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hapter7
梅朵指着前面,“阿佳,阿妈,阿妈——”
“我没事,去照顾孩子,这里有我。”
她回身对扎西达瓦说,他抬头看她,红着眼流出了泪,梅朵跑过去,伸起袖子替他擦泪。
扎西达瓦起身,忽然像一头发疯的猛兽,提腿便往外跑,眨眼功夫,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加央拉姆端端正正站在经幡下面,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阳光透过经幡洒下来,落在她身上,是一斑又一斑流动的光影,斑斓而又鲜艳。
李牧谣拉着梅朵,站在她身后,不说话,只等着她。
他们崇尚生命,信佛,万生万物皆有灵性,她,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扎头扑向那女人,去对抗她的信奉,她的坚守。
好半晌加央拉姆就那样双掌合十,立在经幡下面,一动不动,却是哭出了声。
梅朵跑过去,扑在她阿妈身下。
“阿妈——”
“阿妈——”
“阿妈——”
······
梅朵一声一声叫着,加央拉姆蹲下身来,一把抱住她,哭声盖住了风声,经幡的摇曳声,还有李牧谣心深处的汹涌而动。
人,之所以眼中有泪,是因为心中有情。
李牧谣,心中无情,眼中无泪,她活在一片废墟里,无挂无碍。
“加央拉姆——”她叫了她一声。
她背着李牧谣抹掉眼泪,站起身来,顿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迎上那一双无波无澜,却烈性十足的眼睛。
李牧谣走上前去,牵着梅朵的手,两个人也不说话,折身往宾馆走。
回了房间,她顺手锁上房门,脚下一软,匍在地上,脚腕里生起痛感,如是将人挫骨扬灰一般,烧烈的感觉并不好忍。
她忍痛爬到床边,从床上拉下背包,翻出湿巾,还有一瓶矿泉水,一咬牙,将水浇在伤口上,丝丝阵痛,漫到骨头深处。
用湿巾擦拭后,她检查了一番,幸亏咬伤不深,否则以她现在的体能,几乎就废了。
简单包扎后,她爬到床上,故作倔强硬撑下去的那口气,一下散出体外,她躺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
有很多事,忍忍一定会过去,有一件事,永远过不去,过不去。
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里天上万里无云,地上草木生绿,天与地的尽头,有一遂的幽蓝,涌过来,涤起白色的浪花。
扎西达瓦和加央拉姆站在五彩经幡下,眼望前面踢着足球跑来跑去的五个孩子,笑的格外灿烂,一口白牙,比云白,比浪纯洁。
敲门声,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紧随其后,是加央拉姆的声音,“你还好吗?”
“阿佳——”
“阿佳——”
梅朵清澈的声音,漫在她心上,李牧谣一翻身下了地,脚腕处的痛感渐渐消失。
她开了门,倚在门框上,一只脚虚站着。
加央拉姆低头盯着她的脚腕,梅朵从衣袍里拿出一颗糖,剥了包装纸,踮脚递给她。
“阿佳,甜——”
她笑笑,弯腰将那糖含在口中。
“没事了——”
她提脚晃了晃,这点疼确实无碍,作为替身,她经历过的伤,远要比现在更惨,更痛,更折磨人。
“我给达瓦电话,让来接你去医院。”
李牧谣低头,盯着梅朵笑了笑。
“宾馆里有洗衣机,为什么不用?”
“还没有学,达瓦说,会教我用的。”
“你从牧区来?”
“前两天刚来。”
“扎西达瓦教你的普通话吗?”
加央拉姆抬头看了看她,红着的眼睛溢出一丝明亮,“不是他,是牧区的一个老师。”
“老师?”
“是支教来的,也是从北京来。”
李牧谣笑了笑,拉了梅朵往门外走,“孩子,没事吧?”
加央拉姆跟在身后,“没事,打了疫苗。”
“那女人呢?”
身后再无回应,她们下了楼梯,出了宾馆,日头正大,晒人。
“其他孩子呢?”
“追着车跑了,去诊所了。”
她们站在经幡下,一瞬清凉,加央拉姆站在一边,眼睛里沁着泪光。
梅朵一个人在阳光下站着,面朝路口,在等句叫回来。
“扎西达瓦不是那样的人——”李牧谣眼望路口,弱不经心地说。
“我知道——”加央拉姆回答。
“你也没做错。”
“老天会惩罚我——。”
她抬头望向头顶那一片片飞扬的经幡,含在眼睛里的泪,终是淌了出来。
不多时,那辆越野车驶入眼帘,李牧谣心下一紧,提神望着那车渐渐逼近。
车停在了宾馆门口,张朔从车里下来,顶着一头湿发,朝梅朵这边走来。
被湖水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的身形轮廓便更显挺拔。
梅朵跑过去,叫了声叔叔。
他从兜里抓出几颗糖果,弯腰塞在梅朵手里,梅朵一乐便笑着跑了开。
起身时,扑入眼帘的便是前面不远处穿着红色上衣的女人,及肩的长发扬在风里,缭缭发丝之间,那张脸白的不带一点血色。
他提步走过去,那女人伸手从胳膊上扯下发套扎住了头发,那双眼睛,散着骨子里的倔性。
风一霎汹涌,她站在经幡下面,五彩的经幡,肆意扬在风里,有一道赤烈的红光荡漾在她脸上。
张朔走过去,眼睛落在那女人脸上,一霎不离。
“没事吧?”他问道。
李牧谣收回目光,提眸望着身前如山一般磅礴的男人,欲要张口回答时。
他目光一移,落在加央拉姆身上,“达瓦说你前天去了医院?”
加央拉姆笑了笑,回答道,“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病。”
“叔叔——”
远在一边的梅朵,叫了一声,他便折身走了。
李牧谣盯着那道背影,掩下心中事,提脚往宾馆走。
下午两点左右扎西达瓦抱着孩子回了宾馆,张朔则一个人钻在越野车下修车。
他活的很好,至少在李牧谣看来,他活的悠闲自得,比她要好,好很多。
三点十分,张朔从车里出来,然后从驾驶座里提出一个黑色塑料袋。
李牧谣站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人看。
扎西达瓦安顿好孩子,折身往宾馆外走,正好撞见了张朔。
“朔哥——”
“以后不要见人就帮。”
“她喝醉了,就在马路边上,大半夜——”
张朔眸光沉了沉,一只手伸入牛仔衬衫贴胸的兜里掏出一盒烟,一低头,叼了一根烟在嘴里,然后伸手从兜里摸打火机,从上衣兜到裤兜,摸了个遍也没寻见。
许是掉进湖里了吧,他在医院呆了一天一夜,没来得及抽一根烟。
“有火吗?”他问扎西达瓦。
扎西达瓦则是一咧嘴笑起来,“找不到了吧?”
“赶紧的——”
他从衣兜里摸出那只金属打火机,扔给张朔,正要走。
“哪来的?”
“有人给的。”
张朔紧了紧手中的打火机,“让她赶紧走——”
“朔哥,你这是卸磨杀驴啊——”
“你不想我死的话,别给我生事。”
张朔说话时将手中的塑料袋扔向扎西达瓦,他一把抱在怀里,争辩道,“她是好人。”
“好人?”
“她救了格桑。”
“他本可以阻止藏獒扑出来,扎西,你真以为那是好人?”
他的目光不自主瞟向二楼,滞了片刻,然后说道,“好人,就不会让孩子受伤了。”
“但就是她救了人命啊,孩子的命,大人的命——”
张朔不想再搭理他,提步往宾馆走,扎西达瓦紧随其后,“朔哥,你们共处一室,不也没事吗?”
“钱,十五万,你给她,让她走。”
扎西达瓦紧了紧塑料袋,“她是好人,我不做。”
张朔扔了烟蒂,沉声道,“打火机,是她给你的吧?”
“她说让我物归原主。”
“能从我身上顺走打火机,也能要了我的命。”
他一转身,神色严肃,一字一顿对着扎西达瓦说,“不想我死,就让她走。”
扎西达瓦站在原地,抬眼望着那道背影,咬了咬牙,进了宾馆。
李牧谣站在窗前,只看到那男人漫不经意地一望,决然折身拉上窗帘,出了房门。
扎西达瓦和张朔并肩走来,李牧谣靠在墙上,眼睛盯着那男人。
一步一步逼近,她屏声敛气紧了紧握在身后的烟灰缸,等着那人走近,再走近一点——
扎西达瓦率先走过来,“今天谢谢你——”
她笑了笑,视线有意无意落在身后那人身上。
他亦是投目往这边看过来,李牧谣问道,“东西物归原主了吗?”
“刚还——”
扎西达瓦正要转身招呼张朔时,他开了隔壁房门,进了房间。
李牧谣身子一软,彻底靠在墙上,扎西达瓦进了她的房间,将塑料袋放在了床头柜。
出来时,又是道了一句谢。
“那是什么?”
他脚下一顿,“你打来的救命钱。”
“你不欠我,拿走。”
“朔哥说不白拿人东西。”
扎西达瓦站在李牧谣对面,眼睛却是不敢再直视她。
她慵懒地靠在墙壁上,受伤的脚虚站着,脚踝上贴了几个创可贴,他视线一落,便看到了那只脚。
“脚没事吧?”
她提脚动了动,没说话。
“你找朔哥什么事?”
“不关你事。”
扎西达瓦侧身一转,亦是靠在墙上,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却是没有点着,不知道该要说什么。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就是张朔?”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