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无双

　　八年前，德归十二年，大祁朝迩安远至，乾坤朗朗。江湖则变幻莫测，风起云涌。
　　但这一切和小川没有什么关系，远没有填饱肚子来得紧要。
　　穿着一身破烂衣物拼接而成的叫花子衣裳，面前放着一小碗，里面零零碎碎地装着几枚铜钱。一七八岁的小童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许是跪地有点久了脚有些微微颤抖，小川极力望着稳住小小的身子，一双剪水般的眼睛巴巴地望市井。
　　街上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半天过去却没有人驻足停留，施舍几文钱。
　　小川感觉有点失望，这时从街头传来几声打斗的声响。
　　“李见霜，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一声尖利的女声自空中暴扣而出。
　　“妖女，有本事先杀了我再说吧”一四十出头的灰衣男子左手紧捂着胸口，手上鲜血满溢，另外一手杵着一把八寸有余的弯月大刀于地面，单膝跪地，望着对面执剑指着自己的深衣女子不羁道。
　　许多人见状知道是江湖中人怕惹上麻烦纷纷开始避走离去。不到片刻，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上此时已经寥寥无几人了。
　　小川今天一上午只要到了三文钱，还没有赶紧收工的觉悟，如今看着一路打到自己面前的两人一时好奇胜过了恐惧。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鬼姬被男子的一笑激怒，暗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想着还是要速速把他拿下，逼问出玄明神功的下落。
　　“那就请李护发不吝赐教了。”说着不再废话，一剑“飞仙来”直刺对方肚腹。
　　李见霜身手重伤，又一路逃至青浦，如今一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心想就算是死于此地也不能落于妖女之手手握弯刀侧身避开剑式，强逼自己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随后凌厉的剑法强攻而上。
　　鬼姬见对方在这个地步还能使出这般剑法，心神不由一乱，剑法稍稍迟钝起来。
　　眼前刀光剑影，两道人影不断地在眼前交错，身边房屋的梁木被剑气划出一道道伤痕，小川感到了决绝的杀气，心中终于被一种恐惧弥漫。
　　决定早早离开的好，这边鬼姬被李剑霜不要命的打法所震慑，心中惊疑不定，剑式开始错乱起来。
　　李见霜见见状心中一喜憋住一口气反倒越挫越勇，终于趁对方一个不备一刀朝鬼姬刺去。
　　鬼姬慌乱间不及收剑退后，此时才瞥到正想偷偷逃开的小川，现在正好在自己左前方，一手抓过小川为自己挡刀。
　　李见霜急忙收刀，但已经是来不及。小川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弯月刀已经一刀刺穿她的右肩。
　　李见霜微微迟疑，又直接将刀向后者刺去，正中鬼姬心房。
　　鬼姬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过了片刻便直直向后倒去。李见霜再也坚持不住，随后也倒了下去。
　　小川的眼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了眼睛，自己正卧于一软榻上，身旁的温暖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睡过这样软的地方，眷恋着榻上的温暖没有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打着转，打量着这间房屋。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是那天那个灰衣大叔。李见霜看见小川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小川有点害怕，她没有忘记之前被眼前人一刀刺入的右肩。
　　李见霜上前检查了一下小川的伤势，心底有些愧疚“我不是坏人，那天是我不小心，你受苦了。”然后又望着小川“今年几岁了”。
　　小川也不知道自己几岁，她自有记忆起便在青浦的大街上要饭了。从小到大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几岁了，小川被问的明显一愣，随后摇摇头。
　　李见霜怜爱地拍了拍小川的头，看着她一身破旧的叫花子衣裳，想着自己没有徒弟子女，以后怕是无人承其衣钵。不如收留她以后两人也好有个照应，便弯下身来
　　对小川说“我是孑然一身的人，如果你无依无靠不如跟着我做我徒儿吧”
　　小川想了想，这时的她没有领会做他徒儿到底是要做什么，歪着头看向李见霜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做你徒儿吃得饱饭吗”
　　李见霜听完大笑起来，“这是当然，你不仅不用忍饥挨饿，以后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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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李寒川好奇问道。在李见霜知道小川没有名字，只说自己名叫小川时便为她取了李寒川这个新名字。
　　她已经腿去了那身叫花子打扮，一身青衣，头发简单地梳了一个童髻。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装满了师父给她买的的衣服和零嘴。
　　经过两日的修养，她的肩膀已经好多了。
　　“师父也不知道”李见霜打定主意带小川往西边去，眼睛望向西边的沉默的落日，微微有些失神。想到霸绝一方邀月门已经从江湖上覆灭，从此世上再无“邀月天下”，更没有左护法李见霜了。不觉喃喃道“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说完轻策□□的马，抱着小川缓缓行路。
　　自从认了师父，李见霜便开始教她习字，对她进行一些体能训练，比如蹲马步之类的，又比如自己骑马快行，让小川跑路跟上。诸如此类的手段层出不穷，这样两个月后便开始教习一些基本武功招式给小川。
　　李见霜轻轻松松地舞了几招后，便简单地开始讲解一下关键的招式和心法，然后看向小川。小川看着李见霜觉得好玩，然后上前照着刚才所学有样学样的比划了一番。李见霜看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收来的弟子竟然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以后便对小川越发要求严格起来。
　　两人一路向西，途中走走停停，一边修习武功，一边游历山水间，不知不觉中不知今昔是何昔。
　　李见霜仿佛忘记了江湖的恩恩怨怨，又回到年少时那个不问世事，醉心武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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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两人来到开临城。
　　李见霜将小川安置在一家客栈内，要求她在院子内练习自己所教的武功，自己则外出游玩去了。
　　小川少年心性，刚到一个新地方，实在是耐不住寂寞。等师父一走，便悄悄出门去街上了。开临城位于南夷和柔余人的交汇处，街上许多奇装异服的人比比皆是，小川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前方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不时响起几番叫好声，小川蹭过去。仗着自己人小，从人群底下窜了过去，只见一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口中唱喝着“来一来，看一看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张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神功，胸口碎大石！”说着手拿一把巨大的铁锤在空中挥舞几下。旁边有的人害怕被误伤，纷纷退开来。
　　正居中央，一十二三岁的女子平躺在一木块上，胸口上放着一巨大的石块，约莫有二十公斤重。
　　少女生的极好，不过现在紧蹙着眉头，牙齿上下打着战。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旁边一老妇手拿一个盆在周围讨着赏钱。
　　周围人议论纷纷“这一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啊”“谁说不是呢，可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作孽啊”还有一些男人则对这招胸口碎大石感到怀疑。
　　小川看到那个小姐姐一脸痛苦的模样，感觉她身上放着那么重的石头一定很疼，奇怪，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那男人见人已经围得差不多了，便装腔作势地又摆弄了几回大锤子。随后猛地朝那少女胸前砸去“不要！”小川吓得大叫起来，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
　　不一会身边响起浩大的掌声，小川拿下手见那少女身上大石已碎，而那少女毫发无伤地站在哪里。大汉向周围的人拱手作礼，随机有人开始向他撒铜钱，大汉又向少女使了个眼色，少女拿起一小盆向周围的人开始讨赏。
　　走到小川这里，小川摸摸口袋没有钱，自己布袋里掏了一个苹果，放在盆子里，还向那个小姐姐一笑。那少女一愣，又接着向下走去，这时小川身后一只手朝小盆里放了一锭银子，是谁出手如此阔绰？
　　小川朝后看去只见一十四五岁的俊朗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美丽。那少女看向那锦衣公子剑霎时脸就红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公子，这太多了，愧不敢当。”
　　哪知那锦衣公子冷笑一声“无妨，只要再来一遍让本公子看个过瘾就是。”
　　大汉早就跑了过来，见了银子眼睛发光，瞪了少女一眼，又迎上来道“好说，这个好说，再来一次保证让公子看过瘾”将银子装进自己兜里指示那少女道“瑜儿，还不快去躺好”
　　众人看那公子出手阔绰，都在旁边等着看个过瘾。
　　“慢着”那美貌公子突然上前喝止住要去般石头的大汉，在一排巨石中用脚踢了一踢最左边的那个“用这个。”
　　大汉和少女看了面色一变，大汉随后装作没听到一样继续要去搬旁边的石头，只见那公子一个转身不知何时就已经来到大汉身旁，脸上一脸戾气。左腿一后勾朝那石头踢去，石头登时四裂开来。旁边的人一看马上明白过来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江湖骗子。都大叫着要退钱，要报官。
　　大汉说着赶忙退钱，又跪地求饶“大家饶命啊，我张老三一时财迷心窍，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啊”并且赶紧将骗来的钱财归还给众人。小川被眼前的变化看得一愣一愣的。
　　到了那公子的时候，那公子并没有收回银子，轻摇着折扇闲闲道“给出去的银子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大汉和少女看着公子，大汉小心翼翼道“那公子你道是如何”
　　杨潇将银子揣进那大汉兜里，手拍拍对方肩膀，一手指着自己挑的那块巨石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杨潇刚才看杂耍表演见地上的碎石成色与普通石块不一样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待仔细观察后就觉察出了其中的猫腻，待他挑选石头时用脚对其逐一排查后就知道什么“胸口碎大石的”这无非是江湖骗子的招摇撞骗的噱头了。
　　胸口碎大石这类表演杨潇看过不少自然知道真正的耍杂技的由于惯力的作用根本不会伤到自己，不过这两人不知道倒是吓得不清。
　　旁边两个劲装的黑衣青年对看一眼，心道主子又开始捉弄人了。
　　那大汉脸上汗水不断下落，周围的人起先还对这两人不耻，如今倒是觉得这玉面小郎君好歹毒的心肠居然要那少女的命，但是这少年公子无形中有一种淡淡的威压，让别人不敢反驳他的话。
　　小川想起这般美丽的小姐姐马上就要被大锤子砸个血肉模糊，心里一惊。
　　突然使劲全力朝杨潇撞去，嘴里喊着“小姐姐快跑”，那父女两人对望一眼，端起装钱的盆匆忙向前跑去。
　　小川头撞的疼，杨潇措不及防也被撞的退了一步。小川然后死死抱住杨潇不让他动，杨潇脸黑了起来，一手扯住小川衣领将她拎了起来“小丫头，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眼前女童不过最多七八岁的年纪，一张面孔虽然做出凶狠的模样，但依然掩不了满脸的稚气，让她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反倒让人看起来有点好笑。
　　小川有点害怕，瞪着两条小腿“不准你伤害小姐姐”
　　杨潇听完一笑，将小川放下“小丫头，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别人，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救别人，你看那女子何曾管过你的死活，自己逃命去了。”
　　小川还是冲他凶道“不准你伤害小姐姐。”
　　杨潇听了厌烦，捏着她的脸“好坏不分的家伙，你如今坏了我的好事，我还没想要怎么惩罚你呢”正要进一步恐吓，旁边一脸上带有刀疤的黑衣青年上前一步“公子，时间不早了，还……”
　　杨潇看了他一眼道知道了，又将小川放下来。途中腰上被轻轻一带但是他并没有留意。
　　蹲下身来看着小川没好气道“如今我还有事，就先放过你了，记住以后再不要自作聪明，多管闲事了。”说完又捏了捏小川的脸便和两名黑衣男子相行离去。
　　等他们走后，小川摸了摸自己的脸，伸开左手，里面静静躺着一圆形玉玦，被紫色的流苏串着，那玉玦通体白色，没有一丝杂质，在阳光下隐隐泛着白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但是小川看不出门道，心里只想着，总要给这个讨厌的小哥哥一个教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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