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人歌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讶，喧闹的街市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莫璃看看围观百姓的惊异，及那中年男人的愣神，心中打鼓，难道她又说错话了？可是,这孩子真的是不能不救。

　　“你出个价吧，这孩子我买下了。”

　　怔愣片刻，中年男人回过神来：“哼，老子的奴隶，就算是打着消遣，也休想要老子卖！”

　　“你！”莫璃被这人气一时气结，在现代哪见过这样施暴还理直气壮，蛮不讲理的人。

　　正在蹙眉思量着是不是要以暴制暴的时候，耳边清冷的声音传来，“既然这位兄台不卖，那，不买好了。”

　　她惊诧的看着楚洛，却见他轻扬眉毛。

　　“莫担心，丫头。”楚洛低头看着她，柔声道。

　　转而走到那中年男子身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就看见那中年男子又黑转白的脸色，惊恐的看向莫璃，视她如同洪水猛兽。

　　莫璃正疑惑，就听见那中年男人声音颤抖：“这，这个奴隶，我不要了，不要了，你要尽管拿去，卖身契给你。”满脸惊恐的扔下一纸卖身契，夺路而逃。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莫璃下意识接过楚洛递过来的卖身契，有些愣怔。

　　周围人群见没有热闹便散了。

　　一时闹哄哄的街道，恢复了常日繁华有序。

　　楚洛轻摇折扇，踏步而来，笑看着呆愣的她，微微一笑，“丫头，又出神了，再耽搁，这孩子怕是没救了。”

　　莫璃闻言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连忙拽着楚洛的衣袖：“你不是医生么，你救救他好不好？”

　　“医生？”楚洛挑眉，这是什奇怪的称呼？

　　“就是大夫。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回听意楼。”

　　……

　　街口站着的一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目似寒冰，抱剑而立，剑柄一血红璎珞垂坠而下，待莫璃一众人走远后，闪身进入旁侧的一个小巷子中，将一定银子交到一恭敬弯腰的男子手中，那人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分量十足的银锭，正是方才当街鞭打奴隶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边说着边咬了咬银子复又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将银子揣进怀里，笑嘻嘻的谄媚道，“还望小哥在公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小人定再效犬马之力。”五官几乎都挤在一起。

　　白衣少年眼角冷瞥一眼，并未答话，那男人知道讨不到好，讪讪笑了两声，弯着腰向巷子里快步走去。

　　风吹过剑柄璎珞，丝丝缕缕飘动，如浮动血色，缠绕剑周。

　　不出七步，那男人倏地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错愕定格在脸上，眼睛睁的老大，片刻后，竟是化作一滩血水溶于泥土之中。

　　白衣少年背身而立，在那男子倒地气绝的瞬间，嘴角轻勾一抹嘲讽，眼中泛着涔涔冷意。

　　棋子，弃子；用之，棋子；无用，弃子，公子岂会留已无用之人苟活于世？

　　——*——*——*——

　　莫璃站在床前，看着众奴婢小厮一阵忙活，望着楚洛出神入化的医术，叹为观止，银针根根入骨，却快的看不清手法。

　　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侧脸上，温润柔和，丽色殊异。

　　她攥紧双手，咬着嘴唇，看向那个已经昏迷的孩子，像，真是好像。

　　看到这个孩子的一瞬间，好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她，不知道年纪，不知道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一个人流浪街头，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若不是后来爸妈善心收留，那她……

　　不知道爸妈怎样了，有没有找自己，有没有想自己，不知道爸爸的血压还高么，妈妈的头还疼么，不知道……

　　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家。

　　心中止不住的苦涩，眼泪竟是汹涌而来，莫璃努力咬着嘴唇，不哭出来，可仍渐渐模糊了双眼。恍惚间就感觉一双手握着她的手，声音柔柔的隐有些担忧，“丫头。”

　　她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的楚洛，努力扯着嘴角，想必比哭还难看。

　　“丫头，没事了。”

　　“恩。”莫璃抿着嘴唇，强自镇定，看着面前柔柔笑着的楚洛，不由安心。

　　“不要……不要打我……爷爷……吃药……病……”低低的呢喃响起。

　　莫璃跑到床前看着已经恢复些意识的孩子，听他喃喃念道着什么，却又听不分明，抬手拿着毛巾轻轻帮他拭去额头的冷汗。

　　“这孩子大致是无碍了，只是高烧未退，这几日按时吃药，不出意外今晚便能醒来。”楚洛站在床边。

　　“恩，谢谢你，楚神医，这次的诊金我会付的。”莫璃看着楚洛诚恳道。

　　楚洛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为什么？”她惊讶，铃灵不是说他的诊金高的吓人么。

　　“因为，是你啊。”楚洛声音依旧柔柔的，凤眸轻笑，直望向她，那双秋水明眸中赫然映着她的模样，只是一瞬，往事翻飞，时光溯流，心思万千却无踪可觅，莫璃不由别过脸。

　　她强压下心中异样，心道既然他不要就不要吧，她还乐得省一笔钱。

　　——*——*——*——

　　仲夏夜空，星子璀璨，月光皎洁，如水流淌。

　　莫璃坐在床沿，看着眼前递上皱皱巴巴的钱袋，有些哭笑不得。

　　那孩子当晚便醒了过来，方一转醒，便将那紧紧握在胸前的锦绣荷包怯生生的递了过来。

　　“对，对不起，故意，我……不是……爷爷……病。”他艰难的说着，羞怯的低着头。

　　莫璃诧异看着他，揉揉他的头发，梳洗干净，他皮肤黝黑，大约十来岁的样子，左颊上还有道伤疤，不似同龄孩子的粉雕玉琢，眉目间竟生出了一丝坚毅，只是那双眼睛灿若星子，只是其中有着太多的愧疚、无奈、隐忍、坚强。

　　人都说童年最是天真无邪，可那也须得有容许他天真的环境，若是都活不下去了，还要天真作甚。

　　莫璃笑笑看向他柔声道：“来跟我说一遍，慢慢来，话应该这样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爷爷病了。”

　　他一怔，缓慢艰难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是，爷爷病了。”

　　“乖，这样就对了。”莫璃揉揉他头发肯定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家里还有什么人？”

　　“言……福，爷爷……只有。”他低低道。

　　“来跟我念一遍，我叫言福，家里只有爷爷。”他跟着她慢慢重复着。

　　“你爷爷病了，等着把地址告诉我，我让人找大夫去看看。”

　　言福闻言大喜，猛地跪在床上冲莫璃磕头，“恩……恩人……”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莫璃慌忙扶起他，微微笑道：“这没什么，你若是没地方去就在我这听意楼里，你年纪还小，若是愿意，过两天跟着店里伙计的孩子一同去学堂罢，小孩子总要学些知识。还有小言，你别叫我恩人了。”

　　“主人。”言福低头又是一拜，恭敬答道。

　　“……”莫璃更是尴尬，从没想到要一个奴隶，当人家主人，况且他还是个孩子。

　　“……也不要叫主人，我叫莫璃，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璃姐姐罢。”她揉揉言福的头发，柔声道。

　　“……璃……姐姐。”言福闻言身子一颤，平放着的手微微握紧，他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牢牢在心，冰冷的心便也不觉得寒冷了。

　　哄睡了言福，莫璃一人坐在后院半刻亭中，呆呆看着天边勾月，人总是要存些善心，倘若不是爸妈当日的心中恻隐，她也不会活下来，如今，她也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

　　她望着星月辉映的夜空，在现代是很难看见这般干净的绚烂的夜空了，不由发呆，夜风吹起芭蕉飒飒作响。

　　“如此良辰，佳人独坐，所思何事？”声音清朗如皓月在空，楚洛轻摇折扇踏月而来，如水的月光柔和了他面容，影子在身后隐隐绰绰，如此只怕会让人误认为是月夜下凡的仙人。

　　她看向他不由又是愣神，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影子，看不分明，她摇摇头轻笑一下，估计又是睡迷糊了。

　　“胡思乱想。”莫璃抬头望着夜空随意答着，“楚神医这么晚了在这里又是做什么呢？”

　　楚洛坐定对面石凳，轻笑下：“随意走动。”

　　闻言望向他，好一个“胡思乱想”“随意走动”，两人目光正撞在一起，她恍然觉得沧海桑田也不过如是，一时忘了言语。

　　“即便是夏夜，夜里也是风凉，你病方好小心莫要着凉。”莫璃恍惚间，听得他一声叹息，轻飘飘的却似山月台上九重钟般撞在心上。

　　她忽的想撇开话题，出声问道：“你给那人说了什么，他怎么就轻易放了言福呢？”

　　楚洛看她笑笑，轻勾薄唇：“哦，我告诉他，那孩子身有恶疾，必会传染。”

　　“……”莫璃看着他笑盈盈的样子只觉得像个狐狸，还是铁扇公主的情敌，牛魔王的小三，玉面狐狸！

　　虫鸣声声，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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