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

　　这一晚陈莳又睡不着，下午的各种经历交织在一起，像张网一样笼罩着她。
　　最后如果不是周青青和牧宝晨突然回来，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孟轲那样直切要害的问题。
　　可这一次躲过了，难保下一次她还会问起。毕竟这样的经历换做谁都无法轻易翻篇，孟轲是一个聪明人，不好糊弄，既然那样问了便是已经猜到什么，总有一天自己会瞒不下去，但以她对孟轲的了解，知道真相以后是绝对难以保守秘密的。
　　那么晏阳怎么办？
　　陈莳担心的只有这一个问题，被揭穿后她是会在重新封起的寝室里独自度过又一个十年，二十年，还是会被校方通过种种手段抹杀掉？她很害怕，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一个接触不久的女鬼担心。
　　“嗡——”枕边的手机一亮，打断她的思考，“明天早晨留在宿舍里。”
　　晏阳啊……刚好自己也有这事情想找她确认一下。
　　“陈莳？”顶头方向传来孟轲的声音，“你没睡吧。”
　　陈莳轻轻地呼吸不出声。
　　“你不准备告诉我吗？”
　　“……”
　　“那我自己也可以查。”
　　“……”陈莳真的睡不着了。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来，把原本简单的事情搅得一团糟，她不想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晏阳的存在，而对于她突然怨气大涨，自己也还有疑问没有解开。
　　被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困扰着，陈莳一直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
　　“你不走吗？”牧宝晨吃过早饭过去拿包，准备去上课，转身却看见陈莳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前。
　　“哦，你先走吧，我不太舒服。”
　　牧宝晨心宽，也没多问，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吧！”便推门出去了。
　　周青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孟轲站在门口狐疑地盯着她。
　　“……”陈莳避开那道目光，余光里看着她慢慢转身离开。
　　松了一口气，又坐了一会儿确保没人折回来，她才低声念出了那个名字。
　　“晏阳……”
　　刚出声那个娇小的白色身影便落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陈莳看着她，“怎么了？”
　　“没有……”晏阳抬抬头，“想你陪我坐坐……”声音柔柔的，已经没了前一天的戾气。
　　“好。”陈莳应了一声，又把自己的椅子往她身边移了移，“就坐坐？”
　　晏阳微微侧了侧身，像是看着她，目光灼灼，却又像是她的错觉。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她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想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整理清楚这件事。
　　“问吧。”晏阳低下头，“我都告诉你。”
　　“……”她皱皱眉头，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问，稍作斟酌还是张口，“你昨天不是真的想杀她，对吧？”
　　“……你知道？”晏阳歪过头，声音中带点意外，却也不是特别。
　　“你今天不是想告诉我这个吗。”陈莳语气肯定，原本的疑问句说出来像是在陈述，“我昨天一直想不通，你怨气很重，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没那么凶，能让你去杀你的爱人。”
　　她的眼睛没有看着晏阳，就算看了也猜不出她的表情。
　　“我觉得你如果真想杀她，就不会给她留一口气了。”陈莳微微眯着眼睛，转头看着身边沉默的女鬼，像是可以窥探她的内心，良久，微微叹了口气。
　　“你只是气她，怨她曾经懦弱地抛开你，想让她体会你生前的那种绝望，对吗。”
　　“……”晏阳不出声，算是默认，却又微微摇头，“不全是……”
　　陈莳侧着头，眉毛蹩了一下。
　　“二十年了，爱也淡了，恨也淡了，我想在我们之间做一个了结，让她别再继续等我，更不要再为我折磨自己了……”
　　晏阳身上已经没了前一天令人胆颤的气息，褪去怨气的她在这样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纤弱和清冷。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样子拨到了陈莳的某根神经，她的内心竟萌生出了想要一直将眼前的女孩儿护在自己身后的想法。此时的晏阳不再像鬼，她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令人心疼的小女生。
　　她忍不住再次伸出手，摸上了晏阳的头发，而这一次，眼前的女孩儿却没有躲闪，更顺势身子一歪靠在了她的怀里。这让陈莳心里一惊。
　　“陈莳。”晏阳小声说着，“帮我找回名字和记忆，压住我的怨气阻止我变成厉鬼……我在这个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等了二十年，你是第一个……”
　　陈莳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把手抬起来抚上她冰凉的后背。那不属于活人的温度刺得她指尖生疼，一直疼进她的心里，真切又深刻。
　　“你看起来对所有人都十分冷淡，可我知道真的你是个温柔的人。”晏阳的声音低下去，轻轻靠着她不再说话。
　　女鬼没有呼吸，陈莳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挺着身体不敢乱动。怀里苍白瘦小的身体也一动不动，好像时间停在这一刻，拍下了一张照片。
　　这一幕也停在了她的心里。
　　“晏阳。”陈莳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嗯。”怀里的人低声回应。
　　“以后我来保护你吧。”她抬头看向窗外，内心波涛汹涌。“就这样一直跟着我，让我来保护你。”
　　晏阳心里一沉，猛地坐起来，拨开脸前的头发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
　　看她突然露出了那张小脸，陈莳也是一愣，两个人互相看着，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就像是突然回到了刚刚见面的那天，两张错愕的脸，两种不同的心情。
　　陈莳张张嘴，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晏阳，剪剪头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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