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售的寂寞灵魂

　　自从美女总监出现的第一天开始，整个公司的节奏立刻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这变化严重地体现在了同事们的脸上，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
　　难受。
　　所有的员工都好像被烈日曝晒的僵尸一般，毫无生气地仰躺在各自的位子上。然而心血来潮的董事长似乎并没有解散私人会议的意思，所以也迟迟等不到那句日常的“下课铃声”。即便大家的椅子上就算种上荆棘，也不敢起身离开。
　　我看了看办公室的电子钟，猩红的数字指示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19点了，窗外的天色早已染黑，一路之隔的酒吧一条街的霓虹已经开始闪烁迷幻的炫光。
　　但是，总监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
　　在那个被磨砂玻璃掩盖的空间里，Andy应该正在和叶总监积极商谈近期的公司投资计划。自他们用过午餐之后，已经整整商谈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虽然在这场会议中，绝大部分时间听到的都是Andy的声音，偶尔才会有叶小姐简单的字眼。
　　我很关心的是：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呢？
　　这是我加盟公司之后，总裁下班最晚的一次。
　　同时，也是大家工作最长的一次。
　　不知外面的同仁呜呼哀哉了多长时间，总监办公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在所有人的不显山露水的怒意注视下，Andy非常绅士地将叶总监并肩走出会议室，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对她说道：“既然你还有事，只好下次再约你了。”
　　叶小姐微微横扫过重重煞气的眼神，依旧款款大方的道：“多谢总裁的美意。”
　　Andy非常激动地说道：“叶小姐，你真是太见外了。我已经重复很多次了，咱们公司追求的是freedom and equality，我已经极力在抹除这种低俗的阶级关系。我们的公司要吸收先进的文化氛围和最尖端的创业精神，所以从现在开始，请不要再叫我总裁，叫我Andy就好了。”
　　叶小姐点点头，转身又回到总监办公室去了。
　　Andy长舒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心头的大石，看了看坐的不耐烦的大家，若无其事地说道：“今天大家辛苦了，have a good night！”
　　待Andy哼着调调儿回到办公室之后，文达低声骂道：“不要用你泡马子的时间来浪费我们宝贵的生命呀。”
　　大家早都整装待发了，总裁刚一离去，所有人都一窝蜂般地挤进了电梯里。
　　可能是处于往常的习惯，我还是等着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才会选择离开。
　　然而此时我才发现，叶小姐似乎也是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从总监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她已经穿上了白色的绣花小夹袄，依然穿着紧俏的旗袍，她似乎对于这种服饰有一种特殊的偏执。哪怕现在天气已经快要逼近隆冬，她依然不改个性。
　　果然我不懂情调和时尚！
　　看到我还站在外边，便很有礼貌地问道：“穆先生，时间这么晚了，还不准备下班吗？”
　　我有些受宠若惊，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凭空受到这么高贵礼遇的原因。
　　我忙摇摇头道：“现在下班的高峰期，公车上很挤的，我稍微等一等，不碍事的。”
　　看着她很有蛊惑力的眼睛，我不由得莫名的紧张，就好像目睹了平日里不可能见到的大明星一般，笨拙的舌头似乎都打了结：“总监以后不要叫我穆先生，大家都叫我小强的……这不是总裁提倡的吗，freedom and equality？”
　　天呐！我在说什么混话？！
　　叶小姐微笑地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等她的那一班电梯一下去，我也按亮了电梯的按钮。
　　整个大楼的灯光已经熄灭的差不多了，只有管楼的大爷正在杂货间悠然地吃碗面。我走的时候，大爷还向我挥手示意，我点点头，提着自己的公文包，慢慢走出了写字楼。
　　虽然当上了总监助理，可我一点都不看好这个“过家家”一样的公司。尽管Andy一直在鼓吹所谓的创新企业，但是我觉得他至少要考虑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吧？不然这样的公司的存在，只是像教堂的救济点一样。但愿叶小姐的出现，能给公司的运营带来一些改观，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因为实在无法定位工作实质，所以我把上班的时间都用来看自己的复习资料了。当然也不会有人指责我，至少我做的还有可能和工作有关，而其他的同事则彻彻底底是在找乐子了。
　　走在大街上，我沿着街道走，想要找一个小铺子喝点酒，毕竟升职了，虽然没有朋友陪伴，总算要庆祝一下这难得的日子。
　　忽然想起文达之前还胁迫让我请客，可是这个家伙下班的时候就好像被提前释放的囚犯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去喝一点热乎的酒吧，身体能稍稍恢复些暖意。凄冷的大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都飞速向家里面奔跑，去寻找家的温暖。
　　我的小屋虽然温暖，但是却没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
　　很奇妙，但是我不知道。

　　走着，走着。
　　总觉得有些异样，好像有人跟着自己，回头看是，在不远处的街头拐角处，有一个孤高的冷清倩影，好像是白日见到的。但氤氲的视线令我无法看清，大概只是看错了吧。
　　走过了几条街，回头看时，还是那个冷清的身影，远远地落在百米之外。
　　莫非真的是在跟踪我？
　　但是我找不到任何一条被人跟踪的理由，一穷二白，着装简谱，人长得磕碜，按理走到人群里应该是典型的大众脸，不会被人认出来。
　　这时，我正好撞见了一个小小的大排档，回头看时，那个身影还在那里，不远处的街道上站着，我不动，她也不动。
　　忽然，刺眼的灯光亮起，一个黑色的车子停在了她的身旁，然后缓缓开走，那个身影终于消失了。
　　我自嘲地笑笑，低声说道：“你真的想多了，人家明明是在等人来接她的，你不用自作多情了。”
　　转身进入大排档。

　　吃一些辛辣的东西暖暖身子，晚上，我还要挑灯夜战。
　　回到租屋，旋亮台灯，我坐在小桌子前面，打开窗帘，外面尽是冷清的风景，尽管有霓虹和车水马龙，但是依然无法掩饰都市的寂寞。距离暖气开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把被子披在身上，来躲避寒冷。
　　慢慢地，身子暖了起来。熟悉了这种温暖，好像回到了家乡，那个没有冬季的地方。然而习惯了冬季严寒的我，似乎已经变成了北方人，忘记了自己南方人的身份。
　　但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找到自己的一片天。
　　也许命运注定的运势，就像这个山寨的盒子，不禁意间就会流转到我的手里。
　　昏暗的灯光下，那个盒子静静地站在书本的顶端，没有言语，好像有些飘忽，又有些神秘。接受着风吹日晒的古董，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我这样想，但是我的屋子实在太小了，放了个小床和桌子之后，基本上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在加上我不规则的生活，我的小屋几乎是一个杂货店，可是我实在疏于打扫。
　　打扫做什么，反正总是要乱的，我只不过省去了一个不必要的步骤而已。我打开柜子，把盒子放到了柜子的深处，塞到凌乱的衣服堆的下面。
　　倒在我凌乱的床上，心中对着房顶那个巨大的水渍，释放一个阳光的微笑，我大声喊道：
　　生活正在变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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