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且慢

　　封沅时脑中混沌，庙堂之事她并不想多过参与。而她不知，她早已成了局中人。
　　从燕春阁出来以后，封沅时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走着，突然闻到一阵香气，这才想起，答应了跟越珩一起吃馄饨的事情。方才自己惹恼了越珩，便多给了摊主些银子，让他与自己回府，做馄饨给越珩吃。
　　还没等她踏进府门，便看到司南一脸怪异的看着她。封沅时朝司南挥了挥手，道：“有何不妥？”
　　司南一脸讪笑：“没，没，挺好的。将军夫人在等你呢，快去吧。”
　　封沅时听到越珩在等她，松了一大口气，还在担心越珩会生气，这下可好，高高兴兴的找夫人去了。
　　在府里转了一圈也没见越珩的踪影，正好见到千北鬼鬼祟祟的模样，一把喝住问道：“可有看见你家小姐？”
　　千北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怎么这么背，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只能转过身子。
　　可当封沅时见到千北那张脸的时候，愣了片刻，旋即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千北，我该是叫你千北，还是该叫你花猫。”
　　原来千北不知为何，面上一片漆黑，道：“将军莫笑，且去餐厅稍候，小姐片刻即到。”
　　封沅时一边憋笑，一边应下。千北一脸黑线，也忍不住封沅时这般嘲弄。也是来了脾气，拔下头上簪子就往封沅时身上丢去。
　　封沅时感受到异动，身子半闪，接住簪子，道：“脾气倒是不小，以下犯上，可知何罪？”
　　又见千北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怜，咳了咳：“罢了罢了，还你便是。”
　　千北一把接过簪子，心想：“封将军，若是你半柱香后还能笑的这般开怀，我千北才服你！”
　　等封沅时到了餐厅，才发现桌子上的碗盘被盖了起来，本想打开一看究竟，又想到越珩怕是还未用过午饭，便坐着等她。
　　不多时，越珩信步走来，让千北打开碗碟。
　　碗碟掀起的一刻，封沅时惊呆了。
　　以往在战场上，也有出现过粮食短缺，逼于无奈下啃草根的情况。可那时，也可凭着胸中士气勉强咽下。而今，这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摆在封沅时面前，不由让这位见惯生死的将军，萌生退意。
　　封沅时看着一桌以黑色为主的菜，转而望向笑意盈盈的越珩，怯道：“这些菜……莫非都是珩儿的手笔？”
　　越珩点点头，伸筷夹了一块黑漆漆的肉放在了封沅时面前的碗碟上，柔声道：“我自小养在深闺，也不懂厨艺。今日新婚，太子与将军在燕春阁又有要事相商，想必没怎么吃。我就想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嬷嬷虽说在一旁指导，可还是做成了这般模样……算了算了，还是倒了吧。”
　　“慢着！”封沅时见越珩说着说着，眼中都泛出泪光来了，想着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懂得做菜，心下不忍。可看着这一桌黑暗料理，又有些懊恼自己方才似乎阻止的太快了些。
　　越珩心中偷笑，又见封沅时犹豫，转过身去，声音也带了些哭腔：“我知道我手艺不好，比不上燕春阁里那些名厨。我也不勉强你，还是让人撤下去吧。”
　　千北刚打算撤盘，封沅时拿起筷子就把那团肉放进口中。要说那肉什么味道，简直是人间绝妙。
　　封沅时这一口下去，只觉得一阵酸苦，也不知道越珩做菜时，放了多少醋进去，连连喝了好几口茶，这才缓过劲儿来，问道：“珩儿，这菜名？”
　　越珩笑意盈盈的看着封沅时，细心地替她擦拭着嘴角的残渣，道：“这菜啊，是糖醋排骨。只不过我把那醋当成了酱油，多倒了些许。又没掌握好火候，才做的又酸又苦。那糖也是，白花花一片，长得和盐一模一样，让人好生难分。将军你不会怪我，比不上燕春阁厨子的手艺也就罢了，还把菜做的难以入口吧。”
　　封沅时只觉得背后汗毛直立，她知道越珩这一口一个将军叫着，怕是还在生气。只能转移话题，道：“珩儿今日在街上不是说要吃馄饨，我把那摊主叫到府里来了，就让他现在给你做馄饨吃，你就别恼我了，好不好？”
　　越珩心中一暖，虽然知道，吕衍跟封沅时并无私情，燕春阁是烟花之地，更是个掩人耳目的场所，可这心里还是放不下要与她怄气。
　　“既如此，那叫让摊主做碗馄饨来。”没等封沅时放下筷子，越珩又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沅时不再多吃些了吗？”
　　封沅时对上越珩那双期盼的眼神，心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片刻工夫，千北端着馄饨放在了越珩面前。越珩拿起小勺，轻轻吹气。青白瓷碗，配上咸淡适宜的汤底，馄饨如泡泡般浮在汤面上，又佐以葱花点缀，阵阵香气不时涌入封沅时的鼻尖。
　　这可把在一旁享用着越氏独家料理的封沅时给馋住了越，越珩知道她心里痒痒，故意不去看她，一口一个的吃着她碗里的馄饨。
　　许是封沅时求饶的目光太炽烈，也许是越珩心里的那口气也消了，这才盛了一个馄饨喂到封沅时嘴里。
　　封沅时满意的咂了咂嘴，像是品尝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似的。
　　越珩望着这一桌菜，虽是已经尽力而为，可自己是实在没有什么厨房天赋。封沅时虽然不愿，却也硬着头皮吃了大半。
　　她这口气，也总算是消了：“也亏得你，居然吃下了这么多，也不怕闹肚子。”
　　见着越珩消气，封沅时这才放下心来，道：“第一次下厨已是不易，我这也该多多支持。”
　　越珩见她满头大汗，也知道有些菜是她故意多放了辣椒来折腾她，心疼道：“你这人，也太实诚。我虽是恼你，你也该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吃不下就算了，现在倒教我心疼。”
　　封沅时尴尬的挠了挠后脑，道：“只要珩儿不恼我就好，下次，不，再没有下次，我不会把珩儿一个人丢在街上了。”
　　越珩看她这幅傻头傻脑的模样，笑道：“是我该跟你道歉才对，你与太子相谈本就是公事，是我太小心眼了。当今太子虽说政见与我父多有不合，但父亲曾言，太子仁德宽厚，又有雄心。若太子日后能顺利继位，对百姓是件幸事。只是父亲身居高位，有些事也是不得已，我不想你也卷进这些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
　　越珩所言，何尝不是封沅时心中所想。只是如今，她已经被牵扯了进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挺太子，只要吕衍顺利继位，到时她也能保住封氏一门的名声。也不用担心，越珩一家老小的安危。
　　燕春阁风波过后，将军府终于平静了两日，封沅时也准备着带越珩归宁。
　　在府里挑选了半天，也不知要带什么礼物去越府。半晌后，越珩见封沅时还在原地磨蹭，问道：“还愣着干什么，时候也不早了。”
　　封沅时站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我这府里都是些刀枪剑戟、斧钺刀叉，即便有书，也都是兵书。你父亲是个文人，我这找了半天，也挑不出一两样合适的东西带去送他。”
　　越珩笑了，她本以为封沅时之前因政见不合，借此拖延时间。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轻轻点了点封沅时的脑袋：“父亲喜欢古玩字画，我知道你不通此类，早就让千北准备了，这下可以出发了吗？”
　　封沅时听到越珩已将事情准备妥当，尴尬笑道：“多亏有你，不然今天丢人可要丢大发了。人常言道，娶妻娶贤，着实不假。”
　　越珩挽着封沅时，顺着她的话：“古人所言，自是不假。可是沅时莫要忘了，你如今也是我的妻，丢你的人那便是丢我越珩的脸面，这我可是万万不依。”
　　本来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封沅时，听得越珩此言，便也放宽了心。既然越珩如此坦然大度，自己便不好再一副扭捏模样。
　　行至越府，越尚及其家人早已在府门外等候。越珩是越尚庶女，依着礼数，越尚本不用出府亲迎，可封沅时在朝中地位颇为显赫。越尚自觉对不住越珩，这才拉着妻儿，早早在外迎着。
　　以往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的将相，如今一个成了老泰山，一个成了新姑爷，场面一度尴尬。倒是越尚的嫡子，一副儒生模样，为人谦逊有礼，先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在下越和，久闻封将军大名。既然将军与舍妹成了婚，便是一家人，府内请吧。”说罢，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封沅时连忙拱手回礼，越尚夫妇走在前头，封沅时携越珩随着越和入内。
　　要说越珩替封沅时备下的这些礼，那可真是对了越尚的胃口，本来还不苟言笑的越尚，也渐渐放下心中成见，与封沅时开始了闲话家常。
　　“沅时啊，这诰命一事，也得多谢你。”越尚手里举着小酒盅朝封沅时拱了拱手。
　　在官场上，封沅时与越尚同朝为官。可如今这归宁家宴上，她便是越尚晚辈。只能站起，与越珩一起回敬：“岳父不必客气，陛下天恩，沅时不敢贪功。既然珩儿入我封门，沅时在此立誓，有我在一天，决不让珩儿受委屈。”
　　听得封沅时此言，越尚神情有些怪异，只是点了点头，看向越珩：“我这女儿自幼性子就傲，这大喜之日我也不便多言，只盼你二人以后日子过的顺心和睦便好。”
　　席间，越家人都知道封沅时酒量好，一个个排着队来敬酒，饶是封沅时海量，也经不住这人海战术，有些醉意。
　　越珩只能搀她回房，等封沅时一头扎在被子上，越珩佯作发怒：“方才还跟父亲说，不会让我受委屈，这下还不是我来照顾你。”
　　封沅时听得这话，酒顿时醒了大半，想从床上坐起，却被越珩止住：“逗你玩儿呢，真是不经骗，你且好好歇着，要是喝多了，我才不管你。”
　　说罢，越珩起身准备去厨房端姜汤来给封沅时醒酒，刚出房门，遇到了越尚，便被越尚叫到书房去了。
　　封沅时此时躺在越珩的床上，细细的嗅着这只属于她一人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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