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楼诚粮食同人）

　　舞会直到深夜才兴尽而散。
　　明楼早早的退场回家了，明诚作为他的机要秘书兼大管家自然随行左右。
　　舞会接近尾声时，和雅淑身体不适，杨慕次便同她提前离场了。井上彦送到了门口，和雅淑已经调整好表情，从容大气的感谢了井上彦的关心。杨慕次却有些漫不经心。
　　井上彦也不着恼，杨慕次在日本时都没正眼看过他，今晚竟是对着他笑了，他很知足。
　　杨慕次的座驾一骑绝尘。
　　井上彦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
　　车里，和雅淑转过身坐正，同杨慕次道：“这个日本人倒是痴情呢，现在都在门口站着。”
　　杨慕次眼神似寒潭般深不见底，嘴角一抹讥笑，冷冷道：“两条腿的癞蛤蟆插翅膀——什么东西！”
　　和雅淑失笑。
　　杨慕次任由阿四七弯八拐的把车开进一个小弄堂。和雅淑也不惊讶跟着杨慕次一起下了车，回身同阿四交待：“你留在车里留心四周，我跟他一起进去。”
　　阿四点点头，把车停到了弄堂里比较宽敞的地方，高墙的阴影打下来，正好盖住了黑色的车身。
　　杨慕次拉着和雅淑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明诚正站在门后，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明诚也不多话，领着二人穿堂过户，走了一段地道后，推开一道奢华的门，杨慕次与和雅淑走出地道才发现自己站在明长官的房间里。
　　杨慕次一脸吃惊，道：“这么大费周章的挖耗费不少吧？”
　　明诚道：“大姐出事后，大哥就找人挖了这条地道……当初要是有这条地道，大姐兴许就不会死了。”
　　杨慕次摇头道：“明家大姐可以不用死，你们就死定了。”
　　他说的到是实情，明诚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明楼推门而入，接道：“就是我死了，我也希望大姐能活着。想必你也一样吧，杨慕初，杨大公子？”
　　杨慕初点头，深表赞同。听到明楼最后对他的称呼，杨慕初笑道：“发现的这么早啊？”这便是认了。
　　明楼波澜不惊的接道：“是杨公子有心透露。”
　　杨慕初笑道：“也是明长官配合。”一边说一边拉着和雅淑走到明楼的书房，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等着明楼说话。
　　明楼也走了过去，坐在惯常坐的位置上，明诚已泡了茶送来。
　　明楼沉吟道：“杨公子，贵府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想报仇的心我也可以理解。但是，还请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过于胡来。”
　　杨慕初含笑道：“不知道明大公子可否知道，四年前我还是个一心一意治病救人的医生？”
　　明楼端起茶杯，等他说。
　　杨慕初思索了一阵，却笑道：“明大公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能说出这种话来也不稀奇。”
　　杨慕初又道：“我的姐姐被日本人炸死在我的面前。明大公子，你大姐倒在你眼前时，你可曾想过让所有的日本人陪葬？”
　　明楼道：“想过，但却不能。我的位置，没有人可以取代。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为了更长远的利益，我不能这么做。”
　　杨慕初道：“明大少爷果然如传闻一般无二，真个大公无私。阿初一介俗人，实在做不到。”
　　明诚闻言，脸色一变就要急了。
　　明楼看了他一眼，明诚又靠回沙发，不管了。
　　杨慕初望着明楼，似有哭意，道：“我的弟弟是替我去死的。他留给我的遗书都特地交待了‘阅后即焚’，明长官，你在梦里见过你弟弟跟你说他很怕吗？”
　　明楼直直的望着杨慕次的眼睛，坚定道：“我见过。”
　　杨慕初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明大公子能从‘76号’那种地方给弟弟玩‘金蝉脱壳’，自然是没有试过弟弟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的。”
　　明楼蓦地就想起明台被汪曼春拔下来的指甲，一个个带着残红，像一瓣又一瓣枯萎的花；又想起明镜在大雨中哭泣崩溃的模样。杨慕初所经历的，他也都经历过。那么想要留住的人，一个与他天各一方，一个与他阴阳相隔。再也回不去了啊……
　　明诚看出了苗头，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楼抬头朝他笑了一笑。
　　杨慕初哽咽道：“阿四把阿次带回来了的时候……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给他立衣冠冢……阿次，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次了……”说到这里，杨慕初几乎说不下去。
　　和雅淑也是第一次听杨慕初说起她走之后的事情，看他眼泪盈睫，忙从手包里翻出手帕为他拭泪。
　　杨慕初好像突然就崩溃了，抓着和雅淑的手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楼与明诚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是他杨慕初刻骨铭心的梦魇，夜夜入梦，挣扎醒来，不得解脱。能说出来，也是好事。
　　“他总是给我惹事……总是惹事。不是一身伤回来，就是中了病毒回来。每次我听到他的消息都是他命悬一线，气息奄奄……可是这样也好啊，我能救……他只要有口气在，多重的伤我都能救……可是，他不要那个样子……我那么乖巧的弟弟，再也回不来了……尸骨我都凑不全……我缝合再多的伤口又有什么意义？阿次支离破碎的躺在那里，我甚至分不清哪一块是他，哪一块是日本人……你知道吗？他说……‘弟死在黄泉，感念兄恩’……可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现在还能做什么……”
　　杨慕初泪道：“还有荣华……她从小就怕疼，还爱哭……摔了一跤，蹭破点皮就要哭很久……可是她怎么能……怎么能……她走之前一定很疼……不知道要哭多久……”
　　明楼与明诚突然不想用那么多条例去要求杨慕初了。如果他们看到明台如杨慕次一样，怕会比杨慕初还疯。他们潜伏、他们抗战是为了这个国家不亡于世界，这个民族不亡于世界。他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却还是希望自己的家人能活得安稳幸福。只是国危如累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天下之大，又有哪一处乐园可以让亲人远离战火呢？
　　和雅淑把杨慕初抱在怀里，柔声道：“阿次只是累了，他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欺骗，有爸爸妈妈，有大姐，还有荣华……你不是说阿次最喜欢荣华了吗？他去见荣华了，他心里是高兴的……以后你也会见到他的。现在你要替他好好活着，他才放心。他宁愿自己去死也要你活着，你要懂他的心。”说着，话音里也带了哭腔，她的心揪成了一团。她跟阿次一起长大，阿次的笑，阿次的军装，阿次为她打过的架……阿次不是个合格的未婚夫，但是一直都是个合格的哥哥。
　　杨慕初抬起头，眼睛通红，望着明楼轻声道：“你弟弟死了，却还活着；我弟弟活着，却已经死了。明长官，你要我如何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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