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朵朵的六零年代

　　从学校出来，穿过两条胡同，再转个弯儿就能看见‘人民路百货商店’的招牌，白底红字十分显眼。

　　人民路百货商店是座三层小洋楼，这是整个县城最大的购物中心。

　　白色的围墙上，刷着毛体的“发展经济、保障供给”鎏金大字。

　　掀开门帘进去，一股热浪扑面来，在这数九寒冬的天气里，百货商店里人潮汹涌每个柜台前都挤满了购置年货的人群。

　　王艳红看了看拥挤的人群，把脖子上的大围巾取下来挂包上，决定分头行动，不然等到中午东西也不一定能买齐。

　　她从挎包里数出来五块钱和几张糖票、瓜子票递给乔成成说：“成成跟铁蛋领着朵朵去买糖果点心，彬彬汤圆还有丽丽跟着我，咱们去买其他东西。”

　　“我不，我也想跟着大哥一起去买糖！”乔彬彬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也去！”汤圆紧跟着复议。

　　王艳红犹豫了下，怕这俩臭小子乱跑，这里人多，真跑丢了都没处找。

　　“没事儿阿姨，您带着丽丽去吧，他俩要是敢捣乱今儿买到东西都没份儿。”

　　“是啊，妈，你去吧，一会儿我们买完东西在收银台那儿等你。”

　　铁蛋跟乔成成一手拉一个小的，汤圆跟在屁股后面，冲王艳红摆摆手就往卖糖果点心的地方去了。

　　卖糖果点心的柜台前排了长长的队伍，透明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各色糖果，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跟大白兔像小山一样堆放在竹篾编制的箩筐里，杏仁软糖跟话梅糖相比要少一些，还有一些像□□糖一样的晶体糖，上面的标牌写着古巴糖。

　　点心的种类也不少，有枣花酥、绿豆饼、红豆饼、鸡蛋糕、山楂锅盔、牛舌饼等等。

　　跟长长的队伍相比，每个人买的数量就相形见绌了。

　　多了的买个一斤半斤，少了的二三两也有。

　　两个售货员有条不紊的收钱、开票、包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遇见那些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的客人，售货员可不像是现代的销售在一边耐心的等着，时不时介绍一下商品的优点，而是直接冲着队伍喊：“下一位！”

　　这时候流行的一句话是说：“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售货员甚至能与“人事干部”平起平坐。

　　等了半天，终于轮到顾朵朵他们了。

　　顾朵朵看了看价格表，一斤杏仁软糖要两块钱，一斤话梅糖要一块七，大白兔稍微便宜点也得一块五，最便宜的是古巴糖，一斤只要八毛一斤。

　　这也太贵了！

　　一斤面粉也才卖一毛五，一块钱都够买二十几个鸡蛋或者一斤花生油了。

　　难怪看得人多，买的量少，工薪阶层的工资普遍在每月30左右，糖果点心在这个年代真是奢侈品了。

　　顾朵朵想了想顾怀山过年回家也不能只能拿一匹布，总要带些点心的，于是对售货员说：“麻烦阿姨给我称三两水果糖，三两大白兔，再要一斤点心，每样来一些。”

　　“小姑娘自己来买东西啊，”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见还没柜台高的顾朵朵不放心的问了句：“你家大人让你来的？”

　　以前就有熊孩子自己偷拿了家里的钱票来买东西，被人追到商店里好一通闹。

　　“阿姨，我跟哥哥一起来的，”顾朵朵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乔成成。

　　乔成成冲售货员阿姨解释道：“我妈去买其他东西了，让我领着我妹在这儿先排队。”

　　“哦，那行，你要三两水果糖，三两大白兔和一斤点心是吧，”碰到有礼貌的小孩子，售货员也有心情多说两句：“阿姨跟你说，这个点心里的枣花酥最好吃，给你多拿两块这种的，你回去尝尝。”

　　售货员先铺了一张油纸，把点心一块一块的码好后盖上衬纸，衬纸上面附上一张大红的盖纸，然后用纸绳子困扎好，这样就怎么提溜都不会散了。

　　“谢谢阿姨，”顾朵朵脆生生的答了，把手里的钱和票放在柜台上。

　　售货员填写好一张销售票据，走到柜台中间的夹子处，把钱款和票子都夹上去，然后用力一甩，通过铁丝绳“嗖”的一声飞到商场中央的收银台。

　　每个卖东西的柜台中间都有放夹子的地方，想要抛出去这些铁夹子也是需要一点巧劲儿的。只见一个个夹子沿着铁丝飞来飞去。

　　那个收银员就坐在高台上俯视全局，收取钱款，并留下底单，再把找零和盖章后的小票沿铁丝回甩到相应柜台。通过柜台和收银台之间一个来回，交易就算完成了，这叫铁丝结账法。

　　售货员把单据和找零递给顾朵朵，然后冲后面喊：“下一位！”

　　乔彬彬跟铁蛋也是各买了三两水果糖跟大白兔，点心买的少一些只要了半斤。

　　乔家孩子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算是双职工，平时里也有点捉襟见肘，过年买些点心甜甜嘴就好，没必要买太多。

　　铁蛋家里只有徐叔叔在机械厂上班，徐妈妈就在街道的装订厂干活儿，工资不高，上面还有俩老人要养，也不宽裕。

　　也就顾怀山家里人少，能吃的好一点。

　　买完点心，乔成成跟铁蛋还得去买瓜子，卖瓜子的柜台也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会儿乔彬彬倒不愿意跟着去了，拿着刚到手的糖，他立马忘了答应妈妈的话，想在百货商店四处溜达溜达。

　　“不让你排队，汤圆领着你跟朵朵就站在柜台边等着就行，”乔成成冲汤圆挤挤眼。

　　汤圆在一边帮腔：“咱们就在柜台边等着，你给你哥看着哪筐瓜子炒的好咱买哪筐。”

　　“你要是敢乱跑，我一会儿就跟咱妈说，看她不削你！”

　　“一会儿他俩买，买完东西，咱一起去逛，要不然我们一会儿跟乔阿姨汇合了就走，可不等你啊！”

　　在汤圆和乔成成的威逼利诱之下，乔彬彬不情愿的答应了。

　　等了一会儿，乔成成跟铁蛋一人手里提了个纸包，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今天的采买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去收银台那看了看，王艳红跟乔丽丽还没回来，经过大家一致同意，决定在百货商店里逛逛看。

　　几个人手拉手一人手里提着两盒大红盖纸的点心包溜达起来，看着就格外喜庆。

　　整个百货商店一楼主要是卖搪瓷缸、水壶、铝制饭盒、糖果点心、肥皂、牙膏牙刷等日常用品；二楼稍微贵一点，分几个柜台摆放着成衣、布匹、鞋子、护肤品、烟酒、头绳发卡一类的东西。这些柜台前的人就少多了，三三两两的有人闲逛，也是看的多买得少。

　　顾朵朵特意凑过去看了看，一双回力鞋得五块钱。

　　护肤品柜台摆放的大都是谢馥春、孔凤春、百雀羚、双妹这些老字号的东西，油膏、散粉都用精致的小盒子或者小瓶子装着，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当然了，与包装成正比的是它的价格，一瓶百雀羚的面霜都要四块五，顾朵朵最后还是买了最便宜的蛤蜊油，只要三毛钱，便宜又实惠。

　　在成衣铺顾朵朵居然看见有卖假领子的，乔成成说这叫节约领，它还有前襟、后片、扣子、扣眼，但只保留了内衣上部的少半截，穿在外衣里面，以假乱真，露出的衣领部分完全与衬衣相同。

　　节约领分男款和女款，根据秋季、冬季温度的高低，面料也各有不同。柜台后面挂的衬衫一件要十一块钱，一件节约领根据面料的不同也就两块五左右，相比之下真是经济实惠。

　　顾朵朵好奇的看了看，买节约领的大多是年轻小伙子，或许是碍于囊中羞涩，又或者是年轻爱俏、换洗方便，买节约领的比买衬衫的多。

　　从二楼走楼梯上去就是整个百货商店最‘贵’的地方，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柜子、桌椅板凳一类的，这些东西不仅价钱高，还得用工业券，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的。

　　来看的多是衣着讲究、家底丰厚的人家，或者是手挽手的小情侣来置办结婚用的东西。

　　几个人探头探脑的看了个热闹，终于满足的回了一楼收银台。

　　乔丽丽头上的蝴蝶发卡熠熠生辉，王艳红脚边也是堆了大包小包的几个袋子。

　　两人正面带急色的四处张望，显见是等的着急了。

　　看到他们几个终于回来了，王艳丽疾步上前，一把拎着乔成成的耳朵往上拽：“你们几个死孩子跑哪儿去了，不是说让你们在这儿等着么！”

　　“哎！哎！妈，疼！疼！”乔成成伸手想挡，奈何手里提的满满当当，踮着脚尖往上伸了伸耳朵赶紧解释说：“我们这不是等了半天你们也没回来，就去楼上转了转么，没乱跑！”

　　顾朵朵赶紧举了举手里的小贝壳赶紧解释道：“乔阿姨，是我想去楼上买蛤蜊油才让成成哥带我去的。”

　　铁蛋跟汤圆也连忙说：“我们也想去看看自行车才撺掇成成一起的。”

　　“你们不用替这臭小子开脱，我还不知道他！”

　　王艳红又数落了两句，这才松开手，放过了乔成成可怜的耳朵。

　　“行了，都赶紧收拾一下，回家了，眼看都晌午了。”

　　王艳红一声令下，一群小将麻溜的提上大包小包雄赳赳气昂昂的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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