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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人(二)
东菑哼了声,瞄了眼韩修饬还架在和尚脖子上没收的折扇,幽幽道:“你个假和尚,不怕我们一个不高兴杀了你吗?”
和尚似有一瞬被吓得睁大了小细眼,但接着他的小眼睛就眯起笑了起来,看着贼眼鼠眼的,颇给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道:“怕,当然怕了,谁不怕死?但小和尚死了,施主您二人也同样逃不出这座山!”
东菑疑问:“为何?”
“这座山有生死阵。”说话的却不是和尚,而是韩修饬,“生死阵中见不得亡者之气,否则阵法会自动启动锁住整座山,而且还会自主攻击......”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下,才道:“不过这座阵法应该有所改动,煞气并不强烈,诛杀倒不一定,其它的那就难说了。而且我猜这阵应当是按人身上功德或煞气算的,像你这样的......”
他撇了下嘴,“应该不会拿你怎么样。”
“施主您真是好生厉害,这都知道!”和尚马屁道。
“既如此,那......把这个和尚抓出这座山不就得了。”
和尚一听,那还得了!连忙摆手,手如枝叶颤,他连着“嘿嘿嘿”好几声,一时竟是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不,不行的,我们马上就要晚课了,我要是没去师兄们定会出来找我的,他没找着我肯定会跑去找师父,师父听了肯定会会静室,去了静室肯定会用水镜,用了水镜肯定会看到我在哪儿,看到我在哪儿肯...... ”
“行行行,行了!”东菑实在听不得他说话,“我不过说说而已,看给你吓得,我们像是随随便便杀人的人吗?”
和尚缩了缩脖子,鹌鹑似的望着他,息了音, “......我怎么知道。”
东菑几乎被他逗笑了,“我可,我真想打你一顿我——那个,你还没说完呢。”
和尚缩缩头,溜起一双如狐似鼠的眼睛转了两圈才慢索索道:“这个嘛......就是之前,约摸大半个月了,一天夜里,还下着大雨呢,倾盆大雨!他师兄弟们都吃过饭睡得深了——不过我没睡,虽然那天本不该我值夜,但我饭前水喝多,憋了我半晌,睡不踏实,便冒着雨去不远处的茅厕......”
突然,和尚一下哑了音,一双几乎看不见眼珠子的小细眼死死地盯着眼前,渐渐咧开的嘴几乎合不拢了——韩修饬捏着两指宽的小金子在和尚眼前晃了晃,那和尚的小眼珠子没有丝毫犹疑地跟着咕溜溜转,下意识的,小和尚的一双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跑,眼看是金子迷了眼了!
东菑一时哭笑不得。
韩修饬就跟个有钱人家的纨绔少年,一手“逗猴”之术玩得贼溜,好笑的是那眼睛掉进金钱子里的小和尚竟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韩修饬这个“纨绔少爷”明显是个视金子为粪土的,逗够了便毫不犹豫地扔给了小和尚。和尚忙不迭地接住,乐得跟个饿了许久恍然见到肉骨头的野狗似的,一副没出息又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子。
韩修饬不知在什么已经收起了架在和尚脖子上的折扇,将扇子一把合拢攥在手心,此刻他就着扇子顺手拍拍和尚的肩膀,道:“可以说了吧。”
和尚被拍,下意识回头瞥了韩修饬一眼,接着又回头笑喇喇地盯着金锭子,似乎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不过无奈这二人的眼神实在太过“炽热”,和尚还是没能“忽视”得了,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将金子攥在胸口,这才呵呵笑道:“入、入迷了——不过半月前确实有名奇怪的男人来庙中存放了一物,一开始我们还没当回事,不过他直言找方丈,两人进屋聊了会儿,方丈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长形盒子,不大,黑檀木的,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方丈连夜叫了好几名师兄做法,现在那东西就在释迦牟尼佛祖脚下祭着,日日受香火供养呢!”
东韩二人对视一眼,和尚道:“不过我劝你们别打它的主意,那东西贵重,夜夜有人守着,就你们两个呀——悬!而且呀,你们拿走了也没用,不说这东西现在被方丈封了,就是这东西还认主,还邪气,寻常人根本近了它身!”
东菑:“你怎么知道它认主,近不了身?不会你......”
那和尚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惊恐万状地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才没拿过嘞!我就、就是一次打扫的时候‘不小心’近了它身,被它给冲飞了而已!”
他着重地强调了“不小心”三个字,一双极力睁大的鼠眼定定地打在东韩二人身上,仿佛这二人要是不相信他的话他就能憋屈、羞愤、痛不欲生而死似的!
在和尚极其“炽热”的目光下,东菑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表达对他的信任。和尚的目光随即移到韩修饬的身上,韩修饬仿佛有一瞬间眼角抽动了两下,可惜在韩修饬眼里和尚“摆尾乞怜”的姿态并没能给他带来一丁点的怜悯之心,于是他很是“狠心”地侧了目光,那动作像是给和尚打了个白眼,然后用十分嫌弃的语气吐出一个字:“滚。”
和尚愣了下,再愣了下,眨眨眼,接着转身拔腿就跑!那速度,怕是山里的豹狼都要稍逊一筹。
“这假和尚。”东菑笑骂道,转而看向韩修饬,“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韩修饬睨他一眼,淡淡道:“不然呢,留着吃饭?或者千刀万剐把他给炖了?”
东菑撇撇嘴,道:“我不过随意说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韩修饬回给他一个十分温和的——假笑。
“你不想放了他?那好,我把他捉回来就是。”他说着便欲走。
东菑白眼一翻,拉住他,“可别了,我总说不过你。”
韩修饬回他一声冷笑。
二人拾级而上,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到达寺庙。
站在石阶尽头远远望去,这暗沉的透露着岁月痕迹的石道一路延伸,一直能往门庭大开的佛门,寺庙两侧古林成荫,落下无数斑驳光影,泄出点点金光,二人踏着碎步闲走,影影绰绰看到寺内僧人影浮动。
高大的围墙灰砖碧瓦,墙角青草丛生,人来高,风吹来,一片沙沙作响,如波如涛,生机蓬勃。石道上落叶零星,随风踏步,前方古门灰蒙,也不知经过多少风雨与岁月的侵蚀,二人行至门前,稍推开些门,厚重的木门嘎吱作响。
不时便有自称“淳善”的小僧前来客气招呼二人。二人一路警醒前行,小僧将他二人引至佛殿,途中却少见得僧人。佛殿供着西方诸佛,供桌上鲜花香烛等陈列至上。香火冉冉,明明灭灭,青烟袅袅,徐徐消散,整座佛殿都透露着一股淡雅佛香。一侧僧人正阖目而坐,一手佛珠转,一手木槌击,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似脉搏心率的跳动,像有什么直击到了人心里。
莫名添了一番惆怅惘然,闭口道一声无名谓叹。
但不管二人此刻心里作何感想,还是一番讲究正正经经行了拜佛礼。
东菑的目光落在释迦牟尼佛像脚的黑檀木盒子上,那和尚果真没骗他们,就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曾记医痴习无华,似信佛,不知是真是假。但想来他数次凝望这个方向,夜深露浓也不愿回去歇息,是什么,让他如此纠结或牵挂的呢?
济生寺。
倒未曾听说医痴与佛家有什么牵扯。
这寺庙寻修的地方倒是极好,远离尘世喧嚣。只是山路陡峭,山道九曲十八弯,石道虽不宽阔却一直延伸到庙里,设半里一亭。庙里古屋陋室,除了必要的物件显少看到其它装饰之物,僧人们的衣裳也是素衣无华,就连前方放着的香台也是暗沉无光,显然是用了许多年岁了——倒与他想像中的华屋庙宇截然相反。
原想山道新亮,这寺里应该也不差,却不想如此朴素简陋。
倒是那檀木盒,精雕细琢的,精致得与这地方颇为不入。
东菑看了眼天色,回头望向淳善小僧笑道:“淳善小师父,今儿天色渐晚,回路恐得摸黑,可否在你们这庙里住上一晚?”
淳善自无不允,笑道:“自然可以,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便将二人领向东侧僧房,途经斋堂还与二人说了吃饭时辰,道若有需要可前去。至僧舍,小僧还面盆面巾等一应备好,供二人盥漱,末了临走还特意指了净房之处,真真是细心无比。
不过可惜这二人心不在此,僧人说得妙口生花,二人也只东风吹马耳。
“唉,那是什么人?”东菑忙将欲离开的的淳善拉住。
淳善顺目一看,见对面一厢僧房里两名仆人手中端着木盆来回反复,步履生风。淳善笑道:“那是山下青海城有名的善商,长年宿疾缠身,前几日来本寺求医,师兄在为他医治,现在看来应当是到了关键时刻——二位施主闲来也请避之一二,一来那位施主需要静养,二来那位施主性子要强,并不喜在外人面前露弱,望两位施主海涵。”
东菑“哦”了声表达明白了,后转念一想,又笑道:“这有什么海不海涵的,理解理解——不过倒是想不到你们寺里居然有人会医道吗,倒叫人稀奇。”
淳善道:“师兄入空门前曾是医者,与那位施主也是旧识。”
东菑点头道了声原来如此。心中却联想到了医痴之事,不知这二人是否有什么瓜葛?
后二人去斋房吃了晚食,便乖乖地各自回了房中,哪也没去。
晚时,月上中梢,万籁俱寂。
月华如水,倾洒一池银光在深沉的地板上,然后折射出千百道淡银光辉将这间小室映得亮堂如点了水灯一般,可以清晰地看到屋舍里的物件。
禅香袅袅,徐徐飘散,灌了满屋。
这间屋并不大,一桌四凳一床,床上倚着一少年。与时刻夜沉静寂的气氛相比,靠着床头的少年却似乎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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