷懒懈怠之心。而后几日的晨光初起时分,金顶之地便坐满了练功的弟子,蔚为可观。齐雪君想着自己甫归峨眉派,还未正式当上掌门,初试铁腕治派就已略见成效,自是很为满意。谢玉华见她竟是来真的,也暗暗有些佩服,心内的一块大石头似乎终于也可以放下了。

      这样转眼过去了十数日,离中秋只有差不多一个月了,齐雪君日日忙着和慧宁一起对门下各弟子进行剑术内功等方面的问询和检练,全不知时日流逝,也无暇顾及另外三人。这些日子谢玉华便陪着展、吕二人在峨眉山各个景点游玩,但吕远清显然对此并无多大兴趣,整日只是跟在他俩身后自己想事情。展子航却是兴致盎然,不停地和谢玉华大谈他观峨眉诸景的感受,两个人便真如一对游山的情侣,在各个景点流连穿行,到后来才发现吕远清已不知所踪,两人也不免有些尴尬,隐隐已觉有些不妥,他们都已不是少年人,一旦暗察彼此已是心有所牵,便也马上想到了很多问题,于是也就不再同行共游,回到了洪椿坪。

      齐雪君在这些日子也把峨眉剑法的诸多精妙之处详细地告知了慧宁,让她着手对弟子们进行实战技法的习练。她在剑术上天赋极高,其母对武当、峨眉两派剑法都精研至深,在尽数传于她之后,更是把剑道的思想理念都让她融会贯通,她也是毫无什么阻碍,很快就把剑道厚拙的实战技击与剑术灵动的腾挪闪转融为一体,虽年岁尚轻,但比之诸多前辈剑术名家已是不相上下。这次她教与慧宁的,也正是峨眉基础剑法中侧重于实际对战中的招数变化,先从最基本的做起,以后才能循序渐进,让这些弟子真正掌握可以用来对敌的峨眉剑法。谢玉华见她在洪椿坪一招一式地仔细对慧宁讲解,一丝不苟,认真至极,也是颇多感慨,直到齐雪君看起来也有些疲累了,便掏出小方巾,走到近前,细细地抹去她额头上的汗水。两人相对一笑,齐雪君道:“姐姐也真是悠闲,说不当这掌门就真甩手不管了。你看我忙成这样,也不来帮我一下,幸好慧宁师傅很不错,这次我们出山要全靠她管教这些弟子了,希望回来的时候弟子们能有些新的面貌。”谢玉华看了看慧宁,对齐雪君道:“你的确是有掌门之才,刚来峨眉还不到半月,便能让慧宁可以尽显其能,我就完全做不到这一点,恐怕慧宁师傅对我还是有很多怨言的吧。”慧宁合手说道:“我知道谢掌门这样幍光养晦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非有雪君这样的英杰之才领袖峨眉,那本派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还好,没让大家失望,雪君能够顺利执掌本派,那峨眉的中兴应是指日可待了。你们此去赴会,我一定在山内好好督教这些弟子,定不负掌门所托。”

      峨眉派这次去参加“武林俊英会”,齐雪君的打算就只带慧可和谢玉华两人去即可,不用再多带什么人。慧宁的武功在现今峨眉派是除齐雪君外最高的,她必须留在山里主持门派的日常修炼和其他事务,无法随行。其他人武功不行,带去了也没意思,慧可那是必须要跟着走的,也是要让她发挥其所长,和其他门派打打交道,增多点见识,培养这样的弟子对一个大的武林门派的发展是必不可少的。待一切交代妥当,第二日晨,照例在金顶练完功后,齐雪君等五人便不再停留,一直迅快下到了山脚神龙堂,在和慧宁等峨眉弟子作别后,五人便出山向嘉定疾行,准备从那儿租船一直顺长江而下经三峡、荆州去往洞庭之畔的名城岳阳。

      尹玄清的“武圣山庄”位于洞庭湖西岸重镇武陵再往西的大庸,那里据说是陶渊明笔下著名的“桃花源”所在之地,方圆数百里山水相连,奇峰峻岭随处可见,实是一处不逊于华夏各处的胜景之地。尹玄清生于一富绅之家,成名后便在大庸附近的天门山一谷地修建了了一座山庄,规模甚大,地势也险,只有一条狭长山道从谷中通往山外。因为他在武林中名头极响,前来山庄向他挑战的江湖人物也是络绎不绝,但据说他至今未尝一败。不过对于来到山庄的武林人士他也是盛情款待,愿意在此长住的也全无拒绝之意,故那“武圣山庄”虽然看起来比较幽深险要,但近十多年来却也如少林寺和武当山一般成为江湖豪杰的常聚之地了。他这次在武林各门各派大发英雄贴,召集后辈精英来山庄参加“武林俊英会”,也是颇费了很多心思,知道很多人并未来过他这“武圣山庄”,便在请帖上注明了岳阳、武陵和大庸三个地方的联络点,在这些地方都有自己的弟子招呼引路,车船也是全部备好,完全不用来于此会的人士费神找路。发到峨眉派的帖便是标明了让他们顺江而下到达那闻名于世的岳阳楼,在那儿自然有人来接待他们,准备好了船载他们沿洞庭去到武陵,再转乘马车前往大庸。

      在嘉定城内展子航毫不费力地就租到了最好的一艘船,他出手就是一千两银票,这钱租十艘船去岳阳都绰绰有余,船工们都瞪大眼睛,拼命想往这船上挤,但人数有限,展子航挑了几个精壮汉子,还特意选了三个俾女上船,意思显然非常明显,是要服侍船上三个女子。这让谢玉华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因是他付钱,倒也只好一笑了之。齐雪君在城内买了一些女子衣物,回到船上,待大船扬帆起航后,她便把慧可拉于舱中。慧可见她买了很多衣服,看起来有一些比较小号,估计就是为自己买的,心也不禁砰砰乱跳,她从来就没穿过一般少女的漂亮新衣,此次即将脱胎换骨,改变模样,想起来自是紧张万分。齐雪君吩咐了俾女一些事,便笑着出了舱,那三个俾女熟练地准备好洗浴之水,接着过来替慧可脱衣,慧可涨红了脸颊,完全不知所措,只好任她们脱掉自己的衣服,然后泡在桶中,享受这种她做梦都没想到过的生活。待洗浴完了以后,俾女仔细地把新衣服穿在慧可身上,竟是非常合身,娇小玲珑的身段显露无遗,全然已不是穿那宽大僧衣的滑稽模样。见她还是光头,齐雪君也特别买了几块头巾,等到一块红色头巾扎在其头上,一个极俊俏可爱的少女形象便显现出来,任谁也不会把她和曾经的小尼姑联系在一起。

      慧可怯生生地走出了舱门,谢玉华一见之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认不出眼前的豆蔻少女是何人。齐雪君笑嘻嘻地看着慧可说道:“这才像点样子嘛,你这样打扮,以后和别派的人说话气势也更壮一些,头发长得很快的,过些时候,你就不用戴头巾了,可以如姐姐这样扎发带,那样你就更漂亮啦。”慧可走到船边,昂首挺胸,看着奔涌而下的江水,从前的一切苦难艰辛便似也如这流水般逝去,不再回头。她知道,与她而言,真正要走的路现在才刚刚开始。

      因是顺流而下,大船行得十分迅捷,很快就到达宜宾进入长江水道。这其间,齐雪君也拉着谢玉华让那三个俾女侍浴更衣,两人各换了套崭新的衣装,愈加神采奕奕,明媚动人,但奇怪的是,吕远清和展子航都没再和她们说什么话,各自站在船头想着一些事情。齐雪君也不理他们两个,在舱内和谢玉华一直絮絮私语,好不亲密。船过泸州时两人也没从舱里出来,直至听到慧可在舱外惊呼了一声,齐、谢两女才出了舱,见船已过渝州,正向三峡口行进。顺着慧可所指的方向,齐雪君看到离己船右前不远处有两艘大船,最前一艘船扯起了一面旗,上写“青城”两个大字,看样子应是青城派的人在船上,而其后紧跟着的一船,在船头尾各处俱都站着几个佩刀剑的武人,看其装束,即便这船上的俾女和船工也一看便知都是锦衣卫。慧可说道:“青城派那船一直在我们前边,最初我们船追上后我还没怎么在意,那时候还没挂旗出来。刚才在岸边那官差的船一见到这船经过就跟了上去,然后那‘青城’的旗就打出来了,看样子恐怕会有什么麻烦事发生。”

      齐雪君见两船像是要起冲突的模样,一下子就有些来劲了,她笑了笑道:“青城派和我们是邻居,若是他们真要和那些锦衣卫打起来,自然是要帮的。”展子航道:“那可有些麻烦,锦衣卫如今几乎已是尽揽武林邪派中人,和十大门派一直势成骑虎,双方迟早会爆发一场大战,就是看谁来点燃这火捻了。难不成如今锦衣卫要先拿青城派开刀?”吕远清接道:“青城派掌门洪临山是一个极有血性的人物,他的师弟迟飞龙表面是个仁义之士,暗地里却是个淫邪下流,卑鄙无耻之徒,洪临山在探查到他弑师□□的恶行后,毫不姑息,两人激斗时将其打入江中。不过谁也没找到那迟飞龙的尸体,后来就有传言他并没死而是加入了锦衣卫,看今日这情形莫非传言是真,迟飞龙来向青城派报复了?”齐雪君道:“你对这些事知道得还挺多的,不过看样子确实也像是如此。青城派的确是很有英雄之气,明知锦衣卫来者不善,不仅不躲不避,反而还拉出大旗,那更是要帮他们了。”吕远清看着齐雪君,淡淡一笑道:“帮青城派对付锦衣卫,那确实是应该的事,齐女侠若是想一个人去玩玩,那我们就在旁边观战哦。锦衣卫大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诛之是大快人心之事。你尽管下狠手吧,把他们葬于这长江中也算是祭奠了那些被其所害的怨魂了。”

      三船离峡口越来越近,放眼看去,见另有两船在峡内窄窄的航道内缓缓而行,像是没有划动,很明显是有意来拦阻青城派那艘船,但那船却不闪不避,直冲撞过来。阻拦的两船上十数个锦衣卫见青城派诸人这样强悍,也只好待船稍一靠近便飞扑过去,很快就和青城派众门人混斗起来。齐雪君看到双方真的开打了,也是兴奋异常,凝眼细细观察战局情况,见锦衣卫虽然人数占优,但那五个青城派门人却是剑术精妙,攻守谨严,特别是其中一个高大的中年道人和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道士比其余所战之人显然是要高出一筹。看样子如果追击的船不去助战,青城派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战斗,齐雪君也暗暗在注意那追击船上的锦衣卫何时出手。

      这时候从一直追击的锦衣卫船中突然飞出几根铁爪索,但让人不解的是,并不是飞向青城派那船,而是朝齐雪君他们这船飞来。铁爪抓住船沿,五个锦衣卫便顺势掠了上来,船上的人都很吃惊,那些船工直吓得发抖,毕竟天下的人都知道得罪锦衣卫是什么下场。齐雪君见领头一人满脸□□,神色猥琐之极,倒也并不动怒,还轻笑一下,说道:“这位官大人若小女子所猜不差,应该是迟飞龙,迟大人吧。”那人见这明艳娇媚的女子不但不害怕,也不惊慌,还知道自己是何人,也是吃惊不小,他在自己船上本来一直是在关注前面青城派诸人,偶尔回头看到齐雪君俏立于船头,其姿色之佳不仅自己平生未曾得见,恐怕连皇宫内院中都无此佳人,一下子色心大起,也就顾不得其他了。他自从加入锦衣卫后,到各处去搜罗民女入宫,早已是驾轻就熟,所作所为更是横行无忌,也丝毫不会去理这女子是何等人物,既然在这种地方遇到,那也就非抢到手不可。他一脸横笑着说道:“我确实就是迟飞龙,你这小丫头模样很俊,既知道官大人的名号,那就乖乖地跟我去宫里吧。”迟飞龙知道嘉靖皇帝极其好色,若把这女子献进宫,那自己飞黄腾达之日也许就为时不远了。

      齐雪君说了声“好”,突然拔剑出鞘,疾刺离她最近的一个锦衣卫咽喉,这出剑没有任何预兆,直到剑尖捅穿了那人的颈项,她跟着一脚把尸体踢下江,船上的其他锦衣卫才反应过来。齐雪君冷冷说道:“迟大人这官也做得太大了,大得让你完全没有了自知之明,还没能解决青城派的事情,居然敢惹到这船上来,也不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这船上。”迟飞龙这才把热得发烫的脑袋冷静了下来,看了看船上的其他人,见两个男子站于船边,沉渊而立,他也是个武学大家,自然看出这两人实在是深不可测。自己如今恐已是陷入绝境,一想到这点也不禁冷汗直冒,拔出剑来,苦思脱身之策。齐雪君接道:“那两位公子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不过你运气不好,若是他们出手可能还会饶你一命,但碰到了我,你应该很快就会去江里喂鱼了。”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剑向一持刀的锦衣卫斜劈而去,那人是个使刀的好手,也拿刀稳住身形做足了准备,见这女子居然用剑来劈,心内大喜,举刀便迎着剑身砍去,暗想这还不把你连剑带身子砍成两半。但结果却是他的刀被这剑断成两截,然后剑光瞬即划过他的脖颈,一颗脑袋便先掉进了江里,接着身子也被齐雪君踢了下去。

      迟飞龙眼见己方两个好手都被齐雪君轻易解决,这女子不但剑术极高,使的紫光短剑锋利异常,而且为人狠辣沉静,实是一个自己平生所未遇过的劲敌,他也有些慌了神。暗叫仅剩的两个随从上前对敌,想再看看能有什么破其剑术之道,那两人也是枭勇之徒,见状自知不拼一下也是死路一条,也就不再顾虑什么,一使剑一使判官笔,上前合攻。齐雪君退后了两步,随即身型一转踏上了船沿,挺剑从上而下飞刺那使笔之人,那人见剑光如电,再无可避之处,也是大骇,忙向后急退,可惜后面是舱板,他睁大眼睛看着剑尖从自己胸口刺入舱板,至死也想不明白这女子怎么敢在两人合攻时,不顾自己后背空当这么狠的来刺杀自己。这时那使剑的好手一招抖腕舒刺,长剑便从后面刺进了齐雪君背心,正在暗中窃喜,这还不刺个穿心透,但只是穿过外衣两层布纱,再也无法刺进去了。而后齐雪君转身挥剑一划,轻轻擦过那使剑之人的喉头,那人便松开了手让长剑掉落,两手捂住喉头,极其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挣扎,鲜血从他两指间咕咕流出,一时还不马上死去,其状极惨。慧可和谢玉华在后面都不敢再看这惨况,把头转了过去。迟飞龙握剑的手都微微有些抖动,他看到齐雪君解决自己四个手下都只用了一招,完全不知她这剑术的任何脉络,若是她已至无迹可寻的人剑合一之境,当世之中,也只公认惟有俞大猷到于此境界,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显然绝无可能练到此等地步。

      齐雪君把在船板上挣扎的那人踢下了江,船上便只剩迟飞龙在那儿呆立着,此时青城派那船上也已解决了战斗,青城五门人都没受什么伤,十多个锦衣卫也都被尽数歼灭,只是船因被撞,逐渐倾覆,眼看就要沉了。慧可看到这种情形,忙叫船工把船靠近他们,随后搭上一块船板,青城门人一个个飞身跃上船来,最后上船的是那少年道士,他向慧可抱了抱拳,郎郎说道:“在下青城派后进弟子沈少鹏,多谢峨眉派诸师姐妹鼎立相助,让那恶徒迟飞龙的奸计没有得逞,也让本派终可以清理门户,得报师祖被害的大仇。”慧可这时小声地对那沈少鹏说道:“你到山上来的时候我见过你的,你记不记得?”沈少鹏有些茫然地轻轻摇了摇头。他在几年前曾去峨眉拜山,见到过谢玉华,所以知道这船中的女子必是峨眉派的,但其余两人自己并没什么印象,这小姑娘说见过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哪知这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和原来在神龙堂接待他的小尼姑就是同一个人。

      先到船上的那高大的中年道人慢慢走近了在船边神情已有些凄然的迟飞龙,迟飞龙嘶吼道:“洪临山,这次我色迷心窍,去招惹了峨眉派这妖女,让你全身而退,你自己想想,若无峨眉相助,我在你的船沉后全力一击,你跑得掉吗?”他所想的计划本就是这样,让阻截船上的锦衣卫和其耗着,待船要沉时就和己船上的精锐下手痛击,洪临山这人虽豪气千云,但应变之智却是很差,这次若非峨眉派施以援手,他师徒五人恐怕就要丧于这山峡之中了。洪临山厉声说道:“是啊,我本也想和你同归于尽,只是你作恶多端,自然有天来收拾,倒还不用这么麻烦了,上次把你打进岷江你没死成,我看这次把你打进长江你还活不活得了。”话一说完便挺剑疾刺,迟飞龙也只好应战。这两人师出同门,从小打到大,相互之间那确是再熟悉不过了,虽是你死我活的大战,但拆招应对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倒也真像同门比剑一般,并未看出什么杀伐之气。

      齐雪君在旁边仔细看着青城剑法的招数变化,见其幽绵隽永中暗含勇狠,比之峨眉剑法更重实战,可学之处颇多,也暗暗点了点头,细心琢磨。迟飞龙本来就略逊洪临山一筹,加上他此时也无多少斗志,再次被打下江去想来也只是迟早之事。就在此时,迟飞龙突然往后一跃,竟是自己跳入了江中。这个变故大家都没料到,忙到船边往下看他落水的情况。但一个身影在迟飞龙跳落水的同时也跟着下跳,并挺剑迎向他扑刺,待他落进水后,那剑也同时从他颈处向下刺入,看见鲜血从江水中渗出,看来这次迟飞龙的确不可能再活着从江里出来了。

      那身影正是沈少鹏,他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迟飞龙,知道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次逃脱,所以一看到他自己跳江,想也不想便提着剑跟着跃进江中,只一门心思把他刺死再说。众人看到沈少鹏这么勇猛,也是惊讶万分,见他虽会游水,但江流十分湍急,若不赶紧救援,恐怕也会被淹死。幸好他们这船上各种设施极为齐全,几个船工立时把用粗绳系住的几根圆木桩扔到了沈少鹏周围,他伸手抱住了其中一根,然后大家慢慢把他拉上了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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