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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刘根,字君安。京兆长安人也。汉成帝时,入嵩山学道。遇异人授以秘诀,遂得仙。能召鬼……(出甘宝《搜神记》)
林小小这一觉下去,只觉黑甜无比。
此时天色渐转,原本明亮的白日莫名被一团黑云遮住,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屋子更是昏黑了下来。袁隐轻轻将林小小身上已经滑脱一半的锦被拉上了一些,只觉得她宁静的面色是如何也看不尽。
这日头不多时便偷偷的透出半个脸来,屋内也稍稍的回复了先前光亮。二人守着熟睡的林小小,也无意再敞开店门。
她仍如先前一般宁静,只是原本平静的脸色却现出了一些微微的红晕。身子也有些不安的扭动起来。袁隐心道不好,只觉方才的天日变换有些颇为诡异。
木灵则探手查看了她的鼻息,只觉紊乱不堪。如此情形,分明是被鬼神所惑。魇在睡梦中了。
二人打了一个商量,这昆仑觞醉人之效,是定然无人可解的。眼下情形,只得侵入她的梦中,解开心结,唤醒她的神志才是。
袁隐随手拉过一个口袋,往里面塞入了一些安息香,龙脑香树,沉水香木的枝条,又翻找出旧年所得的青玉灯,想了想,又从一旁的玉匣中拿出半只萤火芝,其上籽实累累,粗粗数去竞得十数余。
稍后,他祭起青玉灯,盈盈的灯光乘着袁隐原本有些凉意的面色透出了一丝的温暖。他松松的捏了几个法诀,只见原本青玉灯明亮的火光突然闪抖了一下,渐渐的闪烁得越来越厉害。那火苗四下摆动,倒似有着一只无形的手将它在不断撕扯。大约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火苗不再迅速抖动了,而是越发的微弱下来。最后竟然噼啪一声熄灭下来,乘着袅袅升起的青烟。木灵才发现,袁隐原本所坐的的地方早就不见了人影,而只是留下了一圈水渍。
木灵眼眶微润,侵入梦境亦是逆天行事。
那人,此时想是已经疲累不堪。
纵是如此,他也愿倾力相救。
这数千年来,木灵已经渐渐明白,上苍,从来不曾公平过,近乎灵魂的交换,得来不过是千年的无望守候……
这千年以来,他已见过了太多死的悲伤,才想让自己每天都快乐起来。只是,太过漫长的时间,已经让他不再清楚自己究竟是快乐,还是面上挂着的虚伪的面具。
木灵收拾好了有些凌乱的地面,细心的燃起一支婆罗香,那香长约三尺。燃尽之前,若是不得返还,那人便得永远迷失于重重梦境之中,再不得返还。
………………………………做梦啦…………做梦啦……………………
熟悉的场景,袁隐并无心欣赏,他扶着道旁的一棵树理了理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液浸透,微风拂来,也透着一些入骨的凉意。
待到呼吸稍稍平顺下来,他四下观望一下,发现不远处便是一座高耸的城墙。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从城门处延伸到了他的脚下。他慢慢向城门走去,一边小心留神脚下的步子,要知这小路可是觉对与平整搭不上边界的。
城门微开,却未见一个把守的士官。袁隐正欲推开城门,孰料那门却缓缓的自动打开起来。
一个青年中年文士自门后的一条青砖小道上闲闲的踱来,抱拳一揖道“千年檀木,见识博广,不知先生觉得此城相较汉时鼎盛又当如何?”
“此地甚美,奈何终为太虚幻境!”
“太虚又如何?此间甚乐,自有人不思归路也!”先生妨逗留数日,定当不愿归去。
那中年文士复又虚虚一礼,在前方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袁隐也不推脱,稍稍打量了那中年文士之后方才开口道:“刘根,字君安。京兆长安人也。汉成帝时,入嵩山学道。遇异人授以秘诀,遂得仙,能召鬼。”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愣,复又大笑,朗声说道:“想不到这等小事还有人记得,只是不知道先生可还记得后半段?”
袁隐有些诧异,只是一个无聊的故事罢了,却如他所言朗朗说道:“颍川太守史祈以为妖,遣人召根,欲戮之。至府,语曰:‘君能使人见鬼,可使形见。不者,加戮。’根曰:‘甚易。’……祈哀惊悲泣,顿首请罪。根默然忽去,不知所之。”
“默然忽去,不知所之……哈哈,说得好!你真的相信这书中所载吗?”
“先生即已如此相问,我又怎会相信。这当中一定另有隐情。”
那中年文士面色微凝,稍后竟叹出一口气:“梦中之境固然美好,说到底也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稍纵即逝。若得清平,还是世间美好!”
袁隐虽早已猜出他便是这梦幻之境的主人,只是万万不曾料到原来他竟已生如此疲惫之感,开口言道:“传记之事,必多有不实。还望先生将事之原委告知一二。”
“颍川太守史祈,又岂肯吃了我这暗亏?我以鬼神之力缚其父母,借以告诫。他又岂是甘受折辱之人。父母遁去,他以无色之酒迷我,令我如昏昏之境。又令岐山道人设封存之符,将我终日困于梦境之中,令我终日不得超脱,以致困厄致死。我本只是一稍有异术的凡人,是以魂魄不得轮回。终日重拾昔日噩梦,又有谁能相救?”那中年文士越说越是激愤“世人所授,宁我负天下人,勿使天下人负我!”
他指了指路上一个面有菜色行人“那是谁?你猜得出来么?”却不待袁隐回答,而是自行接道“晋时石崇,豪富之力尚连晋武帝亦不能相敌。及入此地,非日夜乞食不足以果腹!此地亦可说是轮回之处,生魂于此受劫,以偿其余世间所造冤孽。我之行事,当得直面天地日月!”
此时,袁隐面色已稍有不豫起来,他隐隐的觉察到那文士这些许言语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并没有真心。
三尺之香,一个时辰便可燃尽,此时林小小还不知身在何方。
袁隐一掌打断那中年文士的言语,沉声说道:“她在哪里?”
那中年人再不复原本的儒雅,而是露出原本的面貌。原本白皙的面皮也变得隐隐有些发青,嘴边更是如罗刹恶鬼般生出半尺余长的獠牙来。那獠牙上还挂着淅淅沥沥的涎沫,看得袁隐的胸口一阵阵发闷。
只见那恶鬼四肢扑地,身形微躬,缓缓的变化作一饿犬模样。那恶犬口齿轻咬,两腮也渐渐的鼓了起来。不多时,口齿大张,一股夹杂着腥臭的青黑色烟幕猛地喷射了出来,袁隐见情势不对,闪身一避,不料那饿犬行动更是迅速,口齿轻摇,浓烟也顺着唇齿的方向喷射过来,饿犬头摇迅疾,那浓烟也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圆转流利,所到之处但凡有细缝小隙,无不迅速钻入。袁隐先前还闪躲迅疾,怎奈身上伤势并未痊愈,这一番动弹下来,原先似乎已经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崩裂开来,许是疼痛难奈,他原本就有些凌乱的脚步越发少了章法起来。而那浓烟却不知为何,仍是源源不断的向外喷涌而出。这浓烟四下喷射,周遭腥臭不堪,袁隐再也闭不住胸中的一口郁结之气,脚下一沉,便扑的一声跪倒下去。那饿犬见势,猛地就扑了过来,口中腥臭浓烟也就此止住。袁隐头微微低垂,似乎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个破绽,那饿犬果然未及多想,猛一口就叼在了袁隐右肩的位置。袁隐似乎并未觉出身上负重,而是垂手从左膝下摸出一个约一指余长的细针,一抬手便插入了那饿犬的肚脐之下。
那饿犬发出一声痛嚎,再无暇顾及袁隐,口齿间的涎沫流淌得越发的多了起来,整个身子也渐渐的蜷缩了起来。
一阵浓烟散过,那饿犬又回复先前的罗刹模样。只是面目狰狞,双手还死死的扣在创口上面。
瞥了袁隐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本已包扎完好的右臂的创口竟然有绽裂开来。血迹周围浸着方才饿犬留下的涎沫,竟然现出的事腐败的黑色。
那恶鬼擦过嘴边渗下的血迹“原来先前就遭了恶灵所伤,难道你的灵体竟已衰弱至此?连自己的伤口都无法令其愈合吗?原来你也不过是被上天所遗弃的怪物而已!”那恶鬼只顾嘲笑,倒不思凝力疗伤,而是任着那青绿色血液不停滴落,却在将要到达地面时便化作虚无不复可见!
“沉水香木所伤,伤皆不可愈。”那恶鬼低头看向腹部的伤口,却龇牙向着袁隐一笑,“你又知我将她藏在了何处?伤不可愈,却也不会死去,日夜受其折磨,这滋味想也销魂!”
那恶鬼却不再纠缠,而是缓缓的向城中走去,“城中之事,皆为我力所能逮。今可与君相约,若是须臾之间仍不能觅得她的踪迹,便只能永迷此处,于此间不断轮回。不能再出!”他顿了一下,略加思索又说“此事你应也罢,不应也罢。全由不得你做主!”
PS:根据印度《僧只律》记载:“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所以一须臾算下来是四十八分钟,木头救人大约还是来得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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