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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1
“哭什么哭?”二哥并不哄我,一把扯下我手里写着小调的废纸,一边撕一边骂:“大傻,你是不是不想在府里呆下去了?竟然带她来我房里,我房里不许别人进你不知道吗?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带她出去,别让我再见着你们,不然我让人砍了你。”
“是,二少爷。”大傻一连爬到桌子底下将我抱出来,一边低头应道。
“不许你骂大傻,不关大傻的事,你凭什么砍大傻,大傻是爹给我的,不是你的人,我才不希罕呆在这你臭地方。大傻我们走。”我听见二哥欺负大傻,哭也忘了,一把推开大傻,呼地站起来,对二哥一通乱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先生,你偷听她唱歌,我告诉爹,你不学好,天天抄先生的歌,看爹不打你。哼,大傻,抱我出去,我们去找先生。”
大傻一把把我抱起来,大步流星的跨出清石斋,直往先生的水亭奔去。料他此时也是气极。
只不过,家奴素来无尊严的,他除了忍,也没别的办法。
才出院子没几步,就听得二哥在后面大喊:“站住,给我站住。”看我们不理他,气得他大叫:“来人啊,人都死绝了么?来人啊!”
奇怪的是,先生并不在亭子里。她住在府外,除了每天到府里教我,并不与府里的人有所往来。所以才奇怪,刚我跟娘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此际她会去哪里呢?
看看亭里,红豆酥吃了一半,茶也半温,新折的白荷更是在翠胎官窑美人瓶里歪着。书也翻着,人却不见。
“喜儿,先生呢?”正巧素来侍候先生的丫头过来。
“先生刚还在,可能看小姐没回来,便回去了。”喜儿冲我福了福,答道。
“噢,下去吧,大傻,我们去娘那里。”我冲大傻招招手,让他蹲下来,好让我爬到他的背上,其实他不应该叫大傻,应该叫铁塔,又黑又高。或者叫他哑巴也成,在我的记忆里,大傻的话,实在有限的很。
梅园今天显得特别安静,平时在门口候着的小丫头,竟一个也不在。
我示意大傻将我带到一株桂花树下,折了一支桂花,然后让他放我下去。冲他挥挥手,说:“你先歇着吧,我自己去找娘。”
说完就兴冲冲的朝娘的房间跑去,娘的房门是关着的,里面却有人声,好奇之心盛起,因为娘的房间素来是不关的。
趴在门口偷听:“你是知道的,我素来与你姐姐很好,对你也不薄,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我这样做?我做什么了?你以为我会看上你丈夫?呵呵,杨暧儿,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想不到,娘发脾气的对像竟然是先生,我惊诧不已。
“那你想怎样?拆穿我吗?”娘似乎是气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但我不明白拆穿是什么意思?
“拆穿你?杨暧儿,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你终究会知道的。”
先生刚说完,只听得叭啦一声,似茶杯掉到了地上,吓我一跳,忙躲到左边墙角下。却见先生飞快的从娘的房里走了出去,虽然是走的急切,却依旧衣袂飘飘,好不动人。紧接着,娘房里又是杯盘落地声一片。
她们,果然是认识的。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摆开棋盘,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五岁的我,已经知道金角银边了。
倒底,我并未把二哥的事告诉爹和先生,但却不知怎的,爹却知道了这事,二哥被爹关在柴房整整三天。
出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圈,大傻说。
但后来,二哥遇到我时,看我的时候,眼里分明的有着无数的怨愤。我明白,却无从解释,而且很多事,再解释也是不明白的。
这道理,是先生告诉我的。
贞观三年春,大哥娶了杨州富商赵之栋的女儿。终究按他的说法,什么士族都没进我们家的门。
三月,我开始学诗,从《诗经》到乐府,先生教的极细,爹爹越来越忙,除了常叫我到书房去说一些典故,看一下我的字,已不大到水亭里去了。
先生出: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我已能接: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只是我除了见不着爹之外,还常见不着娘。有时候连大傻都会不见,似乎一时间,我的生命里除了先生,便什么也没有了。
新娶的大嫂生的很美,像诗里说的,减一分则嫌少,增一分则嫌多。也很温柔,却与先生是不同的,她眼里所露出来的,不是先生的淡泊与无为,而是某种灵光一闪的精明与收敛。这让我很不喜欢。我把想法告诉先生,先生说:这世上有千百样的人,人若不犯我,我必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于其。
我点点头,娘这一年,总以佛堂,妹妹跟着奶娘,一点点长大,看见生人总是低着头,笑也不敢笑。
我总喜欢逗她,她一哭我就跑。
大嫂与大哥新婚,大哥尚未有正职,故尔总一块出门在花园里赏花谈心,只是有时候遇见了,也不理我们,自顾自的走过。每每这时,我总喜欢挖地上的青石让妹妹丢他们,然后逃跑。
所以大哥大嫂每次遇见我就避而远之。
先生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我笑道:我们家怎么会有祸呢?
先生摇摇头,但笑不语,手底是一幅没画完的兰花。
亭外的梅花已经含苞,就等一场冬雪,便能暗香浮动,梅蕊盈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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