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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
我把前一天晚上整理好的资料拍在了陆骁的桌上,像个乖巧又懂事的小婢女似地服侍在公子身侧,语气极其温良恭俭让地说:“陆总您看看这样行吗?不行我再去改。”而内心的潜台词却是:再敢出幺蛾子,大爷我就不伺候了!
陆骁把资料拿在手上,前后翻了几页,之后不知道是几个意思地说:“果然是人才啊,我看你以后还是来我们设计部吧,别窝在编辑部整天摆弄打印机了。”
我仗着是在他身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委婉不失犀利地回道:“好啊,我倒是没意见,就是不知道杜总会不会介意别人挖墙脚。”
“行了,算我什么都没说,你这么伶牙俐齿我可不敢要了。”陆骁摆着手苦笑道。随后又把刚刚我递给他的资料递还给我,态度收敛了许多,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没什么问题了,你可以去和龙科筹划剧本的事了,等大纲出来后我们再统一讨论。不过时间比较紧,你们要受累了。”
我点了点头,又对陆骁说:“那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吧,我先回编辑部了。”
我刚要转身离开,陆骁突然叫住我,“等一下!”。我回头,陆骁拿着一张卡片说:“这个给你,有兴趣去看看。”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高企千人联谊化装舞会。这——犹如被噎到了似的,讲不出话来,冷哼了一声,勉强说了句:“好吧。”便走了。
回到编辑部时发现龙科不在座位上,我猜他一定又是去安全通道里抽烟了。龙科平日里的烟瘾很大,估计是搞创作的人需要靠香烟来激发灵感吧,就像我思路阻塞时,总喜欢大吃一顿,可能是一个道理吧。
说起龙科,他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忧郁寡言,平时的打扮有点像个流浪歌手,凌乱的头发,稀疏的胡茬,长时间熬夜留下的黑眼圈,一件旧得发皱的灰色外套总不离身,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末世才子的文艺颓废感。我很少见他和谁主动说过话,只不过几次,我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像被烟呛过的沙哑,而且句式简洁。或许这就是天赋异禀之人所特有的行为怪癖吧,天才总有一些异于常人之处嘛。
不大会功夫龙科果然从安全通道的门后出现了,我瞅准机会抱着一叠资料跑了过去。
“龙编,你现在有时间?这是设计部那边的游戏系统说明,你先看看。”
我站在龙科对面,看着他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忽然间莫名紧张起来。此时,他身上还散着浓浓刺鼻的尼古丁的气味,把我熏得直犯晕,却不敢有半点表情挂在脸上。
“放下吧。”龙科看都没看我一眼,冷冷地说。
我毫无存在感的“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资料正想走开,却听到龙科突然说:“我最近有点忙,你回去先按照你的想法写一个剧本大纲,下周拿给我。”
“我?”我不由睁大眼睛吃惊地问道。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龙科稍稍抬起的眼睑霎时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剑出鞘,这恐怕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感受到的最真实的一次威胁了,那种寒意不言而喻。
“没,没有。”我颤颤地回答。
事实证明,一个人再怎么嚣张,怎么无所畏惧,也难保不会对另一个人没由来的产生胆怵,龙科对于我就是那样的一个存在。
我心中隐隐感到惴惴不安,担心自己擅长刻画的那种少年杀马特非主流的人物剧情会被龙科损的一文不值,可是龙科根本没给我拒绝的机会,而我更是怂得没敢说个“不”字,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想着剧本的事一筹莫展。林潇潇端了杯咖啡走上来,悠闲地说:“小姑娘在愁什么呢?”
“你那有豆腐吗?”
“你要干嘛?”林潇潇下意识捂住胸口满脸警惕地看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鄙夷地说:“我想找块豆腐撞死。”
“咳,我还当是——你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林潇潇越发凑得近了。
“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龙科吗?”林潇潇仿佛早已洞穿一切,傲骄的跟我卖弄起来,“我告诉你啊,龙科这个人呢古怪的很,别按正常套路出牌就对了。”
“什么是正常套路啊?”我问。
“这么跟你说吧,就是想法越奇葩越能对他的胃口,你这么聪明肯定能领会的哈。”林潇潇云里雾里地说了一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就把她新做的美甲摆到我眼前,问:“怎么样,好看吗?”
我自然没有心思去欣赏她的指甲,随便敷衍了一句:“恩,好看。”
林潇潇无趣的把头一扭,随后甩下了一张不知道什么的卡片,说:“给你的,不用谢我了。”
我看着只觉着眼熟,问:“什么呀?”莫名其妙地捡了起来,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当即崩溃。
“不是吧,又是这个高企千人联谊化装舞会。”
“对啊,我已经帮你报名了,够贴心吧。”
“林潇潇!你这是在整我吗?”我气结地吼道。
“怎么了,你不是跟我说还没男朋友吗,这多好的机会啊,说不定就碰上合适的了呢。”林潇潇理直气壮地说道。
“联谊也就算了。还化装!还舞会!”我随手把邀请卡丢到一边去,心烦得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林潇潇颇为嫌弃地说:“怎么什么都不懂啊?你这个90后是假的吧。”说着妖娆地冲我眨了下左眼,提醒道:“是万圣节前夜噢,别忘了去参加。”
我表示此时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头顶乌云密布。苍天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个剧本就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这一个两个的还来操心我嫁不出去,心里默默焖了一口老血。
一整天,我都在躲着龙科,就连上厕所都要绕着他走,就怕他会逮着我问剧本的事,虽然明知道他想起我的概率是千分之一,可还是不禁像避瘟神一样避着他,就连林潇潇都看出来我有些不对劲了,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龙科的事啊?”
“是啊,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喝,那最好不是情债,我可听说龙科受过情伤,至今未娶。”林潇潇八卦道。
我似乎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秘密,刚想问,林潇潇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再往下说了。
扫兴归扫兴,不过我还真不太敢听,毕竟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现在已经够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了。
下班回家,一进门我就开始跟三生抱怨起今天的种种不幸遭遇,“我们那个龙大编剧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说要看我写的剧本,还下周就要。你不知道他是公司出了名的“难应付”,人冷脾气怪——”
三生背对着我正趴在书桌上没说话,我接着又说:“反正我每次在他面前,后背都会嗖嗖地冒凉风。”说着不禁真的打了一个寒战。
“哦,是嘛。”三生情绪低落地附和道。
我看出她今天有些不对,于是问:“你怎么了,三生?”
“哎,今天的面试好像又被我搞砸了——”三生沮丧的把头埋在桌面上。
我心里跟着一沉,后悔刚刚为什么要一进来和她抱怨那些,我是该自责,从来都是一味的诉说,却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我走到三生身边,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背,说:“没关系的,下次还会有更好的呢。”
三生蓦地抬起头,眼神里的一抹萧杀把我眼底穿透,刺痛了我。可还没等我回过神,三生又绽放了笑靥,吸了一口气,说:“恩,我不会放弃的。”
我不知到底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心疼。
晚饭后三生一个人落寞地站在阳台上,远方的高楼层层叠起,她出神的向外眺望着,微张的瞳孔里时而掠过一束光影,时而又漆黑暗淡下来,背影安静的像一尊雕塑。我看得出她藏了许多心事,有些是我能猜到的,有些却未必能猜到。
“怎么了,在想什么?”我并排和三生站在一起,随着她的视线向最远的地方望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三生忽然说:“莫雪,你说未来我们会是什么样?”
我想了想,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些华丽丽的答案,这么多年喝了太多的“鸡汤”,仿佛早就腻了。我只是说:“半年前我都还不知道今晚我会站在这和你一起看这座城市的夜景——未来太遥远了,我真的看不到。”
三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吞吐间似乎刚才那些低沉压抑的情绪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我也懒得想那么远,只希望明天能收到一份offer,就算后天让我增重20——10斤都行。”三生对着星辉和月光许下了毒誓。
“要不要对自己这么狠啊?”我惊叹。
“嘿嘿,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三生立马失了骨气道。
我忍俊地朝她看了一眼,继而想着,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们想起今天,都会觉得是在为琐事而烦恼吧,会嘲笑这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可是,偏偏就是这个最懵懂、最浅薄,最容易被人轻视的自己却拥有着最好的时光,唯有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我想下楼去走走,一起吧。”我说。
三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我一会还要追剧呢,你自己去吧。”
三生的人生三大爱好:睡觉、追剧、看帅哥。其中,最为痴狂的就是追韩剧,而且是那种最新上线的,每周只更新一两集的那种,她热衷与此完全不会觉得是种煎熬,可在我看来绝对是有变态自虐的倾向,根本无法理解。
“那我可下去了?”我打开门最后又问了句。
三生摇着手,嘻笑着说:“去吧,早去早回啊。”
呼吸室外的空气果然更加清凉一些。
我带着耳机,边听着音乐边低头沿着公寓的外围花坛散步。
忽而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地从对面走过来,越看越像是何夕。他这是怎么了,走路摇摇晃晃的,难道是喝酒了?我寻思着,站在原地等他靠近,果然是何夕,不出所料他一身醉醺醺的酒气看样子喝了不少。
这种情况,我是该跟他打招呼呢?还是不该跟他打招呼呢?正犹豫着,何夕突然跌靠在一边的大树上,撑着树干开始狂吐不止。那画面我简直不敢直视。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走了过去,轻声问了句:“喂,你没事吧?”
何夕皱眉,表情痛苦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止不住吐了一通。像是已经没什么可吐了,才虚脱似的靠在树上,脸色像火烧了似的红润。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何夕还是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他还能认出我吗?我几乎怀疑。
何夕试着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脚下没踩稳,整个人就要向前载去,还好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
“你行不行啊?”我问。
何夕倔强的挣开我的手,一个人向前走,说:“没事。”倒显得我多管闲事了。
我憋气地站住不想再管他,却见他走路不稳随时要摔倒的样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跟了上去,只与他隔着一步远的距离。何夕站在公寓楼门前到处翻着钥匙,半天也翻不到,我看着着急便用了自己的门禁卡替他开了大门。他这才像是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转头说:“这么巧,你也在啊。”
我无语,心里早就声嘶力竭喊道:是啊,大哥你才发现啊!
送他到了四楼,我问他:“你钥匙在哪?”
他想了想,说:“在外衣口袋。”
我把手伸进他口袋里果然摸到一串钥匙,好人做到底,顺便又帮他把房门打开了。心想算是还了昨天的人情,我们互不相欠了。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何夕临进门的时候,我没忍住问道,却没想着他会真的回答我。
“他们今天在一起了——四年了,终于在一起了——”
他们?我不知道何夕说的他们是谁,只是感受到了他的百味杂陈。是他喜欢的人吗?他这是失恋了吗?我胡乱猜着。
何夕跌跌撞撞的进去了,可能明天清醒过来他就会忘了是我送他回来的,那样最好,我想。
回去的时候,三生还在投入地看着电视剧。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时抽出纸巾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嘴里说着“奥倒开”。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要静下心来写剧本,却忍不住想起何夕方才说的那句“四年了,终于在一起了”。他说这话时眼角里分明流露着心事,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还是在说他自己。没有答案——我从桌上拾起笔来,又放下去,不知道该写什么。面对许多事情我们每人都是看似豁达吧。三生、何夕是如此,我也一样。就如宋东野歌词中的那句: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嘴上一句带过,心里却一直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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