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劫（GL）

　　铃铛声止住。
　　“阿卿？”
　　青聆站在屋前，声音颤抖着。莫大的失望袭遍全身，她感觉浑身发冷，紧抓着身上的衣物，借以求些温暖。可什么都没有，青聆依然觉得冷，冷意透到骨中。
　　阿卿身体微侧，似乎想转过身。青聆才发现她站在两块垒起的石头上，踮着脚才能够到红穗。她转过头，脚下叠着的两块不规则的石头已经岌岌可危，青聆还未来得及喊出声，阿卿就已经脚下一滑，重重摔进雪中。青聆心口猛地一跳，顿时胸口发闷，几乎喘不上气，先前的情绪被紧张取代，她急忙跑到阿卿身边。
　　屋前有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青聆一脚踩下，便陷入雪中。阿卿此时正倒在其中，只露出背部，其余全部没入雪里。青聆用力拉起阿卿，阿卿起身，坐在雪中。她转头看着青聆，全身沾满碎雪，脸色苍白，眉间，唇角，鼻尖，都有雪，两颊已经冻得发红。
　　“聆姐很伤心，我看见了。”她低下头，不肯起身，只是又说：“是我的错。”
　　“阿卿，你在说什么呢？”青聆抓着她的肩，焦急地说，“你快起来！”
　　青聆双脚陷在雪中，已经冻得没了直觉。阿卿仍坐在雪中，青聆几乎不敢想，让她再坐一会，会造成什么后果。她一反常态地十分固执，怎么说都不肯起身，青聆急出了眼泪，她蹲下身，捧着阿卿的脸，轻声问道：“阿卿，你是要让我再伤心一次吗？”
　　阿卿不语。她看着青聆，她的眼中没有风雪，没有寒冷，只有一人。“我好冷。”她仰着头，雪从脸上滑落，她从雪中爬起，反而比蹲着的高出一些。她看着青聆，漆黑的双眸中现出几分茫然。
　　“聆姐，我好怕。”她说。
　　青聆抹掉她鼻尖的雪，随之起身，问道：“傻孩子，怕什么呢？”
　　阿卿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低下头，掺着雪气的温度依进青聆怀里，她闭上眼。
　　“聆姐，我好冷。你抱抱我吧。”
　　青聆紧紧抱住她，心疑是听见了哀婉的乞求，眼泪竟忍不住落下。

　　两人回到屋内，换上新的衣物后，便钻进被中取暖。青聆坐在床上，抱着坐在身前的阿卿，她的长发还残余着湿气，是方才陷入雪中所致，青聆取了一块干净的布，为她细心擦拭。
　　“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青聆擦拭着阿卿的头发，阿卿低着头，看着十分乖巧，青聆不忍责备她，只能放柔声音道：“若不是屋前有雪，可不得摔出个好歹。你啊，尽让我担心。”说罢又问：“那石头是哪来的？”
　　“屋后找到的。”
　　“怎么忽然……”青聆本来要问，忽而又止了声，觉得不问倒是更稳妥。
　　阿卿领会了意思，她道：“我想聆姐开心些。”
　　青聆疑惑地停下动作。
　　阿卿又道：“聆姐听到铃铛声总是很开心。”
　　“是吗？”青聆叹息一声，“我倒是不觉得开心。”
　　“聆姐总是笑着，不是开心那是什么？”
　　“这个……”
　　青聆平时倒没有过多注意，只是习惯了每日摇动铃铛，经阿卿这么一说，青聆才觉着，她心中是有些欣喜。借着每日传出的铃铛声，希望远在他方的凤绪能发现，青聆无时无刻都在等她，只是这声音微乎其微，不知身在何方的凤绪又怎么能听见呢？也不过是青聆心中的一缕渴求罢了。可这话，又不知如何对阿卿解释清楚。
　　“可是我摇了铃铛，聆姐却很伤心。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告诉我说，等铃铛再次响起，她便会回来。”
　　“所以聆姐看到我，很伤心……因为我不是那个人。”
　　“是有一点儿。”
　　“我什么都做不好，不能好好照顾聆姐。”阿卿忽然道，她低声说，“不知道水是冷是热，粥也做得不好，希望聆姐开心些，却适得其反。”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青聆环住阿卿的身体，把她抱在怀中。
　　“聆姐抱着我不冷吗？”
　　“是有点冷。可是我抱着阿卿，阿卿就会变热了。”青聆觉得阿卿把事情讲得过于严重，又抱紧了她几分，说道，“阿卿已已经做得很好了。阿卿不是希望我开心吗？”
　　“嗯。”阿卿点头应道，“我想替聆姐呼唤那人回来，这样聆姐就会开心。可是……”
　　“我现在也很开心。”青聆俯在阿卿耳边说道。
　　阿卿皱着眉道：“可我并不是聆姐等的人。”
　　“可是现在阿卿在我身边。”青聆闭上眼，喃喃道：“……这就够了。”
　　“真的吗？”
　　“真的。”
　　“在那个人回来之前，我都会一直陪着聆姐。”
　　她声音稚嫩，却说着坚定如誓言的话。青聆恍惚想着自己曾经，也是想着“一直陪着凤绪”，可是这话一直藏在青聆心中，不曾说出口。誓言往往难全，可就现在听来，青聆已经十分动容。她将阿卿的话记在心中，只是口中笑道：
　　“等那人回来后，阿卿就要离开了吗？”
　　“也不是。”
　　“阿卿可会想去见识外头的世界？”
　　“不想。”
　　阿卿稍微迟疑了一会，而后，她道；“现在这样，也很好。”
　　青聆笑着，笑意盈盈，她依在阿卿肩上，最后竟有几分苦涩。

　　接下来的日子，亦十分平静。青聆预想着开春在屋后种些蔬果，让两人的伙食更丰富些，这两日，她都在书堆中找些农书，希望从中多学些点子。阿卿倒是没什么事做，时常坐在屋中发愣。
　　这日，青聆挑好了书，正想同阿卿分享。她走进房间，阿卿俯在桌上，似乎睡得正沉。可现在时候尚早，而且这般睡法，一不留神就会着凉，青聆推了推阿卿的肩膀，将她叫醒。
　　“阿卿？快别睡了。”
　　阿卿忽被惊醒，肩膀一动，却又不抬头，一幅还要继续睡的模样。青聆只好俯下身，在她耳边喊道：“阿卿，阿卿！快起来。”
　　“青聆。”阿卿忽然道，青聆凑到她面前，疑惑一看，阿卿仍是睡着，看样子是在说梦话。
　　青聆又喊了好几声，阿卿才慢慢转醒。她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青聆，脸上泛红，甚至睡出了几道红印，发丝散乱，看着十分可爱，青聆揉了揉她的脸，她脸颊发热，倒是少见。
　　青聆担忧地问：“可是哪里不适？”
　　阿卿摇了摇头。她依进青聆怀中，脑中一片混沌，乱得摸不着头绪，感觉清醒几分后，她才道：
　　“我好像梦见了聆姐。”
　　“我猜也是。”青聆在她身旁坐下，笑着说：“阿卿刚才还叫了我的名字，定是梦到我了。快同我说说，梦到了什么？”
　　“我梦见……我好像变了。”阿卿说完，青聆顿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本要发问，阿卿却又开口道：“变得比聆姐还要高，年龄也变老了。因为聆姐变得只到我这。”
　　阿卿在额头处一比划，青聆也跟着比划了一下，不由得笑问：“那我岂不是变得很小？”
　　“聆姐还是现在模样。”
　　“那……”
　　“是我变大了。”阿卿认真地说。
　　青聆原先只当她做了个怪梦，听着听着，心头有些事忽然渐渐明朗，她恍然想起，阿卿原来的身形就比她高些，虽没有细心注意差了多少，但阿卿方才说得比划的距离倒也有可能。这是否在预知什么？青聆想到此，心头一跳，不免觉得有些慌乱。阿卿变成这样已有十日，期间并没有发生再发生怪事，青聆几乎都要忘了她是变换成这个模样的。现在想来……
　　“阿卿，你还可记得什么？”
　　“记不得了。”
　　阿卿起身，就在房中反复来回。
　　“这是做什么？”
　　“我不能再睡了。”她反复地走，看起来有些焦躁，心中的话原先要解释于青聆听，可到嘴边又变了样：“……现在还早。”
　　“那看书解乏吧！”青聆招呼阿卿到身边，阿卿到她身边坐下，心中奇异地平静了许多。青聆翻开书，指着上面一个个小字，轻声说着她的想法，阿卿想集中精神，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有青聆的声音绕在她的耳边，她靠在青聆身前，只觉得意识随之远去……
　　阿卿又睡着了。青聆讲完后，才无奈的发现。可再叫醒阿卿一次，指不定她又会睡着。没法子地，青聆只好将她抱到床上，除去她的衣服，鞋袜，再为她掖好被角。虽有几分费力，但阿卿睡颜安详，看着便让人心头一软，那几分力气，也实在算不上什么。青聆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确认阿卿真的无事后，她才估摸着时间，到厨房做午饭去了。
　　只是青聆看不透，阿卿正陷在梦中。

　　阿卿只觉得浑身发烫，她扶着石墙往深处前行，走完一阶又一阶，前头毫无亮光，不知通往何处。她越走，心里恐惧越渗，几乎是从灵魂中泛上来的恐惧令她浑身颤抖，可她不能回头，不能逃跑，心中有一股强烈的信念支撑着她，她加快速度，身体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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