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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抉择
然后,季桀就在办公室看到了手臂上缠着纱布、臭着张脸的褚政,刚刚新领了一沓稿纸的付凯中,还有端着杯子又来蹭热闹看的老于。
“这什么情况?”季桀一头雾水,“龙海东弄的?你不至于吧?”
“交通事故。”于听雷吹了吹热茶,慢悠悠地“捅刀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表情。
季桀一怔,没明白什么意思,随手顺起桌上又不知道哪个小姑娘送的小饼干丢到老于怀里,算是小费,示意他说清楚。
“哎,你俩有事没事啊!”褚政嚷嚷道,“还有你付凯中,你还在这儿看热闹呢?检查嫌字数少是吗?”
老于耸耸肩,偷偷朝季桀弹了弹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又端着茶杯幽幽飘走了。
另一边,龙海东显然伤得更惨重,额角的头发被剃掉一片,头顶馋了一圈纱布,刚缝完的伤口还在一丝丝往外渗血,额头还有没有清洗彻底的血迹。褚政推门进去,两个“纱布脑袋”相视瞬间居然愣了一秒,场面一度有点滑稽。
“龙海东。”
他呆呆坐在椅子上,好像没听到有人叫他似的,只是低头紧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龙海东!”褚政又吼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摔在桌子上,“我叫谁呢!是不是龙海东,聋了还是哑了?!”
龙海东打了个激灵,才缓缓抬起头,一对上褚政的目光又迅速收了回去,弱弱答了声“是。”
“哪里人,爹妈做什么的?”
“临丘人,爹妈死了。”
“死了?死透了还是诈尸了?”
“……”
“我问你话呢,真能耐啊!”
“一个在江川打工,一个跑了。”
“你做什么的?”
“送外卖。”
“送多久了?往哪送?”
“3个月,送……哪里都送。”
“哦,3个月。刚出去,又进来了是吗?”
“嗯……”他不情愿地小声哼哼。
“温江小区,送过吗?”
骤然听到温江小区四个字,龙海东猛然抬头,露出茫然的神色,他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还没想好问题的答案,踌躇了半天才用力点了点头。
“哪天啊,几点送的?”
龙海东又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又回到地板上,桌子腿有个螺丝微微松动,他仿佛要用眼神把螺丝拧上似的。
“要不再给你时间,你编一会?”
“……11号晚上十点多吧。”
褚政抬头看看他,“这大半夜的,你在温江小区蹲了快俩小时,就为了杀个张志远?”
“什……什么张志远,我不认识什么张志远。”龙海东矢口否认,紧张的舌头在嘴里打绊子。“我没杀人,没有。”
季桀把在龙海东住所发现的张志远的□□推到他眼前,“喏,就是他。45岁,外地来江川务农人员。6月11号晚上,也就是你承认你去温江小区的那晚,张志远被人在温江小区杀害。你是说与你无关吗?”
“……我没杀他。”
“你说你,”褚政拿起桌上的身份证,佯装仔细研究,“帮人办个假证儿吧也不弄个好点的,就你这种劣质货,谁看不出来啊。”说完他刻意瞧了眼对方,“你说是吧?”
“你是怎么认识张志远的?”
“我真的不认识他。”沉默良久后,龙海东回答。
这样僵持时,审讯室的门敲响了,季桀打开门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证物袋,递给褚政时,他注意到龙海东的眼神变了,如果说先前他还带着一丝侥幸,现在眼神空洞地如同极夜的冰,没有一丝魂气儿。
“行,好,你说你俩不认识,没关系,不重要。张志远的上衣,还有车轮上你的血迹呢我就当不知道。”褚政翘着二郎腿,一边侃一边拆开第一个袋子,是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他饶有兴趣的开机,里面所有来电信息删除的一干二净,只有唯一一个联系人,联系人姓名就是一串电话号码。“那我们换个话题。”
“你奶奶的身体嘛,我们也都听说了。支气管炎嘛,老人还挺容易得这个病,也不大好治,尤其是上了年纪,也挺危险。你奶奶这两年也挺难熬,你之前在监狱有一年过年,她差点没熬过去,还是你婶他们送到二院救回来的。这一回,啧,医院通知多器官衰竭。”褚政说着打开第二个袋子,里面是成捆的现金。褚政把钱一捆一捆地摆在桌上,“你说说,你可拿什么钱救她老人家,孝敬她对你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啊?”
证物袋里的现金都是从龙海东住所那道锁着的抽屉里找到的——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除去他之前在医院已经陆续缴纳掉的近一万块钱,抽屉里还摞着整整19万现金,凭他3个月的外卖积蓄,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要不现在你和我说说,这些钱,还有这个号码,都算什么?”
龙海东抬眼看了看桌上的证据,目光又匆匆扫过褚政和季桀的脸,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几乎只用气息无力道:“我杀了他。”
“你杀了谁?”
“张志远。我们俩在温江小区见面,然后我杀了他,用衣服。”
“为什么杀他?”
龙海东又陷入闭口不言,这句坦白成了他最后的闭幕词,他低着头无论坐在对面的二人如何审问都下定决心不再开口。龙海东整个人深深地现在椅子里,他把自己假想成座椅地一部分,凝固在沉闷地空气里。
“我问你为什 么杀 张志远?”褚政难得的耐心被消失殆尽,他一拍桌子站起来,狠狠盯着对面这个好像已经失去意识的人,“你和张志远非亲非故,别说认识,你俩就是连上同一个公共厕所,同一个地儿买包纸巾都难,你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弄死他?”
龙海东铁了心不开口,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侧过脸咬着嘴唇面无表情的望向白花花的墙壁。
揣测着已经为他留足了抉择的时间,季桀敲敲桌子开口道:“有件事,我建议你仔细考虑一下,在杀害张志远之后你藏了起来,并且此前留下的地址都是假的。你有想过我们是怎么找到你住所的吗?”
他没有回应。
“有人给我们寄了一份匿名信,我猜是你写的吧,而且练习了很多遍。不过这不重要,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正是通过这封信寄出的位置,找到了你。”
龙海东的眼睛微微颤动,神儿被拉了回来,脑海里仔细揣摩起季桀说的话,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季桀,呼吸急促。
“我不知道你寄出这封信的目的和意图是什么,你可以有很长时间去考虑要不要告诉我。”季桀收起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开,“但我由衷地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什么是道,什么是义。五年前吃过的亏,也多多少少该长记性了吧。”
龙海东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无数字眼儿像带着冰锄在喉咙眼里攀爬,一下一下剁得嗓子眼里着了火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季桀和褚政这一回没有再给他任何分辩或陈述的机会,金色的夕阳从身后的铁窗里照进来,龙海东被迷茫掩盖的懦弱身影背对阳光,终于熔化在审讯室的阴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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