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约

　　楚珺大大愕然，不是说太子选侧妃吗，如今这哪杀出的程咬金，人家太子还没选，皇帝倒先问起他的意见来，这清王苏天佑是什么人啊？
　　“皇上，四皇子与五皇子俱未成婚，不如今天便一起为他们选妃如何。”旁边站出来的是右相国李庄，四、五十岁的模样，仪表不凡。
　　“李爱卿言之有理，不过儒儿远在边关，选妃之事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至于辰儿……”皇帝沉吟，楚珺看见景垶辰微微坐直了身体，“他年纪倒是还小，以后再议吧。”
　　“天佑，今天朕为你选个王妃，你意下如何？”皇帝视线又转回到苏天佑身上。
　　一时间殿上众人面面相觑，又不敢交头接耳，俱看着苏天佑如何应答。
　　“谢皇上隆恩，儿臣年纪尚小，也无功勋，暂时不考虑成家。”苏天佑脸上并无喜色，一径温和的微笑。
　　“你年纪不小了，太子二十的时候就大婚了，垶修去年二十一也已成婚，你现在已经算晚了。”皇帝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语气虽然温和依旧，却不容推辞，“再者这次你平叛逆党居功至伟，如今封袭琅平清王，今日又拜过宗庙，已是皇室中人，如何却说没有功勋，莫非是敷衍朕！”
　　嗡嗡声四起，众人已经不顾皇帝威严，交头接耳。
　　楚珺拉拉楚书平的衣袖：“爹，这个苏天佑是什么人啊？”
　　“他原是镇南军里的一个小队长，此次西调平叛，不大不小立了一点军功，不知皇上怎么就知道了他，一个月前召见过之后，第二天就下旨收为义子，并册封世袭清王，封地琅平，今天祭天时居然又让他参拜皇室宗祠，不知皇上因何如此看重他。”楚书平三言两语交代清楚苏天佑来历，一个小有军功的小队长居然如此平步青云，真是让人吓掉下巴，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连鬼都不信。
　　楚珺突然想到今天在朝凤殿时，皇后突然离开，此间会不会有怎么关系？
　　“皇上息怒，儿臣知罪。”苏天佑一撩蟒袍，跪了下来，也不知他知的怎么罪，殿中顿时又静了下来。
　　“唉，朕也是心急了，说话重了点，你有怎么罪呢，平身吧。”皇帝笑得慈祥，“儿女婚嫁本是喜事，朕不会降罪于你。今天这满殿的才女佳人，身家品性俱是上乘，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帝王可以说是这世间最奇特的人种，一边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权势，一边却没有最基本的自由，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然而任何一个决定都是家国天下，风起浪涌，不能妄为。
　　所以君心难测不是帝王的任性怪癖，而是客观因素决定的必然结果，帝王习惯于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需要周围的人明白他旨意，除非必要，否则对于任何事不作明确表态，对于这一点，当今皇帝做得可谓如火纯青。
　　楚珺心中疑云顿起，皇帝旨意一向是不明说，只一个咳嗽就要群臣揣测出君意，今天皇帝如此露骨推销，看起来皇恩浩荡，荣宠有加，可是怎么看怎么像逼婚，只怕这苏天佑今天不是那么好脱身。
　　“皇上，儿臣是粗人，心中一时没怎么主意。”苏天佑起来，脸上居然还是微笑着，彬彬有礼，楚珺都怀疑他是不是戴了个笑脸面具。
　　“哦。”皇帝的尾音拉长，脸上的慈祥之意更是快溢出来一般，“那要不要朕帮你参考参考，或者明妃帮天佑看看可有合适的千金。”
　　“皇上，臣妾眼拙，也不知清王心仪怎么样的姑娘，只怕乱点鸳鸯谱，到时候清王怪臣妾呢。”明妃何人，焉能不知眼前情势诡异，如何肯漟这混水。
　　“这满殿千金，倶是女子中的翘楚，天佑是挑花了眼，才没主意，明妃你与各家夫人小姐大都相熟，略略推荐一两个，想来也是合适的。”皇帝盈满笑意，不容推辞。
　　楚书平已经皱着眉头坐直了身子，楚珺扫眼看去，这满殿大臣哪个不是如此，太子那一桌的几位皇子也不例外，只一个暗红的人影却低着头，是景垶辰。
　　明妃只得点点头，起身行礼道：“如此，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拿眼扫视座下众人，众人顺着她的眼光也是互相这么看过去一圈，最后，视线定在王宝月身上……
　　“皇上，臣妾有人选了。”明妃对着皇帝行礼。
　　“哦，爱妃眼光必然不凡，不知是哪位千金。”皇帝不知真情还是假意，一脸惊奇。
　　“回皇上，是……”
　　“皇上。”
　　众人俱转头，看着又跪在地上的苏天佑，今天这戏一出又一出，不知这苏天佑接下来要怎么唱。
　　皇帝惊讶的看着苏天佑：“天佑，怎么了？等明妃讲了再说不迟。”
　　“儿臣，儿臣想自己选。”
　　“哦。”又是拉得长长的尾音，皇帝盯着苏天佑看，半天不作声，楚珺心中叹息，真是老狐狸啊，只是如此皇恩浩荡又是为哪般呢？
　　良久，皇帝把身子向龙椅上靠去，“你可有人选了？”
　　“儿臣……儿臣……”苏天佑却结巴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皇帝并不催促，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殿中众人俱是冷汗涔涔，叶芳蓉已经紧紧把彩荷揽在怀里，想来心中后悔得半死，本来要钓皇子，现在却冒出个皇帝义子，谁知是福是祸，可别被他看上了。
　　楚珺心中对比了一下，这苏天佑二十二，而且身材挺拔，面目俊朗，彩荷身材娇小，比自己还矮半个头，苏天佑应该是看不上才十三岁的她，更何况背了首辞就要人家看上她难度也未免太高。
　　“儿臣不认得各家千金，不过倒是和一位小姐有一面之缘。”苏天佑“儿臣”了半天，终于说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满殿又是一片哗然，不知是哪位倒霉（幸运）的小姐居然和他有一面之缘。
　　皇帝稍稍坐直了身子，露出玩味的表情：“哦？”此时他已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那种阴沉，而是精明的闪闪发亮。
　　“儿臣虽然和她有一面之缘，但并不知她是谁家千金。”
　　众人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提口气，苏天佑这话，范围也太广了。
　　“现在也不知道吗？”
　　“是！”苏天佑脸上的微笑终于没再露出来，淡漠的跪在那里，看不出喜怒。
　　“今晚这许多千金里，都没有她吗？”皇帝的话似是疑问，却带了肯定。
　　“儿臣刚才没有细看，不知有没有她。”
　　“哦。”皇帝的表情不喜不怒，点点头道：“也罢，想来不过一面之缘，你也没上怎么心，就不用挂在心上了，让明妃给你选个好姑娘，必然胜过那一面之缘。”
　　满堂再度哗然，皇帝的心思实在古怪，看架势，今天是一定要让苏天佑娶一个了，众人只怕满心眼儿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这苏天佑何德何能啊！！
　　他不过是在此次平叛中立了一点功的小将，以前也未曾听过此人，朝中也没有谁与他是相近的权臣，皇帝近几年已不大管朝政，朝中之事十有八九由左、右相国主持，平时除了上朝也鲜少露面，对任何事都没表现出一点热情或兴趣，如今对这苏天佑却异常执着，此次突然收为义子，册封为清王，已是出人意料，现在明里暗里的逼婚，大有收拢之意，难不成皇帝要重出江湖吗？楚珺扫眼望去，两位相国的脸色已然不善。
　　明妃左右为难，她跟在皇帝身边近二十年，今日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
　　“皇上，这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不如容清王好好思量思量。”这回说话的是中高的瘦削身材左相国王言德，今天两位相国倒是配合默契，一人插一句进来。
　　“朕赐婚是儿戏吗？”皇帝不悦，脸色一沉，“今天朕倒真要当一回月老，两位相国就不劳费心了。”
　　皇帝依仗两位相国日久，今天居然说出如此重话，楚珺心中大大的疑问挂满脑袋。
　　“皇上。”苏天佑沉声，语气中已露出不满，众人心中惴惴，皇帝虽然到目前为止都表现亲善，但毕竟是皇帝，苏天佑居然敢如此嚣张。
　　“呵呵，那就有劳明妃了。”皇帝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得沉稳。
　　“儿臣对那一面之缘的姑娘甚是喜欢。”不及明妃开口，苏天佑抢先说道，他跪在那里，微仰着头看着皇帝，丝毫没有恭敬之意。
　　“那可如何是好，你又不知道她是谁。”皇帝敲着案几，“难不成你要为了她终身不娶吗？”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殿中极静。
　　“儿臣定会找出她的。”
　　皇帝一下又笑了：“这人海茫茫，哪里去找，找不到怎么办，就算找到了，十年二十年，找到也没用。”
　　苏天佑默然，直直盯着皇帝，跪在那里半天不语，皇帝耐性极好的回看着他。
　　楚珺只觉得气压沉闷，快要透不过气来，真是没想到今天这宴席的重头戏居然是皇帝逼婚。
　　“请皇上给儿臣半年时间，儿臣一定找她出来，找不出来……任凭皇上作主就是。”苏天佑口气冷冽，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与之前的温和气质截然不同，若不是从头看到尾，楚珺真怀疑面前的这个苏天佑与之前那个不是同一个人。
　　“半年？”皇帝不甚满意的重复了一下，“众卿家以为如何？”
　　此时方来问众卿家意见，不过谁敢吱唔半声！
　　皇帝似也不在意众人的沉默，略一沉吟，道：“半年太长了，少年人时间宝贵啊，给你两个月吧，两个月之内要是找不出来，只当无缘了，到时候可就任凭朕作主了。”
　　“皇上！”苏天佑一下站了起来，气氛顿时紧张，连殿外的卸林军都把手握在了佩刀上。
　　“天佑。”皇帝脸色一沉，自是威仪压人。
　　两人对视了半天，终于，在满殿朝臣官眷的屏息中，苏天佑一撩袍跪下：
　　“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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