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辉夜

作者:妙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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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实世界(上)


      阿满拿着无味的面饼咬地直发狠。出宫三天了,她就耗在了这关口处。在深宅大院中长大的阿满才发现原来出关还要用符传以证明自己的身份。自前朝时起兵徭人丁都会有户籍从定,用以确定身份,而符传则用以防止不当人等流动。阿满瞪着把守关卡的士兵,简直是把他们当面饼啃了,户籍从属为平阳长公主汤沐邑阳信的她只能是按照放归宫女的制度回归原籍。回长公主府还不如呆在汉宫呢。阿满可不想就此认命,脑子里百转千回,想了无数的办法要出关去北方。直接冲出去估计会死,不可行。伪造一个?但那东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伪造。阿满捏着面饼几乎都要喊出来了,啊~!难道注定她只能在长安城溜达么?脑中精光一闪,要不去找霍去病?可是连他住哪都不知道,这怎么弄。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一遭呢!混蛋霍去病,你死哪去了。阿满满心烦躁,逮着个人就开始发泄,这又骂上霍去病了。
      “喂,小姑娘。”
      阿满听得背后有人这么喊下意识转过身去看,只见一个男子在向她招手,男子长的很好看,丹凤眼,长娟秀眉,俊美之余又透着一股英气,白衣胜雪,显得出尘绝世。阿满想起自己穿的是男装,下意识不搭理他。
      男子见阿满不搭理他直接走了过来,“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男子带着温和的笑意,但阿满也不是单纯的小姑娘,毕竟宫中多年,观人眉宇,览人神色是看家本领。这人虽看似儒雅,但处处透着商贾的精明与狡黠。阿满撇了他一眼说:“你看错了,我明明是个男的。”
      “小姑娘,不得不承认你的样貌确实俊雅似男子,但就气度来言是女子无疑。”男子笑得轻佻,阿满皱了皱眉,不愿去理他。男子眸光一闪知道阿满不愿理他,也不冷场,接着说:“在下商仲,是一名商贾。实不相瞒,已在这见姑娘两日了。看姑娘似有烦心之事,敢问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吗?”
      阿满心里嗤笑一声,商人无利不起早,估摸着想从自己这赚钱才是。等一下,阿满抬头定定的看着商仲,“你是商人,那我给你钱,你能带我去个地方么?”
      “商人嘛!为钱生,为利死,当然。”商仲笑得云淡风轻。
      “我要去上谷,嗯……右北平也行。”阿满还在想还有哪离匈奴近。
      商仲一听收起了笑容,皱着眉,“小姑娘,你――该不会是要去西域吧!”自从建元三年汉使张骞出使西域,总有些被热血冲昏头的年青人想要追随张骞前往西域,探索那个传说中神秘而诱人的地域,但是只要到了边境的上谷,渔阳一带见到剽悍的匈奴骑兵,没有人再敢往前踏一步,也只有那些有门道的商人才敢带着货物去到匈奴腹地与匈奴人做交易,但西域是谁都不敢涉足的。就连当初的张骞一行人也是一去也不曾复返,更何况没有那么多人马的普通百姓呢。
      阿满挑衅地看着他,“怎么?不敢,不是说为利生,为利死么?怎么就打退堂鼓了?”
      “利益是首要,但你也得有命才能消受啊!”商仲摊摊手,笑得无辜。
      “不铤而走险怎么才能获得大钱,奇货可居没听说过么?”阿满啃完最后一口面饼拍拍手下的碎渣。
      “愿闻其详。”商仲递上一块布给阿满擦手。
      阿满也不客气,接过来擦擦手便扔回去给商仲,说道:“只会摆摊做生意的永远只能是小商小贩,真正做大生意的要同吕不韦一般,眼光长远,奇货可居。”商仲是个聪明人,阿满没有指明,他也听懂是要看清官家意向来顺风使舵。
      “姑娘一言真是让在下受教了。看来姑娘是商贾出身?”
      阿满一脸无辜,“不是啊!”
      “那亲人父母是?”商仲感觉眉角一抽,维持着自己嘴角的笑意。
      阿满继续无辜的回答道:“我从书上看来的。”商仲听完此话嘴角明显僵住了,腹诽道自己方才那一瞬间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的信口之言给说服了,真是失策,失策。阿满看着商仲的神色笑得得意,“所以你去不去?”
      商仲再是保持风度,他也不是大贤大圣之人,他就是个商人。若不是看着阿满包袱中似有重物,又举止不同于普通百姓,方猜测她必有重金可以解他一时之困,要不也不会贸然来搭讪。“姑娘你的要求恐怕商仲难以达成,抱歉。”他拱手就要离开,只听得阿满在后面幽幽的说道:“我看你这一副非凡之像以为你想要做什么搅弄风云之人,这才给你指一条明路,看来脸虽然惊世绝俗,但内里依旧是个市井之徒,小人胸怀。”
      阿满话说的极露骨,商仲又是眉角一抽,这小妮子是在激自己,要冷静,冷静。深吸一口气,挑眉微笑,商仲又是之前那一副儒雅的样子。“敢问姑娘何是你所指的明路?”
      上钩,阿满暗喜,但神色未动。意味深长地看了商仲半天,把他拉近正要说,但商仲弯着腰有些不适,遂拜拜手示意两人去临近的酒家坐下再说。到酒家坐下,阿满徐徐说道:“经文景之后,天下安定,国库充盈。但外貌如此,实则内忧外患,诸侯暗地蠢蠢欲动,匈奴频频扰边,按天家意向不可能置之不理,那如果要理那要怎么办?有兵才是重点,但有兵得有粮啊!得有马啊!可是就现有的这些粮食怎么够十几万人打仗用,就咱们所见的这些马怎么与匈奴比。”阿满见商仲颇有心动的感觉,再接再厉忽悠,“你说你要是从匈奴弄来好马,你还愁没人买么?其实与其做一个被人左右的小商贾,不如握住别人的命脉,让别人送钱来总比想方设法从别人那拿钱好吧!”
      商仲听完之后一言不发,阿满以为是自己忽悠成功了,正暗自欣喜呢。商仲却看明白了阿满涉世不深,不过借阿满的话,他最近困顿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马匹,粮食之类的东西阿满能想到,官府的人就不能想到么?所以这条路不可行。不过那句话阿满说对了,让别人送钱总比想方设法从别人那赚钱好啊!可是怎么样让别人送钱,这得好好思索一番。阿满喝着醴浆,看着商仲皱眉深思,修长的手不断扣着桌案,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阿满有些懵,自己的主意有那么好么?胡扯的也行?
      两人静坐许久,阿满喝水喝的肚子都快撑破了,商仲方舒展开眉,朝阿满微微一笑。面白如玉,温泽秀润,看他这么一笑阿满有些晕乎。虽说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俊美之人,但眼前这位就是有一种让你沉溺的眩目之感。阿满挪开眼,小声说道:“怪不得做商人,就这样能不迷惑得让人心甘情愿给他钱么。”
      “姑娘,在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不是西域,而是匈奴。若是你要到西域,那你可得自己去了。”
      阿满一听,匈奴正是她想去的,这么顺利,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大喜过望,一拍桌子,“好,成交。你开个价吧!”
      商仲瞅准了阿满那包袱里好东西多,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多心思引她上钩,“你的钱财在下要半数。”
      “半数,你讹人呐!”阿满下意识捂紧包袱,这里面都是她这么些年的月俸,还有些可以带出宫的首饰,可是她全部的家当。
      “路途遥远不说,就这食宿,马匹,符传都是需要钱的。在下看在姑娘为我指点迷津的份上已经很良心了。”商仲一副倍受委屈的样子说道。
      阿满恨的牙痒痒,但似乎也没有办法,毕竟只是自己的话连长安城都出不了。一咬牙说:“行,不过我要到了地方再给钱。”
      “可以。”两人一拍即合。商仲心里摇摇头,这个小姑娘真是单纯的可以,自以为聪明能看透别人的心思,但丝毫就没有想到看透了又能怎样,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到了荒野山丘不照样任人宰割,哪还有讨价还价的说法。偏偏她这股执拗勇敢的性子让他眼前一亮,有趣,真有趣。“不便询问姑娘名字,试问如何称呼?”
      阿满答的直爽,“大家都叫我阿满,你也这么叫好了。”
      “阿满姑娘,可否等待在下几日,等准备妥当再行出发。”
      “行。”阿满盘算着还可以在长安城逛一逛,没准遇到霍去病还可以道个别。或者顺便叫上他一块去。不过他对匈奴最大的兴趣是思考怎么打败他,而阿满最大的兴趣却是了解真正的匈奴。因为她在宫里遇到过被俘虏的匈奴人,并不像是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凶悍,暴虐,反而很温和,开朗。所以她一直想去看看真正的匈奴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下终于可以达成心愿了。
      阿满在长安城转了四天,还没等找到霍去病,商仲就催着上路了。还好临出宫前给他留了书信,阿满也就没有多想。那一份喜欢的眷恋此刻在要远行去游玩的巨大冲击下显得不堪一击,阿满开心得脑子里只有幻想的草原,骏马和大漠,哪还顾得上什么霍去病。一路上哼着小曲,和车队的人玩闹打趣,玩的不亦乐乎。
      入夜,阿满已经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商仲在旁边看着不禁微笑,这个阿满到底要怎么说她才好。以为她单纯好骗,结果上车之后非要拉着他坐一起,袖中拢着一把尺把长的匕首直抵在他的后背,说是防止自己被图谋不轨,这样可以用他做人质。以为她有心机,结果现在睡得这么香甜,完全没有防范。商仲叹了口气,话说这孩子真的知道什么叫图谋不轨么?
      听到车夫在轻轻唤他,他敛起方才温暖的神色,噙着淡淡地笑意下了车,由一处僻静的后门进入了一所宅院,绕进一间屋舍。屋子的后室隔着纱帘,里面似有一名女子在换衣,女子见商仲进来不慌不乱,徐徐穿好衣物,开口问道:“商仲你怎么来了?”
      商仲一展衣袖跪下行礼,“漏夜来访,惊扰主人了,但商仲此番来是有要事与主人商量,望主人息怒。”
      帘中人回道:“你久不回来,此番居然说话这么客气了?”
      商仲轻笑,“商仲的命都是您救的,何来此说法。”
      女子嗤笑一声,揽帘而出。只见那女子披着如水的秀发,衣领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媚眼如丝,肤白胜雪,樱桃小口,眼角眉梢皆带着万般风情。
      女子冷冷地开口道:“你暗地里与长安的那些小吏交好,还胆大包天的贩售私盐,如今廷尉属查到了,你便栽赃给伯翳。一石二鸟,不仅自己推的一干二净,就连那些情报往来都捏在你一个人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敢。父亲早说你不可信,我还没有在意,如今你还有脸来见我。”女子捏着商仲的下颌,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
      只见商仲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样的姿势很奇怪,但对于他们看待如走狗一般的他时那就再正常不过了。徐徐对上女子的眼眸,商仲说道:“主人息怒,若不是伯翳他心有贪念也不会落入我的圈套,所以到头来还是怪他自己罢了。至于我不过是想多赚些钱财而已,决没有想要背叛主人的意思。”
      女子不想去相信眼前这个男子,但又不得不去相信,她已经被逼到绝路了,没办法后退。她恨恨地甩开商仲,转身整理衣衫,掩盖住身上那些欢爱的痕迹。“说,你有什么事?”
      “卫青将军直袭龙城一事想必您已然知道了,汉匈之间虽有飞将军李广威名在外,但实际多是小战小胜。像这次长途奔袭,直指匈奴腹地,祭天圣地龙城,简直是前所未有。之前匈奴人找我们谈合作一事,我们担心祸水东引没有回复。如今在商仲看来时候到了。因为前些时日虽说派室惠公主和亲,但突然又说要等公主多学习一些礼仪,朝廷不断推脱公主和亲时间。如今又有龙城一事,想必他们不过是在借室惠公主一事来拖延时间,陛下真的要对匈奴动手了。所以主人,我们可以开始着手与匈奴合作了。”
      商仲的话说的很急,女子听得皱眉。"为什么现在反而到时候了?”
      商仲缓口气,解释道:“日后朝廷虽忙着对付匈奴,但也不会放弃整治诸侯的。所以我们何不让匈奴多吸引一下注意力,让他们替我们挡一阵子刀剑。等朝廷与匈奴斗得两败俱伤时我等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女子一听此话大致勾画出了一个事件轨迹线,转身看向商仲说道:“不错,很值得一试。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已备好车马行装,即时上路去见匈奴单于。”
      “好,那你负责吧!但是别再让我知道你干些什么不听话的事。”女子掀起帘子要进入内室,侧头警告商仲道。
      “商仲明白。”商仲行完礼慢慢退了出来。心里盘算到,行动既定,女子也答应了,那日后的暗线,明路都将畅通无阻。如此他的计划就可以更好实现。
      正要出院门,只见从暗处走出一人。一脸愤恨地看着他。那男子也生得一副好样貌,剑眉星目,身姿颀长,十七八岁的年纪,手持一柄长剑,明显是个少年。怒声道:“站住。”
      商仲一见来人,开口道:“季弟,好久不见。”
      少年看着商仲一脸笑意就怒气不打一处来,“少来,每次你来都没好事,这次又想出什么好计谋了。”少年反讥商仲道。
      商仲看着少年这么青涩单纯的样子轻笑一声,回答道:“既然是好计谋,自然是不能让你知道了。”
      “商仲!”少年终是忍不住大喊出来,“当年若不是主人收留我们,不知道那样漫无天日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为什么你就是不知道感恩,到现在还如此执迷不悟!”
      商仲徐徐收起了笑容,似是交代,又似忠告,还有几分讥讽地说道:“既然你要报恩,那就好好跟在她身边。我不是你,所以不要希望我同你一样知恩图报。我还有事要办,告辞。”说完商仲转身即走,闾季要上前去阻止,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本能地感觉似乎触及商仲的某根神经,不然一向好脾气的商仲不会这样。微微怔愣,此时商仲已出了院门。
      出门行至车队处,商仲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太久没有回忆过往事,以为不去想就会忘记,但是突然发现却是丝毫没有遗漏,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反倒是后来那些自由的日子大半都模模糊糊的,真是好笑。
      商仲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月亮,低低地笑出了声。抚上左肩的某处,感觉那个印记隐隐发烫,烫的他心阵阵作痛。商仲闭上眼平复下心情,感觉稍好之后登上车吩咐继续前行。阿满还在熟睡,商仲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莫名觉得心情被慢慢梳理开。抚平阿满有些毛燥的额发,看着她睡得香甜,孩子气十足,莫名感觉可爱极了。商仲嘴角微不可闻地翘起,思忖着要不把这孩子留在身边,顺带她的钱财可以尽收囊中,想想似乎也不错,商仲唇角微扬,有些不厚道地盘算道。
      一路急急前行,只是偶尔停下来补充食物和水。商仲正翻着书,只听得车外一阵吵闹,似是惊了马匹。正要去看看是否出事,只听得一串笑声,然后就是一个震动,还没等反应,只见阿满顶着一头汗钻了进来,拿起水袋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一点也不讲究形象的用手背一擦,又开始笑起来。
      商仲无奈地笑着,掏出帕子擦着阿满头上的汗,问道:“你又去干什么了?”
      阿满笑的鸡贼,“骑马去了,老王头不让,我非骑,结果马惊了。赶紧就溜,这不,老头还骂着呢!”
      商仲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你说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吧,怎么会身携巨款,如果是的话,哪有哪家的小姐这个样子,就是再没有规矩也不可能野成这个样子,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商仲哪知道,阿满确实就是那脱缰的野马,之前规矩束缚着能安分守己一点,现在可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阿满这厢也不闲着,手四处翻找,吃的没有找到,却刨到了商仲包裹好的书。眼疾手快,没等商仲阻止,阿满就念起来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念了两句阿满就停下了,这书她没看过,但感觉好像在哪听说过。“啊!这不是那些儒生说的开智启蒙的书么?”
      商仲悄悄别开眼不去看阿满,阿满一看商仲这个样子恍然明白了什么,一脸揶揄地说道:“商仲啊商仲,看你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原来根本就是装的嘛!居然还在看三字经。”说完阿满就是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商仲脸上一阵火烧,一把夺过书。羞愤之下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满笑累了,一边抱着肚子,一边又打算去翻别的书。商仲啪地打了一下阿满的手,阻止她再胡闹下去。阿满手被打痛了,撇着嘴悻悻地收回手,“不看就不看。”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许久,外面传来人声,似乎是接近了城镇。这个地方比较繁华,城门口的士兵很负责,把符传查了三遍,又检查了货物才让入城。入城之后他们直奔坊市去采买一些路上所需的食物一类。入了坊市阿满就听见叫卖声,不出意料的,阿满又开始不安分,掀帘就出去看热闹了。只见前方有个地方被彩绳围住,一排人站在那,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在那吆喝。阿满读过前朝秦的《秦律》,知道这是在买人。汉随秦制,所以在汉朝买卖人是合法的,不过只能是和卖。就是本来就为主人的奴隶,婢子或他们所生的孩子,主人有权转让和卖出。律法同样规定,若是诱骗,抢夺人口来买卖,则要受匏刑,大卸八块。
      围栏中站着的人属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叫价最高,少年长的很是清秀标致,一副清风拂柳之姿,着实让人心头为之一动。在本朝男风明面上不是十分盛行,实际上大富大贵的人家多有美貌的男子作为男宠,就是文景皇帝那般的人物也有如邓通一流的男宠。所以买一个长相不错的娈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厢一个肥硕的富人模样的人已向卖家出大价钱要买那个少年。少年站在台上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和害怕,绳结系的不紧,但从出生就带来的奴性让他除了呆呆地站在那任人挑选以外,剩下的只有害怕以后的日子是不是会更加难捱。
      阿满不知道那富人买了少年之后会干什么,但只看着少年那个样子她就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眼见少年被拖出围栏,阿满大喊一声,“等等,我要买。”
      清脆的少女声音在这里显得极其突兀,突然众人都转头看向阿满,一看却是个小女子,不禁出现各种看好戏的表情。阿满硬着头皮走向前去说道:“他,我买了。出价吧!”阿满指着少年,看着卖家,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市场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看阿满这个样子卖家脸上浮现出讥诮的神情,不仅他,就连旁边那个买家也如此。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已经叫嚣道:“小娘子,你要买这个娈童去暖床吗!何必那么麻烦,我可不要钱,免费给你暖床,还让你爽。”
      那无赖的话音刚落,四周都是不怀好意的笑。阿满咬咬嘴唇,继续说:“说,多少钱?我买了。”
      买人的那人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说道:“小姑娘,回家玩去吧,这钱你恐怕出不起。”
      事情行至此处,阿满觉得要是此刻退让,脸上也是无光。既然要出风头那就得坚持到底。她不去看那个胖子,盯着卖家又说一遍,“多少钱?”
      被捆着的少年这时才敢悄悄抬眼看向阿满,发现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长的浓眉大眼,不像他所见过或想象的那些女子,既不娇媚,又不秀雅,但那股不肯居于人下的气势却让他挪不开眼。
      卖家看面前这个小姑娘气势汹汹,心中估摸,卖给谁不是卖,反正收钱的是自己。“五千钱,这位客人出价五千钱。姑娘你呢?”
      五千钱若按当今的物价来说不是十分贵,但这是一个成年奴隶的价格,未成年的不过三千,看来那胖子是十分看中那个少年。阿满一听不禁笑起来,一挥手,道:“我以为多少钱呢,等着。”阿满带着不少值钱的东西,五千钱在她看来就是小数目。阿满就要回去取钱,只见众人都望向她的后方,那个胖子更是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淫光。阿满回头一看发现商仲抿着薄唇一脸不悦地向她走来,乌黑的发丝未完全束起,飞扬在身后,衬地他面如冠玉,风姿绰约,但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又显得清冷卓绝,不敢靠近。大家都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这样的俊美就像停滞了时间,阻断了声音,脑中都觉得如此玉人,世无再二。
      阿满虽然看的多了,但还是每次都会看呆,此人简直是自带迷药,看着他就不禁会沉溺痴迷。
      四周的人不由自主地给商仲让开道路,商仲搂住阿满的肩,低头示意阿满乖乖听话。再抬头,脸上已是报以得体的笑意对卖家说道:“舍妹年幼,不经世事,有些胡闹,抱歉。”
      “不碍事。”卖家一看如仙人一般的男子朝他微笑,脸上堆满了笑,连连摇头。
      “那我们先行告辞。”商仲搂着阿满转身就走,阿满感觉到商仲是不想让自己插手,但她却不肯就此罢休。阿满不断扭动身子想要回去,但商仲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几乎是把阿满扣在自己怀里拽回车队去。
      阿满有些发怒,两眼冒火地看着商仲质问他,“为什么阻止我?”
      商仲眼皮也不抬,吩咐道:“上车,赶路。”
      阿满见商仲不理她,一把拽住商仲的手吼道:“那是我的钱,我想用就用。你没资格阻止我。”
      商仲面若冰霜地说道:“你别忘了其中还有一半是我的。”
      “就算一半是你的,那也有五千钱让我把他买下来。”
      “你不就看他可怜么!可是你买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怎么不把后面那对母女一块买了?”
      阿满这才注意到少年后面的围栏里有对母女站在那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男人们作势就要解女儿的衣服,母亲有些瑟缩地要护住,不知道是在惧怕什么,她的抵抗并不剧烈。最后不仅女儿,就连她自己也被解开衣服,如选猪肉似的被几个男人评头论足一番后付钱买走。
      阿满又要冲过去阻止,却被商仲拉住,他的眼中满是讥讽,冷淡。“怎么,又想去把她们也买了。你有多少钱,全天下那么多和买的交易,你今天买了他们,隔天还会有,你买的过来么?更何况你与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看人长的好才去买么!你怎么不把那个驼背买了,那个癞子买了!给我安分点,上车。”说完商仲像是厌恶一般放开阿满的手,表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
      阿满有些愣怔,放眼围栏中,确实有一个驼背,一个癞子,还有一些长相一般的。但她都不曾注意,只看到了那个俊秀的少年,这么一看她确实和那些猥琐的男子一样只看人的样貌。阿满有些胸口发堵,突然发现自己所谓的善意也不过是个笑话。
      商仲站在阿满身后,看着她呆呆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自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重了,但这个地方实在让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想去安慰阿满,只想着赶紧离开再说。只见阿满突然转过来跳上马车,不一会便拎着包袱出来,跳下马车就要跑,突然似乎是想起什么转头回来对他灿然笑道:“你说的都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不过我还是与他们不一样,至少没那么多邪恶的念头。等我一会,即使救不了那么多,但救一个也是救啊!总比置之不理好。”说完阿满就跑向少年被带上去的马车。商仲沉默许久,最后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轻笑起来,阿满啊阿满,你怎么总是能给我惊喜。
      那对母女已经被带走,阿满只能去截少年的那张车。
      “站住!”
      还好车夫技术好,一扯缰绳停在阿满面前,否则阿满肯定要成为马下亡魂。阿满走到车门前叫道:“麻烦您,谈一谈吧!”
      车帘一掀,阿满看见少年被胖商人搂在怀里轻喘,一双氲满雾气的眸子无助地看向她。发丝散乱,衣领敞开,脖颈上还有几个红色的印记,似几朵红梅。阿满耳根一红,感觉自己似乎窥见了什么隐秘的事情。清清嗓子缓解了几分尴尬,阿满开口道:“大哥。这里是六千钱,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把他让给我吧!”
      胖子一脸奸相,“这么执着呢!小姑娘,不过你已经有珠玉在前了,何必再找这么一个呢?”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一句话,快换。”阿满看着他的脸,实在是不想多言。不料那胖子淫光一露继续说道:“这样,让你的那个哥哥~陪我一夜,这个小东西就给你了。怎么样?”
      阿满眼睛一瞪,正要回绝,只听得后面传来一句话,“好啊!”语如清歌,轻扬婉转,是商仲。
      “好什么好,说,给你多少钱才换。”阿满抬手一拦,却发现胖子根本没看她,依旧是那样色眯眯地看着商仲。阿满见他那个样子就来气,牙一咬,把手中的包袱一扔,一下就跃上马车,袖中的匕首翻飞之下已握在手中,带着凌厉的气势就冲着胖子扑去。不料那胖子反应更快,以迅雷之势把少年拉至身前作为抵挡,阿满赶紧收起剑势,往旁侧偏过刀锋,想要从侧面逼进胖子的脖颈,以此来威胁他放人。胖子似乎是个练家子,见阿满刀锋有所迟滞,趁此时把少年扔到一旁,起手冲着阿满的胸口就是一掌,力气虽不大但手法凌厉。阿满不及退让,猛然受力,手一松,匕首掉落,人被震地连连向后退,直摔下马车。
      胖子再次搂过少年冷笑道:“学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出来混,真是不自量力。小姑娘还是乖乖在家织布吧!”说完便扬长而去。阿满胸口郁结,捂着胸口连连咳嗽,眼前一阵发黑。
      夜里虽有凉风,但还是闷热难忍,商仲一行人干脆在官道附近的小树林休憩纳凉。夜还未深,商仲就地铺席,摆放好酒菜小酌起来。周遭的树木突然簌簌而响,商仲出言道:“出来吧!跟了这么几日,好歹好好吃顿饭啊。”
      片刻之后,一个黑影自树上跃下。“你怎么知道我在?”
      “你不是故意让我知道的么!否则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闾季不置可否,忽然撇眼看见商仲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蜷缩在那熟睡。他不禁皱眉:“你晚上怎么也把这小姑娘放身边?”
      商仲徐徐喝口酒道:“此次出行路途遥远,我的人手不够,用了几个伯翳的人。担心不安全,所以把她放在我身边。”
      闾季嗤笑一声,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就像你可以保护她似的,明明自己都护不住。”
      商仲挑眉看向闾季,揶揄道:“这不是有你么!”
      闾季白了他一眼,“少来,我是奉主人之命随行监视你的。”
      商仲一脸的不在意,“知道,她不可能完全的放心我,但又不得不相信我,自然会派人来监视我。偏偏你沉不住气,居然来找我理论,那我还能不知道是谁负责跟踪我么!”
      闾季闷闷地喝了一口酒,商仲从来都心思深沉,即使自己与他有过过命的交情,但依旧对他知之甚少。他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便叉开了话题,“话说,咱们在这说话,那小姑娘怎么还能睡得着。”
      商仲回头看了一眼阿满,笑道:“她要是睡着了,打雷都不会影响她的。”
      “你从哪弄来的小东西,一言不合就动手,幸亏那胖子未下狠手,否则今日她就命赴黄泉了。”闾季想起今天的事件不由责备商仲道:“还有你,怎么会答应那种交易,你疯了吧!就是想救那个少年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吧!”
      商仲知道闾季是担心他,他这个义弟就是一根筋,直来直去,爱憎分明,喜怒易明。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依旧是这个样子。“在集市那么拥挤的地方怎么杀人,自然是要把他引到人少的地方,然后杀人夺财了。”
      商仲说的轻描淡写,闾季听的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把杀人这种事情看成像切菜一样了。杀人夺财这种不义之事岂可为之。”
      没听完闾季的话,商仲就冷笑起来,“季弟,说这话的时候你不心虚么?跟在她身边,你杀过的人,做过的不义之事还少么!”
      闾季有些语塞,低垂下眼睛,眸色黯然。“那是主人的命令,我必须服从。”
      “服从。”商仲眼中暗色划过,语气很是奇怪。他十四岁开始按那女人的命令就随商队四处奔波劳碌,到如今十年过去了,也练得一副精练的商人嘴脸和干练的办事能力。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些往事就会忍不住失控,闾季从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什么所谓的救命恩人,都是放屁,那些商队也不过是为了掩盖情报联络的幌子。这么些年,他受够了在别人的手底下苟且的活着,他要摆脱这些桎锢,摆脱长久以来的枷锁,他要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不受别人掌控的人。他等待了那么多年,现在才动手,那女人还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夺权,真是好笑。不过要彻底毁灭一个人,最好的就是把他捧地越高,这样摔的越惨。不仁者休怪他人不义,商仲眼中寒光四溢,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商仲喝了口酒,掩下自己的心思,抬头看向面前的闾季思索一番。棋手已经就位,这枚棋子也撞到了他的手里,那怎么能轻易放过呢!他换上一副真诚的模样,对闾季说道:“季弟,不如为兄与你说句实话。”
      闾季本还一片黯然,只见商仲眸色清亮,神色郑重,不由认真听起来。
      月至半空,四周浮云流动,闾季虽知他这个兄长心思不善,但最后还是同意一起实行他的计划。喝完酒,闾季站起身来看向商仲,眼神深邃而平静,他说道:”仲兄,你从不与我交心,但毕竟我们曾经共生死,同福祸过,所以我一直把你当做兄长。你总说我天真,可是这样的天真是我的义,为弟者必恭其兄,为下者必敬其上。我担心你的安危,服从主人的命令,这是我应该遵循的义。你觉得主人待你不善,但当初如果不是她求情收留我们,我们何能苟且至今。你要自由,但我要道义,生者完成功名,死者践行道义,所以我愿意去以身践名,也愿意这样天真下去。你不用再骗我,我知道你的心中有火,烧光一切的大火。不过你所说的那些确是主人的意愿,所以我甘愿被你利用。商仲,生名死名不能兼顾,德行更不能虚得,我不愿看你沉沦下去才说这些话。不要被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到最后你会发现失去的比得到的多。”闾季话说至此诸事明了,他看了一眼商仲便不再多言。回身用马哨唤来了一匹马,最后纵马而去再也没有回头。商仲静静坐在那看着酒碗,碗中的残酒泛着清幽的月光,他低低的笑起来。秋风渐起,传来喃喃低语,道义,功名都是虚妄,为上者不尊,为下者何必跟从。你叫我不要执迷不悟,你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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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真实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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