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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天的晚宴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就像漫漫航程中的一道波浪，浪过了，一切又归为了平静。
这几天过得很闲，整日里无事可做，脑子里便开始胡思乱想，常常爬上甜涩树，坐在它宽厚的树枝上追忆这两世发生的点点滴滴。
“你为什么喜欢坐在这上面？”微风和着暖暖的阳光轻拂我的面颊，哈德咯玥不知何时爬上树梢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因为这里很高很宁静。”我将目光转向他，“你呢？”
“这是方圆十里内最高的地方，我喜欢坐在高处俯视一切的感觉。”他微眯着的双眼中透露出朦胧的向往。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呢？第一次遇见时的你、吃甜涩果时的你、那天晚宴上的你、现在坐在我身边的你……”
“第一次遇见你时无措的你、吃甜涩果时天真的你、那天晚宴上安静的你、现在坐在我身边好奇的你，哪一个又才是真实的你呢？”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我无言以对，突然想起了那个月华如水的夜晚他说的话“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人的本能之一就是在不同的场合换上适当的一面。”
“这是什么？”就在我恍神间，手里多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摊开手掌，却是一块碧绿的玉佩。
“看见这个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说着，他将这玉佩给我戴了上，“嗯，这玉你戴起来果然很好看。”
“谢谢。”
“以后就戴着吧，你娘亲那块玉收起来珍藏着好了。老板说这块玉戴得时间越久，颜色就越绿。以后……我会检查的。”
“……”
以后吗？那将会是多久之后？可惜当时的我们都无法预见。
*** *** *** ***
回到屋里，王映杉却不在。左右无事，索性从包袱里将娘亲给的那个玉也拿了出来，将三块玉排成了一排。
虽然我对玉佩毫无研究，但是也可以看出哈德咯玥的这块玉佩通体晶莹剔透，有着一种贵气美，娘亲留下的这块玉佩绿得很均匀，有着一种淡雅美。无论是哈德咯玥的这块玉佩还是娘亲留下的玉佩一看就是价值连城，惟独穆大娘给我的这块玉佩没有丝毫独特之处。
只是，万事万物都会一如它的外表如何吗？
“泽灵皇朝大军杀进来了，大家快跑啊！”一声仿佛浴血的叫喊在太守府上空回荡，令人心惊胆寒。
我慌忙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熄了灯躲在墙角。刀剑无眼，更何况我们现下和博尔哈德军队呆在一起，谁知泽灵皇朝大军是否会救我们，现在出去无疑是九死一生。
“放火！烧——”一声石破天惊的发令，混杂着无数叫喊声与哭泣声。
很快，浓烟从四面八方向屋子里涌了来。
“咳——咳——”这样下去，就算不被烧死也要被浓烟熏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我将屋子里所有的水都洒在了被子上，拿起包袱披着被子冲了出去。
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天空都染成了红色。熊熊大火中夹杂着无数枝长箭，那一刻，我已经毫无方向感可言，只是一个劲的向前冲。
“唰——唰——”一枝箭从我身侧擦过。
我苦笑，不知自己还能幸运到何时。
果然，很快我的脚踝上穿来了一阵钻心的痛，接着是肩膀上，背部。
痛到后来麻木了，已经没有了什么知觉，只是发足狂奔着，好象走一步、再走一步就可以逃离这一切，这烈火，这浓烟，这鲜血，这疼痛……
我被什么拌了一下，终于摔倒在地。就在我以为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十分熟悉，是他！是哈德咯玥！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究竟有多么惊喜，我只知道那份惊喜足以支撑我重新站起来。
我想唤他，张开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求生意志让我拼命向前追去，却终于在一棵大树下迷了路。
我以为刚才那个背影只是幻觉，却听见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伯父，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计划进行。刚才都实查尔将军飞鸽传书来，博尔皇城里一切安好，皇后娘娘与她一族正一步步迈入我们布下的网中，只待舒格齐将军的五万精兵抵达博尔皇城与都实查尔将军的十万禁军汇合，皇后一党叛军将全部被俘。”
“好，这次计划多亏了玥儿你，回到博尔皇城重重有赏！”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两个分明是博萨可汗和哈德咯玥的声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好困好累，真得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可是我却生怕弄出动静来。
“伯父，至于这里的威家努等一行人该怎么处理？”
“他们这些贵族子弟仗着有家族撑腰，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这次就让他们吃吃败仗，回博尔皇城后就削了他们的职。”
“如此甚好，这样也可以给其他目中无人的贵族子弟们一些威慑。”
“嗯。”沉吟了一下，博萨可汗犹豫的问道，“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她们……还好吗？”
“玥儿无能，请伯父责罚。”
“怎么了？”博萨可汗的声音里有着抑不住的颤抖。
“王妃娘娘带着小公主殿下一直隐居在偏远的村庄里，本来生活得还算凑活，可是前年那座村庄发生瘟疫，王妃娘娘和小公主殿下都在那场瘟疫中……去了。”
“查清楚了吗？”博萨可汗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
后来，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我再也撑不下去，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一阵清香传来，模糊中我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躺在了一个很柔软的怀抱中。
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只是那棵高大的，结满甜涩果的甜涩树。
*** *** *** ***
当我再次醒来时，却是坐在了一辆马车上。
“小心点，你身上还有伤。伤成这样要是再不注意一点,估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抬头，忽与她的目光相撞，是她——王映杉。
“谢谢你救了我。”从她身上传来的香味与我昨晚昏迷前闻到的无异。
我知道自己的这条小命总算是捡回来了。这个世界常常真的是很奇妙，本以为是讨厌我的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我。
“我们……已经出了太守府？”我不敢置信的拉开帘子，一道充满朝气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昨晚的阴霾仿佛霎时间被冲淡了许多。
“嗯。昨晚就在我一切安排妥当准备离开太守府时却正巧遇上了受伤的你。”
“出口就在甜涩树附近！”是了，昨晚那并不是幻觉，而是王映杉带着我从出口离开，恍然间那些已经快被我遗忘的片断突然串联了起来，“那天你也与我一样去找出口，未果，却巧遇我与哈德咯玥坐在树梢上，你为了避开我们的目光，躲在了甜涩树下。你就是在那时寻到出口的吧？”
“你比我想像的要聪明许多呢。”她一惊，一贯淡漠的脸颊上有了表情，“既然是聪明人就无须我再多说什么，这一走恐怕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我知道。”
她看了看我，终是有些不忍：“虽然昨晚哈德咯玥派人去救你了，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合适。”
“什么？救我？”
“你不知道吗？”王映杉怪异的看了我一眼，“昨天晚上哈德咯玥派兵把我们戏班子里的人都接到了安全之地。”
“什么时候的事？”
“大火刚烧了没多久。当时我悄悄溜出去筹备马车，回来时看见一行士兵领着陈叔他们从小门离开。”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我听完王映杉的话之后的心情。是后悔吗？如果我当时没有把灯熄灭也许就不用遭这些罪了吧。是喜悦吗？原来哈德咯玥并没有想让我们葬身火海。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包袱里的东西，还好，都还在。
“你为什么没有和陈叔他们一起离开？”
“因为我至今都还没弄清楚博萨可汗为何把我们软禁在太守府中。”她轻叹，声音微不可闻,“我不喜欢把自己放在我所不能控制的环境中。”
“我们这是在往哪边去？”
“林州城，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如果……”
“不会后悔的。”我打断了她的话，“我要去林州城，我的外公在那里。”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吧。”
“映杉姐姐在上，请受小妹一拜。”没有任何迟疑，我与她对视了几秒，然后会心一笑。
在此漫漫旅途中能得一知我懂我，心思细腻，聪颖非凡又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姐姐岂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窗外景物飞逝，就要过营州城了。心里微微升起了些许惆怅之感，过了这座城，是否意味着过去的种种只能永远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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