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说你喜欢我

　　“离谱，太离谱了！”王聪拍着桌子，“昨天有个憨批新生半夜上厕所，发现冲不掉就用垃圾桶倒扣上，结果今天我们一起来，五楼的味儿都传到四楼了！”
　　本来五班众人都是各聊各的，听到王聪大喊，寂静了两三秒后一起爆笑——
　　“哈哈啊哈哈哈哈离谱啊啊哈哈哈哈哈还好我不住校！”
　　“隔着话语都能感到震惊啊哈哈哈哈……”
　　“冷空气下沉啊哈哈哈四楼好惨！”
　　“前天他们看高二军训还笑，这是报应！”
　　王聪继续拍着桌子：“这叫什么，这叫素质极低！”

　　宋晟困得冒泡还不忘看一眼右边，江夜没被干扰半分，面前一本语文书，手里一只水笔，正在活页纸上圈圈划划。
　　“江小哥哥。”他这样喊江夜，见右边很快投来的目光，不由笑了笑，“你怎么看那个憨批？我觉得这会成为他高中三年的光辉历史。”
　　江夜抬头前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丝毫没关注前面王聪讲了什么，只能用单音节应他：“嗯？”
　　“男寝，五楼，厕所垃圾桶，盖……”宋晟做题一样拆解关键字，拆到一半又觉得有点粗俗，“呃，盖排泄物，素质极低。”
　　宋晟见江夜回应他，有点高兴地去翻书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学神在写什么，是古诗吗？”王聪恰好此刻转了头，看见江夜桌上那张活页纸上密密麻麻，有格式地划了下划线，颇像语文默写卷，有些好奇开口。
　　五班的早自习大抵是放养状态，王聪的声音让周围的几个同学一哄而上，叽叽喳喳，江夜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我去，学神就是学神，己经开始复习了。”
　　“这都能自己出卷子了，我输了，我不配。”
　　“噫，我也……好强！”

　　宋晟注意到江夜有想遮那张纸的动作，但还是半途收回——他判断江夜小哥哥非常不自在，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
　　“别瞅了，今天铁面无私你秀姐值班，等会儿扣得你立刻满额特训。”赶走几个同学的宋晟兴致勃勃念那纸上的第一行，“让我品品，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
　　纸上端正平齐的字迹倒是好认，之乎者也都在宋晟的理科大脑里翻滚。他想，他知道这上一句是对仗的，但……还真不会下一句，这下丢脸了。
　　“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前后生于吾乎？”江夜见他久久不能接上，料定他没背熟课文，把那张纸推到他桌上，“这是必修一到三我觉得重要的文言文句子，你先试下自测，不会的先做标记，等下我再帮你看错别字。明天背标记过的内容，再自测，写得出来就可以擦标记了。”

　　哎？
　　宋晟发现，他右边这位小哥哥提到学习明明一点都不迟钝。
　　于是他摊开手，一把柠檬糖出现在江夜眼前，“请你吃糖。”
　　江夜思考几秒，从他手里拿了一颗，指尖触到他的掌心，很是温暖：“一颗就……可以了，本来也是给你整理的。”
　　不过才认识这么点时间，居然就这样为他着想……真是的，宋晟莫名有点心疼，对待多个朋友都这么实打实为人考虑，会过得很累吧。

　　“好吧。”宋晟剥了一颗扔进嘴，把多余的糖放进口袋，又从抽屉里摸了支自动铅笔，“我一定好好做，争取拿个满分。”
　　看着宋晟边做填空边念句子，不时抓抓头发一脸纠结的样子，江夜忽然轻松了，他左手握着新一颗柠檬糖，发了一会儿呆，还是省不得吃，便也塞进口袋，再像个孩子一样拍了拍——奶奶说那样就会乖乖地，就不会丢掉了。

　　江夜自嘲是个贪恋温柔的人，曾经为了拿到第一名时父母的一个微笑就没日没夜地做题，也曾经为了一次帮扶一个眼神就能陷入泥沼。
　　而如今他向往的一切似乎都来源于左侧——有一个人带他见到不一样的生活，告诉他，原来可以这样放松地、毫无顾忌地得到欣喜。
　　甚至有一颗小小的火种，就在自己左边口袋里，噗呲地蹦着火花。
　　陆明泽说，让自己有放松情绪的感觉，就叫做喜欢。
　　他讨厌改变，却能强迫自己适应改变。何况这已经不是孤立无缘的曾经，是柠檬糖混杂着教室里吵闹的欢声笑语，真实而又温柔。

　　急促的上课铃后是一串高跟鞋声，宋晟头也不抬地专心做那几张填空纸，还不忘耳听八方捅一下喋喋不休的王聪：“郑雅来了，等会要抽人读课文的。”
　　王聪惊叫一声“我擦”，抽出上学期遗留下来、折皱泡水卷了边的英语书，怒翻几十页都毫无笔记，“抽哪儿，我这书跟全新一样诶。”
　　“不知道，我的书也全新。”宋晟无情道，“江小哥哥，给他指条明路，让他死得没有遗憾点。”
　　讲台上郑雅已到，正在拷贝今天的课件，江夜低头看了下页码：“三十五页，旅行日记第二段。”
　　“靠，学神救我一命！我决定暂时更换我的个人崇拜。”王聪说着翻到那一页，开始练习他的散装英语，“I......have呃......因吹斯特holiday，安得.......”
　　江夜扶额，原来宋晟的吐槽不是没有理由的。

　　“抽查预习。”郑雅放好课件，手撑在讲台桌上，扫视一圈教室，“我看王聪同学准备得认真极了，大家来听听他的朗读。”
　　于是巨星王同学极度自信地站了起来——再被无情的英语和冷漠的现实击溃。
　　不过郑雅倒是听得认真，末了很好心地夸夸他：“不错啊，比之前能听了，努力努力考个九十分我看没问题。”

　　“九十分欸，九十分！”
　　王聪一坐下就偏头炫耀起来：“老板，九十分，我高考英语要是有这个分，加上其他的......语文八十数学一百......哎总之，一定能上b师大的！”
　　王聪是走体考自招的，高一全年都在训练，于是想在高二这一年补上文化课。虽然补的过程比较惨绝人寰，但......结果还是不错的。一如昨天王聪和另外几个体育特招聊天，报出目标是b师大时的双眼，格外充满向往。
　　真好。江夜想，他们的理想都在闪闪发光。

　　“能，你一定能。”
　　江夜的余光随着宋晟的话语绕到了左边，发现宋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弧度，却没如平常那样弯弯的眉。
　　“宋老板？”郑雅听完班长邵帆的朗读，毫无悬念地点了宋晟做抽查的结尾，“来示范下。”
　　也不愧是外语环境里长大的，宋晟看两眼书本张口就来纯正发音，比教材录音多了几分活灵活现的味道。
　　他以后......还会回到那个环境里去吗。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江夜自己按了回去。
　　他自己就已不确定未来的样子，更没权利去评论看起来如此前途无量的宋晟。
　　只是还是很好奇，这样也闪闪发光的他，会去做什么。

　　郑雅在讲词根记忆法，一个词根加上后缀前缀，就能变化出不一样的意义。似乎是个枯燥无味的记忆方式，对江夜来说却很有吸引力。
　　就像加上不同定义的自己，披上不同的外衣，就能成为不同的意义。
　　然后所有经历的一切，都在这份意义里拥抱光芒。

　　“哎，醒醒醒醒。”
　　五班人数本来就比较稀少，看着一半趴下一半昏沉的教室，郑雅好气又好笑：“都把脑袋给我竖起来听！昨天两篇完型十到二十题piapiapia全是错误，你们对得起我用心浇灌吗。起床了，啊？”
　　“在，在呢。”前排徐琳琳被郑雅拍讲台桌的声音震醒，一脸迷茫地拿着笔画圈，“继续继续，完型。”
　　后排四大困王也被周围的同学拍醒，郑雅对此表示满意：“不错啊各位，终于愿意分点时间给我们快乐英语了，那接下来看好课件这个interest啊，给你们变个魔法......”

　　市高从来没有这样随性的课堂。
　　对比市高枯燥生硬的发卷改卷，江夜忽然觉得，来到五中之后，刻板的学习复习，仿佛也变得有趣了很多。
　　他曾恐惧了很久的上下课铃，并没有隔断课里课外的雀跃与欣喜。

　　于是今天的日记本上只有一行字：
　　正在变得更好。

　　【宋晟的日记5】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今天确实在学语文。
　　江小哥哥果真是学霸，你们市高就这样开始古诗词复习，卷子内容都能出到底。
　　好像又押了个奇妙的韵......语文的魔力？
　　嗯，不过总觉得，怎么说呢，他和五中的氛围有时候格格不入。
　　直接在这里写的话（反正他也看不到），更像是什么屏障阻挡了他，让他和那个随手丢出纸团保龄球的人，不太一样。
　　有点小小的心疼。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