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之城

　　“老大，小梁组织了一帮水军，在网络上完全压制了金丰。多数球迷转向了咱们的网站，我已经布置了让小梁每45分钟播放一个制作的关于潘岳的小视频，并有计划地引导和控制网络舆论方向……！”郑希看史云生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各方面军的任务，连忙汇报了他领导的网络这边的情况。
　　“很好！咱们已经全面掌控了局面，提醒各部门宜当胜勇追穷寇，不要放松！也注意细节，做好接下来的工作……”史云生坐下来甩着手里的铅笔，面有得色：“这个周末下午四点，咱们安排庆功酒会，就在华东酒店！”
　　华东酒店在省政府南面的老街上，正对着长江早报社的后门。早报凌晨四点定版，五点钟出报，六点钟派发至各零售点，一般下午三点开始忙碌，经常会有夜班。郑希记起一年前长江的曹宝龙安排的庆功宴就在他们江城晚报报社楼下的金汇酒店，从上午十点一直折腾到下午四点半！那天史云生一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后来没有直接吐血却是眼角滴血，郑希犹豫中动了恻隐之心，才决定和她一起扛下来而不是离开！所以，郑希不认为史云生做得不对，她复仇了她应得的炫耀没什么不好……刚才，孟青波打来电话，郑希直接拒接！他认为，背叛女人还对一个女人落井下石不可以得到原谅！郑希没有注意到——报社里还把史老妖当女人看的真的不多，也许只有他一个！
　　“现在的潘岳是风口浪尖，不知他会如愿转会还是会受舆论左右？他的立场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成败？老大，这些问题你一定考虑到了……可不可以给我们透个底，让我们心里有数，干起来更有方向感！”郑希小心翼翼地问道。
　　“潘岳他顶得住！”史云生停下甩动手里的铅笔，很有信心地回答：“他很少接受采访！每次的采访也都显示他在控制局面而非简单的记者访谈，这是一个有大智慧的男人！去年的危机我曾经想利用他来扳回局面，他婉拒了我，最后咱们也是一败涂地！这次是他主动找上门来。当然，是通过袁杨兄弟，不过我观察，如果袁杨兄弟在长江，他也有可能选择长江，但是长江不会像咱们这样全情投入、毕其功于一役！受关注的效果不如选择咱们更大……也就是说，他在做一件他有把握的事情，咱们只是在帮他扩大战利品和分享战利品！”
　　“嗯！接下来在网络和报纸方面，潘岳要求朱紫要浮出水面，他为了朱紫的事业不得已的离开……”郑希随声附和。
　　“史主和郑哥这样子唱和，是不是担心我会放大自我，不小心太过傲娇呢！”袁杨笑了：“我明白，潘岳要的是关注，给朱紫演艺事业加分的关注！晚报是他这次的工具，可以打倒长江是我们作为工具的回报！我也是工具，是为他自传的工具，但是我是他的球迷，没得办法，我愿意！”
　　三个明白人在办公室里哈哈大笑，郑希先停下来，鼓掌；然后，袁杨停下来，没办法鼓掌，左手敲击桌面；史云生最后停下来，抚掌点头。

　　大约九点钟，江东应天训练场门口。
　　已是仲秋天气却有些出人意料的炎热，火辣辣的太阳蒸烤着大地，滚滚热浪和着绿草的清香一波一波地过来，令人为之迷醉，为之窒息……越来越多的人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无畏炎热、无畏辛劳汇聚而来，偶尔有低声的交流，多数人表情凝重、保持着沉默，时不时有人踮起脚尖，向着大路口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看到那辆熟悉的大众途锐缓缓驶近，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江东应天上午的训练是十点钟开始，大约九点半就会有球员陆续来到，潘岳总是再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他是队长，也是教练组助理教练，需要熟悉训练课的计划，协助主教练保质保量地完成每次的训练科目。
　　潘岳对这样涌动的人群的场景非常熟悉——2009年，应天球迷手捧着鲜花，洋溢着笑容送他登机远赴荷甲特温特；2010年，特温特球迷眼含热泪，用拥抱挥别他转战埃因霍温；2014年，埃因霍温球迷依依不舍地泪别他们的功勋队长，应天球迷则是欢天喜地、红毯铺地迎接他的荣归故里……更多是一次次的凯旋，近来则是比赛的失意，仍然有大批球迷不离不弃来为心爱的球队加油鼓劲，送上温馨的祝福和无尽的期盼。
　　潘岳今天有心理准备，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
　　“潘岳大哥，江东需要你，我们需要你，请你留下！请你留下！！请你留下！！！”石小星和另一个兄弟拉开条幅，一边努力向人群前面挤，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泪水混合着汗水顺着脸颊潸然而下。
　　“潘大，不要离开我们！”
　　“山子大哥，不要丢下我们！”
　　“大山子，请你留下来！”
　　……
　　潘岳拉开车门，男女老少球迷的心声扑面而来，当他脚踏实地抬起头来以后，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状况：两名记者用身体阻挡着前涌的人们其中一个抓着话筒努力往他的嘴边送；一个小青年手里举着拉断的条幅仰着泪光莹莹的花脸企盼的眼神看着他；一位手持国旗的花甲老人在别人的搀扶下嘴里嗫嚅着他的名字……他动容了，也有些许动摇了！
　　潘岳身前自动地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圈，人们在纷纷絮絮地抒发着此时各自的心情……潘岳只是扬了一下手，半圆的圈就倏地安静下来，只有后面看不到潘岳高大伟岸身形的远处还在吵闹也渐渐寂静了下来。人们在等待，等待潘岳那稳重沉毅的声音亲口给他们一个解释拟或一个答案！
　　吴毅趁这当儿赶紧抛出了报社的第一组问题：“潘岳先生！请问您是真的要离开江东应天？您为什么要离开……江东应……天？”周围突然寂静的情况下，他的声音很突兀，下意识地，他的第二个问题也险些有头无尾。
　　潘岳摸着额头，低下肩膀，让人们感受到了他的犹豫、彷徨，也隐约看到了、嗅到了一丝的希望。然而，潘岳停顿了大约两三秒钟，放下手，抬起头，站直了身子，目光中流露着无奈，但是回答却斩钉截铁：“我是要离开培养了我又放我高飞欧洲的江东应天俱乐部！至于原因，我认为应天迎来了资本时代，球队需要改变以国产后防为核心的建队策略，迎来中前场集群攻击的时代！我深深地爱着这支球队！舍不得离开这支球队……但是，作为一名职业生涯已经步入暮年的33岁老将，我主动离开将有助于球队成长为真正意义上的中超豪门！当初回国效力我拒绝了别的俱乐部高薪邀请，坚定地选择了我深爱的应天蓝！现在，为了我深爱的应天蓝，是时候离开了……离别让人伤感，为了爱的离别更加让人心如刀割！我想说，‘一日为蓝，终生为蓝！’……”
　　2005年，年仅22岁的潘岳以创造23岁以下年青球员转会费记录的身价由陕西战狼转会江东应天，就在人们争相讨论这名年青后卫是否物有所值的时候，他在与曼联的商业比赛中下半场替补出场防守范尼，“小禁区之王”面对他没有一次射正球门，并在赛后主动向年青的潘岳交换球衣。
　　2009年，已是江东应天和中国国家队后防核心的潘岳拒绝北京中建的天价邀约，也放弃续约江东应天，毅然决然地转战欧洲赛场。
　　2014年，决意回国的潘岳婉拒了数家中超豪门，重回江东应天。
　　“一日为蓝，终生为蓝！”人们或在心中默念，或在声泪俱下地嘶吼，一群在训练场边觅食的鸽子停下了脚步，争先恐后地直冲向蓝天……
　　潘岳的回答让人们意识到他们的队长有多么伟大——为了球队的豪门梦想，他在痛心疾首、义无反顾地走下高光的前台！
　　“可是，潘岳先生，你是我们的建队基石！我们感觉你的防守还是那么严密，失去领袖的应天后防还能让人放心吗？应天真能挺过去您离开的阵痛吗？”作为记者的吴毅看起来是人群中最冷静的人了，他抛出了第二组问题。
　　人群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必那么客气，你可以直接叫我潘岳或者山子！”潘岳习惯性地摸着额头，思考了片刻，回答：“涅槃的痛苦是必然的！我期待着我深爱的应天这只凤凰的浴火重生！我的身体机能在显著下降，当初离开欧洲就是因为我无法一对一顶住那些顶级前锋不间断的冲击！现在的中超很多球队都拥有足以在欧洲豪强立足的大牌外援……你们也应该看到了，很多时候是张布在帮助我协防！他的进步非常明显……有几次却在替我背锅！孙坚在后腰位置很出色，进可攻退可守，他一度将马丁挤上了替补席，可为了保护我的前方，他不敢上抢，不敢投入进攻！每次我骂他他才上去意思那么一下，很快又跑回来……上周和山东的比赛第一个失球是我正面头球居然没有争过对方的外援前锋，大家都惊呆了！然后就被对手打了第二个、第三个……我已经无法领袖后防，而他们需要成长！我想我离开了他们会成长的更快，也许会有一些痛，但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么，山子大哥！您离开应天将去哪里？您对应天未来的发展有一些好的建议吗？”吴毅继续追问了第三组问题。
　　“我将去一家北方俱乐部！对后防兄弟们的建议已经提出了几点，这些我会告诉他们！球队夏季签入了陕西战狼的孙磐，他是孙坚的弟弟，小家伙身体条件非常出色，头脑灵活又很勤奋！和扬中希望星俱乐部胡林泗的签约也已基本完成，这两名U23国青球员将是应天未来十年的保证！应天本来就拥有一批出色的国内球员，还能凭借雄厚的财力拥有3+2五名实力外援。所以我非常看好江东应天的未来！”潘岳的回答信心十足，让人们充满了憧憬。
　　孙磐，年仅19岁却被破格招入U23国青，防守强硬，脚下技术出色，屡屡在风口浪尖上完成抢断并通过精准的长传或分球达成快速反击。
　　胡林泗，22岁，绰号“狐狸阿四”，启动快、跑位飘忽、身体柔韧性极佳，擅长用各种方式完成致命一击。在今年的中甲赛场出场22次1635分钟即打入23球，平均每71分钟完成1粒进球，是中甲的射手王和效率王。
　　扬中希望星曾经是江东应天的U11和U13队，应天降级的2006赛季被一名神秘商人以高价打包买走，间接支持了应天在2008赛季冲上中超，这支球队在长江中的一座小岛上默默无闻训练了9年，2015年通过收购清江南孚获得中乙资格并在当年成功升级中甲，今年球队以全华班阵容大杀四方，中甲仅剩一轮的情形下只要不大比分输球即可完成三连跳成功进军中超。
　　“可是，我们还是希望您能留下来！”石小星依然泪流满面，周围的人们也纷纷随声附和，目光里是依依不舍。
　　“当然，我离开也有个人的和家庭的原因，朱紫已经30岁了，她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不能总让她来分心我……她的事业现在最需要经营，作为一个男人，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潘岳并不讳言他的私心。
　　朱紫是潘岳在江城朋友圈的一次酒会上认识的，那时的她不施粉黛、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里拎着一只高脚杯子静静地把玩，在这样的交际场合她显得落寞，和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西装革履的潘岳端着一杯酒过来，还没来得及搭讪，朱紫却突然对他冒出一句“假，假人！”的评价。原来，朱紫是他的球迷，知道他作为职业球员碳酸饮料都不碰更是不喝酒的，也注意到了他借穿来的衣服并不合身……两个人聊了起来，朱紫是个敬业的演员却一直没有机会大红大紫，正因为几部片子的导演都让她出演片中无足轻重的日本女特务而愤懑，家庭那边也出现了状况，母亲患上了抑郁症，父亲不得不从大西北的地质勘探队返回江城。潘岳看过朱紫演的片子，他像个真正的大哥开导她：总让你演这个角色说明你演的好只是没有演活，就像在球场上踢球我要专注但必须静下心来、心情放松下来，清醒了才能踢好我的位置进而盘活整支球队最后真正掌控比赛！之后，潘岳拜托她替他送小妹去日本，让她熟悉了日本普通家庭的日常起居，回来后父亲将当年做过日军翻译官的爷爷的日记拿给了她，其中详细记述了一个日本年青女军医来到江城三个月之后自杀的前前后后……在朱紫的下一部电视剧中，她突破了人们习惯的也是她从前的日本女特务形象，把一个聪明狡黠又温柔刚毅的日本女特工真正演活了，让广大观众又恨又爱，一举夺得第21届白兰花奖和第30届飞鹰奖两项大奖的最佳女配角奖，一时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今年朱紫主演的小资电影《江城旧事》票房大卖，由她担纲女一号的谍战悬疑剧《天机变》和女二号的都市情感剧《闺蜜》也是霸屏的姿态，风头一时无两……“潘（岳）贵人”也进而成就了“潘大（PANDA）爱朱紫（竹子）”这一段文体界的跨界佳话。
　　“我们爱你，你却为了朱紫丢下我们！”站在大众途锐车门另一边的小青年在金丰和他附身耳语之后，忽然大声地吼道，然后很愤怒的样子抽了腰间的金属皮带扣砸烂了车子的右侧挡风玻璃。
　　人群一片哗然。小青年正要高呼几句“打倒朱紫！打倒潘岳！”的口号试图引发进一步的骚乱的时候，石小星扔下手中条幅的杆子，迅捷地绕过车子的前脸，狂怒的拳头直接罩向了小青年的面门，下一秒的小青年就看到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还有几颗星星……鼻子、牙床和右颊火辣辣的疼痛，嘴边有甜甜的、咸咸的液体流过……再下一秒，是一个人嘶哑愤怒的嚎叫：“你他妈说啥！打死你个狗日的！足球流氓！”石小星练过大洪拳，刚才那一记“冲天炮”情绪激动，速度虽快却偏了那么一点点，效果嘛是出奇的好——小青年因为晕血被四仰八叉放倒后昏了过去，旁边金丰的白衬衫被溅了个斑斑点点……
　　让金丰更加吃惊的是：人群中先是有几声惊呼，之后居然响起了一片掌声！听众人的口气，那个小青年如果不是昏过去兴许是更惨的结局！
　　这样一幕加上长时间站立，前排的花甲老人突然晃了几下……
　　“爸，你怎么啦！？”中年人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老父亲，惊慌失措。
　　“不要慌！我们的队医应该到了，大家让开……咱们把你爸架起来到那边的医务室！”潘岳一如球场上的冷静，指挥若定：“谁来开大众途锐？把车调过头来，如果队医处置不了立即负责开车送老人到东面的第二疗养院，十分钟就到……”他把车钥匙放在车顶上，扶着老人进了训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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