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一年一次的家庭聚会，我久违地回了宋家。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在电话里用他以往的口吻威胁：“不回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事实上，每年的聚会，我从未缺席。不是他的威胁，是我不敢。除去宋家女儿这个身份，宋一真的，什么都不是。
　　我到的时候，乔冉早已在场。他替我拉开座椅，将桌上的水递给我。我微笑着看向他，轻声对他说：“谢谢”宋父宋母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两张上了年纪的脸笑得满是褶皱。
　　我落座后，宋父点点头，吩咐佣人开始上菜。于是乎，一盘盘五颜六色的飞禽走兽以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被端上来，直到餐桌被填满，宋父大手一挥，笑着说：“可以了，开始吃吧。”
　　我拿起筷子，思量着先吃哪盘，乔冉却先我一步做了决定。他夹起一块清蒸鱼肉放入我的碗里。鱼肉蘸了汤料，看上去很有食欲，他挑了腹部刺最少的部位，仅有的刺明显地立在外面。
　　我垂着头，慢慢咀嚼着鱼肉。余光瞥见宋母往乔冉的碗里夹了一大块排骨，笑着说：“小冉多吃点。”
　　乔冉忙不迭地道了谢，余光偷偷看了我一眼。随后，宋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宋一，给小冉夹菜。”
　　乔冉僵了僵，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用。我笑着抬起头，夹了一块炒肉放到乔冉碗里，附上一句：“父亲说的是，是我忽视了”
　　宋父满意地收回视线，戳戳碗里的饭，又抬头把目光投向乔冉：“小冉，订婚仪式我和你父母商量好了，就这周周末吧。”
　　乔冉点点头，又瞟了我一眼，附和着说：“全听伯父伯母的意见，我和一一都行。”
　　“那就好。”宋父说完，用纸巾擦干净嘴角，起身：“我吃好了，剩下的时间你们自己安排吧。”他的目光在我所处的方向左右徘徊，我和乔冉站起身，异口同声地回：“父亲再见”“伯父再见”
　　宋母紧接着站起身，正对着乔冉：“我也吃好了，小冉，你好好玩儿。“乔冉点点头，笑着说：“伯母再见。”我紧随其后：“母亲再见”
　　宋父宋母走后，乔冉兀自向我碗中夹着菜。不一会儿，碗中已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山峰，我笑着打断他：“冉哥哥，已经满了”
　　他有些不安地放下筷子，颓然地垂下了头。我见状，学着他先前的模样向他碗里夹菜，一面说：“冉哥哥多吃点”
　　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眶泛着红，嘴角微动：“对…”
　　“对了，冉哥哥，下午我们去游乐园吧”我打断他，拉起他的手在空中摆了摆。
　　他愣了愣，又很快点点头，反握住我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好。”

　　下雨了。
　　他仰头望向唯一的窗口，安静听着雨声。黑色笔记本被他摊开放在床上，有字迹因为水分被晕染开，融成黑黑的一团。一两分钟后，他揉了揉脖子，盘腿坐回床边，拿起笔记本。笔迹晕染最严重的部分，依稀能辨认出两个字“恶心”

　　真恶心，你们每个人，都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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