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断章

　　“姐姐，你睡了吗？”
　　门外响起了一道轻柔紧张的声音，她从浅眠中警醒，眼睛一眨脑海便一片清明。
　　怎么又来了？
　　慵懒的在床上伸了伸腰身，她翻开身上的被子挪脚下床，低声应道，“来了。”
　　开了锁，打开门，她低头看着门口的小男孩。男孩双手环抱着一个和他一般大小的玩偶熊，可怜兮兮地仰头望着她，他刚想要开口就被她抢去话头了，“没事早点睡，别过来烦我。”说完门就关上了。
　　锁上门后她打了个电话给楼下的女人，告诉她那孩子在她房门外后就回到床上接着睡了。大概是过了几分钟，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听到几声低语之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倦意上来了。
　　墙外突然碰撞的动静把她惊醒了，她难得有几分怒气，压下怒气后转了个身，她还想接着睡，很快门就被敲响了。
　　虽然敲门声很轻柔，但也让她恼怒。她利落地起身，直接开门站在门口，看也不看肇事者一眼，冷酷地对门口的女人说，“他不睡就让他自己闹，你回去吧。”
　　俏丽的女人还蹲在地上，不敢抬头多话，诚惶诚恐地下楼了。小男孩还抱着小熊站在原地，脸色慌张却一如既往地望着她。
　　深夜里她的脾气实在不太好，虽然白天也不怎么样。她准备关门让他自生自灭，转身却听到了走廊里细微的啜泣声，低不可闻的，一声又一声。
　　黑暗中她的夜视力适应期还要等好一会儿，站了几秒她才眨眼看清了他脸上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悄无声息，只有偶尔的一两声抽泣。
　　“姐姐……”徒劳的希冀，简直是无能者的妄想之声。她依旧无动于衷。门再一次关上了，门外又是漆黑一片，黑暗里只有小熊的眼睛透露出两处微光。
　　一只稚嫩的小手微颤着触碰房门，指尖一碰之后又似受惊般抽离，而后轻轻地贴上整个手掌，小男孩缓缓地靠近房门，抱着小熊整个人贴在门上如同醉酒一般失神地低喃轻语，房中入睡了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黑暗降临了，月亮才亮出偷来的日光，独自陶醉着。
　　清晨已至，她脑中的晨钟响起，自然而然地醒了。在房中梳洗完，她打开房门，先看向左边的走廊，他果然又在那里，靠着墙壁，抱着永不离手的玩偶熊，一个人睡着了。
　　楼梯口处那个女人怯生生地走上来，低声问好之后打算去把小男孩抱回房间，还没伸手就不知怎么弄醒了他。她只是扫了一眼便漠不关心地离开了，但身后的小尾巴又跟了上来。
　　阳台的空气很好，清风中还夹着几丝冷意。她慢步小跑中又听到了身后熟悉的喷嚏声，男孩微瑟着靠近，“姐姐，早。”
　　她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手下加快跑步机的速度，身体渐渐开始出汗。
　　十五分钟之后她轻喘着从机器上下来，用颈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回头不经意看到小男孩自己踩在小凳上用阳台的洗手池刷好牙了。墙上也多了一处挂架，放置了一套洗漱用品。她看了两眼就离开了。
　　这个家早就已经不止是她的，如今她也只是在别人的房子里栖息罢了。
　　饭桌上，她自己先用早饭。楼上姗姗来迟的房主却看到了姐弟就餐的“友爱画面”，笑得很是满意。她越发觉得肠胃不适，手中的糕点也变得难以下咽。
　　一个背叛婚姻的小人，一个爱慕金钱的寡妇，还有一个夹缝求生的孤儿，她自己又是什么呢？这样的家庭真的……很可笑。这一张桌就像一个台幕，看着他们日日上演的笑话。
　　玄关处她正在换鞋，男孩还是抱着他的玩偶站在一边望着她，她连余光都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开门打算离开了。
　　“姐姐再见，早点回家！”稚嫩的话语里带着一些急切，还有隐隐的眷恋，男孩的声音难得有些响亮。
　　家？回这个地方？她倒希望是再也不见，再也不用回。她忍不住回头看，小男孩惊喜的愣在原地，局促地抱着小熊望着她，兴奋的小脸通红。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什么姐姐，那个女人也不是他的妈妈。他在寻求什么呢？他想要什么？罢了，她也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也给不了别人。
　　她又留下一个背影给小男孩。

　　湖面涟漪微漾，偶有几只雀鸟掠过水面，惊跃鱼群。她倚靠在椅背上喝着绿茶，蚊纱门轻轻滑动，牵动了挂在上头的风铃，清脆悦耳的敲击声告诉里面的人：他来了。
　　“姐姐，我回来了！”
　　男孩背上了书包，幼嫩的声音也变得熟嫩了。她听着身旁的叨叨絮絮，忽觉聒噪，他的话也变多了。阳台里的声音悄然而止，她的脸色有了几分冷漠，这个小孩越来越了解她了，她越发清晰地感觉到了。
　　不动声色地喝完手中的茶，她拿走桌上的诗集独自离开了，从始至终没有看男孩一眼。看到她离开，男孩也起身跟上，亦步亦趋。
　　踏上走廊，客厅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带着几分催促，她有些心烦，有人立刻跑上前去接听。
　　她才转身还没有离开，就听到下面的人惊慌地喊，“小姐，先生他、他出事了！”
　　毫无预兆，她皱着眉下去接过电话。
　　她想象过很多结局，却从不曾预料到这个男人会这般离开。
　　医院里那个女人哭天喊地，却不知道眼泪里有几分伤心。男孩的怀里早已没有了玩偶熊，只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袖子，抖得厉害。不管真情假意，这个世上也有人会为那个男人的离开流泪，算是给他最后的慰藉吧。她第一次主动地牵住男孩的手，轻轻地握在手心。
　　房主死了，他留下的财产却成了毒药。
　　刚结束白事，麻烦就立刻来了。她本来不想理这些麻烦的，却始终身不由己。
　　“他说过公司和房子都是留给我们的！”贪婪的女人常常忽略男人的承诺有多不可靠，就像她们的蜜语没有效力。
　　有些东西她可以给，但某些东西她却不能让。即使她觉得麻烦。
　　“房子和车给你们，公司我拿走。你的账户会定时划款，佣人的费用也在里面。以后我们最好不要打交道了。要知道，这个家的户口本上没有你们的名字。”
　　冷漠的眼神让女人不敢开口，她没有心思嘲讽。毕竟她也花出时间精力去照顾那个男人那么多年了，那些钱本就是他的，她不想动。但公司是她母亲的，该拿回来的还是要拿的。

　　她的东西已经搬走了，今天之后应该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姐姐……”男孩茫然无措地叫着她，却被遗留在原地。
　　她住在自己的小屋里，接待了自己的母亲。
　　“愚蠢，我丢掉的东西不需要再捡回来。不过，留给那些人确实恶心。你拿着吧。我要移居国外了，下个月举行婚礼，你可以过来。”
　　“不用了，祝你幸福。”她没有怨恨，心里也没有什么感情波动。送着对方下楼，她看到了给她开门的男人，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这就够了。
　　她回到客厅，看到桌子上一口未饮的咖啡转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毫无触动地拿起杯子把仍然温热的咖啡倒掉了。
　　每日，她为了处理公司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手边还有繁忙的学业。那两个人的情况她很久没有关注了。直到医院的电话打来，她才不得已去过和她们碰面。
　　家暴、虐童、校园欺凌……
　　那个女人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对于曾利用过的孩子丢弃得毫不客气，甚至是倒戈相向。她看到了那个孩子，也看到了暴露在外的伤口。
　　她不得不重新对待这个孩子。他来到了她的小房子，再一次和她住在一起。
　　“姐姐……”充满渴慕的眼神里还饱含着浓烈的依恋。她感觉到了麻烦。
　　“我们只不过是没有法律和血缘的姐弟关系。你可以在这里住下，但成年后就搬出去。属于你的那部分遗产我单独会转到你的银行账户里。”
　　看着自己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她心有芥蒂打算重新买一套房。
　　夜里她叫来家庭医生给他看伤。这套房原本是她计划的常住地，只有两张床能睡，分别是卧室的大床和卧室内书房的小洋床。另外一个房间被改装成娱乐室了，倒是有一个上下床，但是放了不少东西，整理很麻烦。所以她把主卧让给了男孩，暂时的。
　　“伤口还在流血，这种情况应该留在医院的。”医生有些不忍给男孩换药，“夜里要注意他的情况，尽量不要发烧。需要我留下吗？”
　　她让医生夜里保持联系。回到房间看男孩时，他已经睡下了。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只好进里面的书房办公了。
　　夜里两点，书房的灯还亮着。
　　她出来探了探男孩的额头，没有发烧。男孩在迷糊中抓住了她的手，低喃着“姐姐”，她难得发了会愣，放松地靠在床头，渐渐合上了眼。
　　原本熟睡的男孩悄悄地睁开眼，目光澄明。他爱慕地看着她，等了一会儿才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拉扯身上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然后歪头靠近她，安心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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