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同桌

　　“今天第一节什么课啊？”
　　前面的男生一脸困意，趁着早读和上课的间隙，转头问阳子郁。

　　阳子郁弯腰从挂书袋里拿出厚重的语文《高考调研》，头也不抬地回道：
　　“语文。”

　　男生如释重负：
　　“那就好那就好，可以放心睡了。”

　　说完就倒在了桌面上，昏睡过去。

　　阳子郁:……

　　今天早上两节课是语文连堂。在九班，最正宗的沉睡魔咒不是数学课+早晨，而是语文课。
　　只要语文课三字就够了，无论是早上、下午、还是晚上晚课，都可以发挥出魔咒的作用。
　　当然早晨使用最佳。

　　教他们语文的是一个还年轻的小姑娘，也没比他们大多少岁。他们对她来说是第一届学生。
　　能从浔城三种百里挑一的挑选里脱颖而出，她自然教学能力也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优秀。
　　但问题在于，她讲的课，实在太无聊了。

　　让人忍不住想睡觉。

　　偏偏她第一年教书，性格还柔弱，没有镇压学生的经验。
　　大多数时候都叫不醒他们，叫醒了又接着睡。

　　特别是早上，大家就像是睡死过去，根本叫不醒。
　　语文老师甚至怀疑过自己和排课的老师是不是有仇，一星期她的课有四节都在早上，还是早上一二节的那种。
　　是体恤学生熬夜太困了，专门给他们安排课补眠吗？

　　阳子郁环绕四周都已趴下的同学，眼神又回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大家格外困，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已阵亡。
　　游欢也是如此，阳子郁从来到教室开始，就没见她从课桌上爬起来过。
　　睡过了早自习，到了上课，她还是没醒。

　　想到游欢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阳子郁不由得有些困惑。
　　这人晚上都去干嘛了？
　　夜夜蹦迪？还是和学习缠缠绵绵至死不休了？

　　“叮——咚——咚——咚——”
　　上课的铃声响起，语文老师伴着两位语文课代表，风风火火地踩着铃声走了进来。

　　她扫视教室里睡倒一片的人，很是无奈地叫道：
　　“哎哎，都醒醒都醒醒，上课了！”

　　教室里大半的人都被她突然唤醒，很给面子地勉强坐起，拿出《高考调研》。
　　见大多人都醒过来，语文老师便不再管那些还在睡的人，拿出书来讲课。

　　意外的，平时睡得天昏地暗的游欢，居然也被语文老师叫醒了。

　　游欢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头，想要爬起却没有力气似的，换了个姿势，将头转到朝阳子郁方向的那边。
　　她大半张脸露了出来，桃花眼眯着，睁不开似的，用几近呢喃的语气问阳子郁：
　　“什么课”

　　因为困意，游欢平日冷淡的眉眼也在此刻柔和不少，有种迷糊的可爱，像一只没睡醒的冷酷大猫，昏昏的，柔软的肉爪也露了出来。
　　阳子郁看着这只大猫，和大猫眼底的黑眼圈，轻声回答：
　　“语文课。”

　　“哦……”她应了声，声音微不可闻，然后就没了声音，眯着的桃花眼又闭上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阳子郁这么想着，就见她又换了个姿势，把头埋在了手臂。
　　然后用比刚才大一点的声音说了句：
　　“晚安。”

　　阳子郁：……
　　晚安呢。

　　阳子郁抬头看着讲台上孤零零的老师，觉得老师实在惨。
　　教室那么多人，她却被抛弃在了一个人的世界。

　　今天这节课讲的是造句，并用《高考调研》上的题作为练习。老师实在叫不醒学生，又不甘心，干脆启动“连坐”点名方式，点一个回答，后面的人接着回答。
　　很不幸的，点到了游欢这一列。

　　眼看前面的人都快讲完，要到游欢了，而游欢还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大有一觉睡完语文课的架势。

　　阳子郁无奈，到游欢前排的时候，她戳了戳游欢的手臂。
　　戳了一下，没反应。

　　又戳了两下，游欢有了动静。
　　她像是嫌有人打扰她睡觉，将头转过，背对着阳子郁。

　　眼看着前面那人就要讲完，讲台上的老师目光也朝这边落下，阳子郁只好轻轻拍了拍游欢的手臂。

　　游欢被她拍醒，抬起头来看阳子郁。她迷瞪地看着阳子郁，眉头微微皱起，对这个吵醒自己睡觉的家伙感到不满。
　　大猫还有起床气。

　　阳子郁被她瞪得一愣，还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前面的人就讲完了。
　　台上老师见游欢还坐着，就喊了声：
　　“游欢。”

　　游欢望向讲台，又看了看阳子郁，大致明白了什么状况。
　　可她连书都没拿出来，讲个屁。

　　游欢眯了眯眼，就要趴下去，无视老师接着睡。
　　可身边的阳子郁却把自己的书推给了她。

　　阳子郁想的很简单，把游欢叫醒就把自己的书推给游欢，反正自己都写好答案了，游欢照着念就行。
　　游欢停下动作，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书，挑了挑眉。

　　阳子郁指给她是哪一题。

　　在阳子郁目光注视下，她从善如流地拿起书，站起身来。

　　游欢刘海凌乱地散在额间，隐约露出因睡得太久，额头上留下的红色压痕。
　　她睡眼半睁，一脸懒散地捧着书，故作正经地念到：

　　“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这前半段是题目，念得还像模像样。

　　阳子郁看她认真念题，没搞幺蛾子的样子，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又被吊了回来。

　　只听游欢拿着阳子郁的书，正声念道：
　　“百姓千恩万谢皆跪拜，花果蔬菜以献礼。女娲娘娘皆不收，挥袖一去千万里。速度太快进黑洞，一息之间万年后。浔城三中灯火明，女娲娘娘来观礼。学生苦读十二年，唯有游欢打游戏。”
　　“女娲娘娘甚痛心，泣血道：‘游欢游欢，好好读书’。”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半睡半醒的学生听到游欢念的东西，都醒来了。

　　女娲娘娘泣没泣血阳子郁不知道，反正她感觉自己要吐血了。
　　她是这么写的吗？！！！

　　阳子郁抬头看着那一本正经的人，万万想不到那么高冷的人，居然这么会胡编乱造。
　　游欢依旧面无表情，没有一点笑意，一脸“我念完了我可以睡了吗”。

　　教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闷笑声，不少人转过头来看游欢。

　　语文老师也笑了起来，不过估计是被气笑的：
　　“我看你一点也没有好好读书的样子。”

　　游欢摸了摸头顶翘起来的呆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反驳的意思。
　　语文老师不再管她：
　　“行了行了，下一个。阳子郁，你来。”

　　游欢得到了赦令，众目睽睽下，将书递给了阳子郁。
　　然后趴下就睡了，甚至还拿出了阳子郁洗了还给她的校服，披在肩上。

　　一点也不管刚才自己惹了多大风波。

　　阳子郁：……

　　因为是星期五，中午阳子郁和夏涵吃完饭后，难得闲散地在校园里散了散步。
　　“你今天也要写申请书吗？”
　　夏涵今天也捧着杯奶茶，据说是学校奶茶店新出的口味，阳子郁也叫不出名字。

　　阳子郁沐浴着午后的和煦日光，懒洋洋地眯起眼。
　　“对。”

　　夏涵吸了口奶茶，转了转脑筋，想不出什么赞美词。
　　只好说一句：
　　“牛逼啊。”
　　众所周知，牛逼是最简洁、也最有力度的赞美词。（？）

　　阳子郁写申请书，是为了历史社团。

　　夏函和阳子郁在高二上学期创办的历史社团，短短半年来已经举办了很多次活动，并参加过几次小知识竞赛，在浔城三中的社团中算是发展比较快的了。
　　但终究是太过年轻，还无法拥有社团专属的活动室。

　　每进行一次活动，阳子郁就写一次活动室申请书，一直没有通过她就一直写，夏函都放弃了她还在坚持。夏函有时候甚至觉得，就算社团管理老师给了她们活动室，也肯定是被阳子郁烦到不行才给的。
　　夏函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坚持。

　　她们散步完回到教室时，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两人没走关着的正门，而是如往常一样走特意留着的后门，小心翼翼地生怕吵到教室里的同学睡觉。
　　可今天教室没有人，不知道都去了哪，只剩下一个人留在教室。
　　虽说星期五留在教室里的人本来就少，但只剩下一个人的情况实在少见。

　　游欢正悠哉地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手机玩些什么。

　　阳子郁迈步走回座位，走近后耳朵捕捉到了细小的喜庆音乐声，听起来还怪耳熟。
　　阳子郁一时没想起是什么音乐，却听见了声“叫地主”。
　　紧接着又来了句“不叫”。

　　阳子郁：……
　　游欢居然会玩斗地主吗！

　　游欢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见到是阳子郁，又低下了头。
　　她将蓝牙耳机戴起，斗地主的音乐声消失了。

　　游欢桌上还放着本地理辅导书，书上有勾画的痕迹，荧光笔、碳素笔散乱地放在一旁。
　　看起来像是看书看烦了，就打开手机解解气。

　　阳子郁坐下，没说话，从抽屉抽出一张A4纸，握着水性笔，驾轻就熟地在纸上书写。
　　申请书写了太多遍，她都已经背得那些死板的官方用语。

　　从昨天晚上起，阳子郁和游欢间的气氛就轻松了不少。虽说两人依旧没什么话可说，但阳子郁本就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所以不会因沉默、安静感到尴尬。
　　甚至还有些轻松。

　　阳子郁对实行同桌制没什么意见，她对同桌几乎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吵就行。
　　而且社交恐惧如她，最怕的就是换同桌后，明明和同桌不熟、甚至聊不来，还要客气礼貌地聊两句。
　　尬死人。

　　教室里静悄悄的，夏函一回到教室就睡了，阳子郁专心写申请书，游欢则全神贯注地斗地主。

　　阳子郁写完申请书后，将笔放下。
　　教室电子钟的红色数字写着：
　　【13：46】
　　两点二十五上课，现在睡觉还可以睡很久。

　　阳子郁今天脑子也有些昏沉，她摘下眼镜，余光无意间瞥到游欢好像在看自己。
　　她转过眸子，发现游欢的确在往自己这看，只是目光没放在自己身上，而落在她桌上的申请书上。

　　“怎么了吗？”
　　她不解地看着游欢。

　　阳子郁发觉她的目光，又歪了歪头，问：
　　“怎么了？”

　　游欢没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
　　“你是历史社团副社长？”

　　她怎么知道的？
　　阳子郁一脸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
　　“对。”

　　历史社团副社长。

　　游欢挑眉，黑眸饶有兴趣地看着阳子郁。

　　阳子郁被她这目光看得一愣，表情更加疑惑了。

　　游欢是音乐社社长，而几乎所有社团负责人，外加社联的人，都知道历史社团的副社长，是个异常固执的人。

　　能够顶着社团负责老师林老师，那位年纪才三十多，脾气却火爆得活像更年期老男人的老师的花式嘲讽和死亡凝视，坚持不懈、死缠烂打地递交社团申请书，几乎已经成了神话。
　　众人亲眼见证了林老师从收阳子郁申请书的嘲讽，到直接把申请书撕掉的暴躁，最后到心平气和放弃挣扎地收下。

　　真是鬼也怕人磨。

　　就是不知道历史社团到底什么时候能真正获得历史活动室。

　　社联负责人甚至把计数历史社团投的申请书，当成了繁重学业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游欢久闻大名，但大家一直“历史副社长”的喊，游欢也懒得问名字，导致她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

　　今天终于见到了本尊。
　　真的没想到就是自己的便宜同桌。

　　看起来平凡软弱的人却异常固执，就和那次堵人中所见的阴骛一样，给人以如此反差的印象。

　　看着阳子郁眼神中带着点迷茫，宛若林中迷小鹿的神情，游欢挑了挑眉。

　　在阳子郁疑惑的目光中，游欢终于开口了：
　　“社团能申请活动室的，大多都是已经成立很久了的大社团。但一个大社团的判定标准，并不只是成立时间……”

　　这是要帮自己的意思了。
　　听着游欢的话，阳子郁明白过来，连忙认真听。
　　作为浔城三中最强社团之一的社长，游欢的话还是很有价值的。

　　“出去比赛给学校赢得奖项，对帮助学校举行某样活动，还有日常社团活动的质量，等等，都是很重要的评判标准。”
　　游欢缓缓说道，声音清冷好听，难得认真的声音带着严肃。

　　历史社团虽成立时间短，成员也比较少，但社团活动的质量已经比一些水的社团好上很多。
　　再加上上学期夏函和阳子郁曾出去参加过几次历史知识竞赛，并赢得了奖项，其实历史社团的层次在新社团里已经很高了。
　　现在差的只是对学校活动的参与。

　　可历史社团本就是娱乐性很弱的社团，平时能举办的社团活动类型更是少之又少，除了读书会、历史人物探讨解读、还有社员单独的展示外，基本就想不出什么活动了。
　　要是帮助学校举行活动，能帮助什么？设计历史试卷吗？

　　阳子郁想想就一阵纠结。
　　参与学校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游欢杵着腮帮子，悠悠地看着阳子郁纠结的样子，看得心满意足后，才慢慢说道：
　　“四月学校要举行一个知识竞赛。”

　　听到这话，阳子郁猛地抬起头。

　　和阳子郁坐在一起的这几日，她发现，阳子郁的反射弧有些长。
　　老师点她回答问题她总要顿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被别人问到什么时也会反应好几秒才开口回答。

　　这是她反应最快的一次了吧。

　　游欢看得有趣，脸上却仍挂着冷淡的表情，漫不经心般说道：
　　“虽说是高一年级的比赛，与我们无关，但是社团申请的话应该可以参与举办的。”

　　毕竟浔城三中虽然学习任务重，却也看重学生全面发展，从对学校社团的鼓励和支持就可见一般。
　　阳子郁想通，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

　　如果可以成功得到参与的机会，那对她们社团获得活动室很有帮助。

　　游欢撇开眼，道：
　　“不用。”
　　顿了顿，她又开口道：
　　“能不能借下你地理、历史、政治的笔记。”

　　也许是因为声音太小，也许是因为这话让阳子郁有些讶异。
　　“什么？”

　　游欢只好转过头，声音大了些：
　　“能不能借下你文科三科的笔记？”
　　少女仍是冷冷清清的样，但仔细看，竟能从她脸上读出些许别扭。

　　浔城三中重理，高一他们的学习重点都放在理科上，文科只是浅层的学，记背些基础的知识点应付会考就行。
　　高二分科后，文科生才真正开始学习文科。

　　很不幸的，游欢自分科后就开始混，文科课一节都没听过。半年下来，连高一学的浅层知识都忘了。
　　不知道知识重点，没有知识体系，可谓一穷二白。

　　但她发现自己同桌文科很不错，连池絮一个不学习的人都知道她文科好。
　　这几日和阳子郁坐在一起，她也隐约注意到了同桌的文科功底。

　　默写快，对书十分熟悉，老师突击询问的知识点也都答得上来。
　　特别是那笔记……

　　字迹雅正，有撇有捺，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书法。
　　整整齐齐，知识点明晰，看得让游欢眼馋。

　　但游欢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眼馋的。

　　听到这话，阳子郁没有任何惊讶或疑惑的表情，而是干脆地将笔记从抽屉里拿出来。
　　她将三大本活页本堆在游欢面前，道：
　　“给。”

　　“谢谢。”
　　虽说下午没有文科课了，但明天便是周末，游欢怕耽误阳子郁复习，又补充道：
　　“你下午放学等我一下，我复印完就还给你。”

　　阳子郁没吭声，歪了歪头。
　　她似乎在想什么，半响道：
　　“不用。”

　　她将其中一本笔记本抽出来，拿出手机，快速地拍了几张照片。
　　“要复习的我拍掉就好了，不用带笔记本，太重了。”

　　当代学生的迷惑行为之一，是不计划周末或假日就盲目地背一大堆书回去，觉得自己会看、会复习。
　　可事实是他们大多连书包都不会打开，最后又一本不动的全都搬回去。
　　他们不是学生，他们只是知识的搬运工。

　　阳子郁计划了一下自己的周末，觉得自己只带作业、数学题册、照片时间就刚刚好了。
　　来去一身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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