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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开始(3)
夜幕降临,小路边昏暗闪烁的路灯将江宁轩的影子拉得极长,前方坑洼不平的地势在月光下隐隐能看到个轮廓,要是不常走的人恐怕要在这摔几个跟头。
风起,灰尘卷了满头满脸。
不远处的居民平房有几盏微弱的灯光,远离城市中心的城郊,白日里人声有多嘈杂夜晚就有多寂静。夏虫未尽在树枝上展示着最后的命章。
他走到一扇铁板门前,破败锈迹,与其他的看起来没什么不同,除了门口没有电瓶车而是一堆被蜘蛛结网的杂物和一大袋没做任何分类的垃圾,烂菜叶臭鸡蛋还有酒瓶,不知多长时间没扔发出酸臭的气味。
陆知世皱了皱眉,本想拿出酒瓶,想了想拎起垃圾袋扔到几米远的垃圾房。
再次回到门前,他提起了口气推了门,门在地上划拉出撕裂寂静的声响。里面传出一声东西碎裂的响声,他平静着脸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江义福骂骂咧咧又朝他扔了个酒瓶,酒瓶砸在门上,碎裂的小片飞向脸上:“妈的!又跑哪鬼混去了!臭婊|子养的东西!”
江宁轩抬头抹了下痛处,沾了些血迹。面前人卧倒在沙发上,支楞着条腿,地上几十个酒瓶,空的满的都有。
“操!你老子问你话呢!哑巴啊!”
“去学校了,学校有事。”
“学校有事,放假了能有什么事?”江义福眼睛一瞪,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跟你们班那个女生在一块,看看你那个贱样真以为人家会喜欢你?白日做梦!你婊|子生养的东西,就只配跟你老子在这里呆着做个蛆虫!给老子赚钱给老子花!听说你去给王叔帮工了,帮了一个多月,钱呢!”
江宁轩不悦地皱起眉:“我妈呢?”
“还敢跟老子摆脸色?老子问你钱呢!”江义福醉醺醺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手里拿着拖鞋,走路歪歪扭扭连着带倒了几个酒瓶,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抽下去,“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摆脸色,你妈那个婊|子能干什么,万人|骑的贱人,重操旧业供你上学。”
江义福啐了他一口:“一个在路边卖的鸡怀了孩子就说是我的,她也配?贱女人!贱人!你就是婊|子生得小贱人!你们一家子都是贱人!你要是女孩我还能把你卖了,可惜你是个没用的男孩!”
江义福对他拳打脚踢,江宁轩不回嘴不回手,只冷冷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无疑是火上浇油,江义福越打越狠后来打累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江宁轩拖着酸疼的身体回到房间,关上门靠了上去,他的眼肿得跟鸡蛋那么大,脸厚了半层一碰都疼得不行。
他是最怕疼的。
但他此时没有反应,对于他来说挨打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他掏出手机找到温简一的名字,发了信息。
[明天我不去话剧社了。]
她秒回:[怎么了?]
[家里有点事要处理。]
顶着这张脸,就算他想去也不能去。
温简一沉默了很久,江宁轩没等她回把手机丢到一边。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有张旧书桌和床,是他妈从外面垃圾回收场低价收回来的二手东西,木板不结实人躺在上面稍稍一侧身就会有咯吱咯吱的声响。
声音很大,吵着江义福他就会冲进来对他暴打。前段时间他自己拿工具垫了块木板调了下算是好一点,不至于吵到江义福。
他小心地躺在床上,蜷着身体半梦半醒地睡着了。
他妈一晚上没回来。
早上回来碰见江义福醒来,两人大吵了一架,吵得什么他没听,无非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么多年来翻来覆去的吵。江义福吵不过他妈,就会打起来。
江宁轩觉得住在他家附近的邻里有些可怜,被他们一家晚上吵得睡不着觉,早上闹得必须要起就像是每日任务做完了才算一天开始和结束。
外面歇停了会。
该是来找他了。
门碰地一下被打开,于燕刚想破口大骂,看到他没有一处好地方的脸猛地僵住紧抿着唇,眸里有心疼闪过。她咬咬牙,把门关上又冲出去跟江义福打得不可开交,这回嘴里为的都是他。
江宁轩的伸向了枕头下面,里面是他用第一次工作的工资买的把水果刀。
他没有勇气杀人。
也没有勇气自杀。
如果他妈不像这样对他有块肉掉下来的亲情,像江义福一样天天对他拳打脚踢他可能就有勇气自杀。
可于燕没有。
像是沼泽地他唯一能抓住的黄瘦稻草,拉着他。
于燕小时候就被家里人卖了,从小就看着跟她一起的女孩被不同的人带走,直到她长大自己也要经历一回。十六七岁花一般的年纪成了残花败柳身,后来她认识了当时有几个钱的江义福,床上的甜言蜜语让她以为自己遇到了所谓的光。
不在意他有家室为他生孩子,还逼死了江义福的妻子和孩子,十七层高的楼顶摔下来血肉模糊,只有那两颗眼睛瞪得浑圆。
许是真有冤魂报仇吧,江义福做的生意亏得血本无归,整日的喝酒赌博,借高利贷欠了一屁股债。所以他们躲藏在这里像个蛀虫一样地生活,要是被人找着就得搬家。
于燕早就不认为江义福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不再幻想虚幻的爱情。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江宁轩身上,愿他成绩好能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带她脱离苦海过好日子。
这世界的所有人都可以说她不是个好人,骂她唾弃她是个婊|子。江宁轩不能,于燕没有打过他,还给了他遮风避雨的场所,给了他上学的机会。
江宁轩松开了摸着刀柄的手,坐在床边双目无神,茫然无措。
这个世界于他来说,还剩下多少值得留恋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做着自己的角色。
军训最后一天的迎新晚会,温简一邀请他去看自己演话剧《花木兰-节选》她演花木兰,江宁轩自然是没有去成,脸上的伤还肿着。
江义福喝完酒好打人,于燕怕他开学前这张脸好不了,让人看见。连着几天呆在家里不让江义福碰他,一直等到他脸彻底好,才晚出早归的。家里的开销基本上都是于燕负责的,正因为如此,两人就这个事从早吵到晚,从晚打到早。
也因为这样,江义福在他脸好之后不敢轻易动手。
正式开学的日子到了,江宁轩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回学校寝室楼。
小四人的寝室他是第一个到的,一个人打扫完全寝室的卫生,然后摆好自己的床铺书桌。
寝室里的人并不待见他,即便是他帮忙做完了所有的值日,他们也不乐意和江宁轩多说话。
江宁轩无所谓。
只要是不在江义福旁边的地方都是好地方,躺在自己的小床铺上舒舒坦坦地睡觉没什么不好。
新学期没两天,江宁轩在课桌洞里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上面写着:
[晚上八点,学校小树林等你。
PS:江宁轩你一定要来啊!
陆知世]
中午吃饭他和温简一面对面坐在一起。
温简一咬着筷子,手里拿着信,重复了遍像是在思考什么:“陆知世……”
倏忽间她眼里惊喜一闪而过,笑道:“我想起来了,这小子在高一年级特别出名。人长得还可以,家里有钱有势,就是傻了点。听说军训期间被罚跑了三次,加在一起估计有五六十圈。不过总体来说可以考虑考虑。”
这么一说江宁轩对陆知世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入学军训似乎把教官气得不轻,逮了几回行为不规范的学生,次次里面有他。
偶尔高二,高三年级吃饭谈及他,都要捧着个肚子,笑个两三回。
在他记忆里好像远远地见过一回,在操场上,早上做广播体操看到有个高一年级的男生长得很不错,借着体转运动盯着他看。
江宁轩刚好目光扫过去与他撞到一起,男生紧张地缩回脑袋,他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学校里的人大多数见到自己第一眼都会多看几遍,看他的头发看他的长相。
他没多在意,旁边人似乎提了一嘴说叫陆知世,他当时没注意听。
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他。
江宁轩反应下,忽然意识到温简一刚才说了个“考虑考虑”,僵了一瞬:“考虑什么?”
温简一在嘴里调整好筷子,夹起一块肉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道:“考虑要不要答应他啊,你看这摆明了是让你去小树林表白的。”
“我是男生。”江宁轩诧异地指指自己。
“嗯嗯。”
他又点点陆知世的名字:“他也是男生。”
“嗯嗯。”
温简一问:“有问题吗?”
温简一的语气理所应当,惹得江宁轩不由发笑。他眉眼弯起,五官霎时柔和起来,也难怪不少人都觉得他第一眼见他不像个男生。
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江宁轩好意提醒:“男生和男生怎么能够在一起,那可是两个同性是不会被接受的。”
温简一沉默片刻。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以后喜欢的人就是个男生,那该怎么办?”温简一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瞳眸里不掺杂一丝杂质,气质清冽纯粹,干净地像个小白兔。
短暂的错愕后,江宁轩戳了口米饭放进嘴里。
他酸涩地笑着摇头:“没有那个可能,我没病。”
像他这样的人拥有最基本喜欢别人的能力,都是有病。
江宁轩思忖了下,抬起头不动声色地说出让温简一惊讶的话:“你说会不会他不知道我是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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