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诺瓦钟鸣夜

　　凯瑟琳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闷闷的。
　　“戈尔蒂——别忙了，陪我休息一下吧？”
　　戈尔蒂有些愣，她并没有想到凯瑟琳做过什么很累的事——除了跟斯维特吵架。她纠结地看了眼正在忙活的史密斯夫妇，“呃，但是——”
　　“——我刚刚已经跟他们说过啦…！陪陪我嘛~我现在不想在这里待着……”凯瑟琳拽着衣袖的手一晃一晃的，还使劲眨着有些水润的眼睛。
　　戈尔蒂拗不过她，便心有愧疚地走进了屋里。

　　凯瑟琳直接领戈尔蒂到了她的房间，然后便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躺倒在了床上。
　　戈尔蒂则是带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未进过房间：比她和斯维特住的那间稍大些，也明亮些。房间里特别开了一个窗户，用裁剪得精致的蕾丝边窗帘半遮着，窗边摆着两个盆栽。除去刻了花纹的书桌、衣柜，床看起来也柔软舒适许多，床上摆着几个娃娃，有些破旧了。
　　她第一感觉便是，这是一间十分温暖的房间。
　　将某句想问的话藏起来，戈尔蒂问道：“亲爱的凯瑟琳，是什么让你对斯维特有那么大的意见？”
　　凯瑟琳本来还舒服地眯着眼躺在床上，一听这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弹坐了起来。
　　“噢，别提了！”她开始恼怒起来，“那个疯子！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无礼的人！他以为他长的好看就可以任性了吗？先不说我第一次去找你们，他直接无视我，后面每次我跟他讲话，他都一脸不在乎！他根本不在乎我！”凯瑟琳说着说着，竟又有些委屈来，“是啊，我就是看不惯他，可他不该那样无礼。他这样下去，谁会看的惯他！我本想、本想和他——”
　　顿了顿，她说：“我本想和他做朋友的……”
　　她看向戈尔蒂：“——我讨厌他。你怎么会和他一起走？”
　　戈尔蒂听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她开口道：“或许……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吧。他可能只是不喜欢别人指使他？你看，你跟他讲话的时候，语气是愤怒的，跟你平时并不一样；他跟你讲话的时候，可能也因为听到了不喜欢的话所以也就语气不好了，但也不是他本来会的样子吧。”
　　说完，她便马上在心里跟自己悄悄地跟自己说：才不是呢，他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凯瑟琳听完这大段话有些晕乎乎的，没大听懂，但至少听出是在帮斯维特讲话，就有些不太高兴了。
　　“怎么你也这样。”她嚷嚷着。

　　突然，门外一阵哐当声，把两人吓了一跳，戈尔蒂走去开门，见门外只有不远处一张倒地的凳子。
　　她寻思了一会儿，想着可能是斯维特路过了。只是他为什么会走的如此慌张？该不会是听到了凯瑟琳的话？不至于吧，他这么沉不住气？她疑惑不已。
　　回到房间，她对早已起身凑到门口的凯瑟琳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有东西倒了而已。”
　　凯瑟琳便兴趣缺缺地坐回了床上。

　　说是在房间里陪她，戈尔蒂却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来打发时间的事。她对唯一的玩物——床上娃娃们不太感兴趣，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聊天话题凯瑟琳会喜欢。
　　无意间走到窗边，戈尔蒂拉开了窗帘。窗外是一条有些宽敞的小街，街的对面也有一些住屋。
　　此时天气正好，街上走着零零散散的人。戈尔蒂看到一对母女正有说有笑地走过窗前。
　　“你在看什么？”凯瑟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把窗户打开了，顿时有风进来，将窗帘吹得乱飞。
　　戈尔蒂抓住被吹到自己脸上的窗帘，再看窗外时，觉得一下子喧闹了许多。
　　凯瑟琳看着窗外，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一样。“哎呀？伽妮娅又把她妈妈拖出来了。”
　　“伽妮娅？”戈尔蒂指了指那对母女。
　　“对呀，”凯瑟琳点点头，“她妈妈总是很宠她，无论是想买东西还是想去哪里玩，她总是能够实现。我们都说伽妮娅妈妈为了她什么事都做。
　　“之前妈妈带我去过她们家玩，她的房间可堆满了东西！你看，她一定是又拖着她妈妈出来了，明明她们家也应该很忙的。”
　　街上那个笑眼弯弯的双马尾女孩儿，也就是伽妮娅，此刻停了下来，拉着她母亲的手晃着；那位年轻的妇人也跟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戈尔蒂能够听到她们的对话。
　　伽妮娅撒娇道：“妈妈，我走累啦，背我嘛~”
　　她母亲笑道：“知道会累还出来走什么。真是的，你明知道妈妈今天还有几件衣服没有裁，叫别人知道妈妈偷懒了，不得生气呀？”
　　伽妮娅说：“你每次都这么说，但每次不都没什么问题嘛？妈妈最——好啦！”她绕到了母亲背后，小跳了几下，仿佛要直接跳到她背上去。
　　戈尔蒂被她们深深吸引着，盯着看了好久，直到她们都走远了，才将几乎要探出窗外的身子拉回房间里。
　　她低头看到木窗台，上面干净得即使在阳光照射下也一点尘都没有。戈尔蒂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凯瑟琳，你和你母亲也这样吗？”
　　被突然问到的人对这个问题感到迷惑不解，但还是回答：“是吧……我感觉妈妈也一般对我有求必应的。”

　　戈尔蒂垂下眼睑，像是在发呆，好一会儿，她低声说道：“我也………我的母亲也给我很多东西。”

　　“诶？”凯瑟琳没有听清。
　　戈尔蒂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是我失礼了。是不是上午的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
　　凯瑟琳一听，探出窗外看了眼天上太阳的大致位置，露出了纠结的表情。“真的啊！”她说，“但我不想出去……我不想看到斯维特。”
　　“那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把斯维特支开，顺便让史密斯太太准备午餐的时候留一点。等你们都吃过午餐，我和他再去吃吧。”

　　等戈尔蒂走去寻找斯维特，发现他并没有待在房间里（在开门之后，戈尔蒂才突然想到本来斯维特就说过不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而是在面包房，瞪着那些面包的标签牌，好似在与它们怄气。
　　“你在记？”她凑近了，问道。
　　“啊……是啊。我可不想再被人说来说去了。”说这话时，戈尔蒂留意到他平常的语气，跟凯瑟琳截然不同，好像根本没有吵过架一样。
　　不知为什么，见斯维特此刻并没有被责备的失落（即使她根本无法想象斯维特会有这样的情绪），她松了口气。
　　只是认面包的话，为什么会重点关注那些标签呢？戈尔蒂想着，该不会——
　　该不会他不是在记面包，而是在记标签上的字？
　　斯维特此刻的神情很认真。戈尔蒂隐约想起了以前他也有这样认真的神情，那是在仓库外，他在思考如何拿到钥匙的时候。一想到那时候他做的事，那副鲜红的画面马上浮现在了眼前，她打了一个寒战，努力压抑起心中的恶心感。
　　可是说来也奇怪，除了对那副场景依旧心有余悸外，她对斯维特的厌恶和恐惧倒是淡了许多。其实现在想想，她当时分明也知道在那种情况，斯维特的确没有其他的选择，可是当她真正面对时，她还是忍不住退缩。
　　她知道，就如他说的那样：“现在都已经不同了。”
　　只是现在他那危险的笑容历历在目。戈尔蒂无法理解一个会露出那种表情去杀人的人的想法。他看起来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好似和普普通通地去搬盘面包没有什么不同。他像是站在一切教条，甚至道德之外的人。
　　于是无知。
　　她摇摇头，对斯维特请求道：“如果可以，你能在外面待会儿吗？如果需要的话我陪你出去也行。恕我建议，你和凯瑟琳现在不要碰面比较好。我们毕竟还是客人，史密斯夫妇又对她如此依顺，万一真的和她闹僵了，说不定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现在这个时候，待在这里对我们比较有利。”
　　不知是戈尔蒂煞费苦心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斯维特本身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顺从地点了点头，便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戈尔蒂觉得有些意外，不经意地就跟了他出去。
　　只见他坐在面包店门口的某个台阶上，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戈尔蒂对他此刻安静乖巧的样子很不适应，觉得恶声恶语，暴躁蛮横才是他应有的姿态。可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很没有道理：人家为什么非得和你想的一模一样呢？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想要安静一下；遇到什么事突然想要认真对待一下，这本来就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有权利做的，凭什么给别人贴标签？
　　这样一看，突然自我感到对他的了解又深入了一点。
　　戈尔蒂走过去，跟斯维特并排坐到了一起。
　　“？你来干嘛？”斯维特瞥了一眼戈尔蒂。
　　后者看着远处的地面，突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那你呢？”戈尔蒂看向他。
　　“……”斯维特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瞠目结舌，“你居然也会有这种表情！——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莫名其妙！我真是看不懂你！”
　　戈尔蒂回答道：“这有什么，我也看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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