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如尘

　　我正对着镜子用化妆水，昨天晚上没睡好，醒来时眼袋浮肿眼神涣散。照镜子把自己吓到了，于是镜子里的那个人吓得更叫一个花容失色，我估计我再伤春悲秋流点眼泪，我就能成为建校近一百年来第一个被自己吓死的人，多新鲜。
　　我起床时公寓下面的农民伯伯正在割草，要不怎么是万物疯长的季节呢，窗外是满满的秋意，我走在街上瞎开心，毕业论文已经到了攻坚阶段，每天我花十个小时泡在图书馆里查阅资料，不过我去时都是日上三竿，我妈说我再这么睡总有一天会睡死过去，我当时心里就乐，等我老了我可不就在床上睡死过去么。蕊蕾比我起床早得多了，她的时间表执行得和军令一样，她说早睡早起皮肤好，确实是这样，蕊蕾就是一大美女，她的皮肤用吹弹可破形容一点不过分，三年来她也混到一“冰山美人”的绰号，估计是哪个倒霉孩子被拒绝后的强烈控诉，至少在我心中她是一完美的女人，她就是我的女神，有钱漂亮还身材好，搁谁见了不像洒水车似的淌口水。尚希佑这小子真是走了大运了。
　　至于尚希佑和我，呵呵呵呵，这年头谁喝高了亲一口不是很正常么，难道尚希佑趁人不备把我亲了一口我头上就有了“尚希佑的妞儿”的戳儿了啊！我才不信尚小弟弟的甜言蜜语呢，什么“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儿”，什么“其实看你吃饭挺幸福的”，我呸，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不知道在美国祸害了多少女孩儿呢，连蕊蕾在美国都被他迷住了，看来尚小弟弟在美国就一火力全开的状态啊。
　　我刚到图书馆发愤图强，墨湘的电话就来了，她说，叶秋离你哪儿呢？怎么一抬头人就不见了？
　　我说，我图书馆呢。电话里墨湘不乐意了说，还来五次大姨妈咱就毕业了你还奋发向上做学霸呢？
　　我想了想墨湘的思维确实和我们普通人的不同，比如我们都会用日历上的月来计时她却用大姨妈，有一次尚希佑听到后就晕菜了，十分认真地对我说：“大姨妈大老远来我们真该好好接待她你说呢。”我说：“对啊对啊，大姨妈来一次多不容易啊！”后来尚小弟弟知道大姨妈什么意思后整整瞪了我一个礼拜。我拿着电话突然想起以前高中校门外突然多了个盒子墨湘拉着我出去看，她说，你看这是什么东西，我当时也懵，说不知道。她说你看这有一个投币的地方要不我们试试。我说好，投币完后跳出来个东西我顿时脸黑了，墨湘拿着高兴地说，哎呀，我说什么玩意儿原来是自动买气球的机器啊。当时我差点没站稳哆哆嗦嗦像是帕金森，难怪周围的人看我们的眼光跟见了鬼似的呢。后来想想两个青春美少女对着个避孕套的盒子琢磨了半天还真有勇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我说，有什么事啊？我这边赶论文呢。她说，你就别提你那论文了整天半夜在客厅里打字也不开灯跟鬼似的吓唬谁啊，告诉你快来吃晚饭。
　　我想着我早饭都没吃呢这帮人都去吃晚饭了，不过我现在的作息时间确实有点向美国人民靠近，背起包包就往徐家汇赶，最近墨湘吃素，楚小川学建筑的，不像我是伪学霸，楚小川这小子真学霸，够爷们，晚上十点在美术室里画楼，美术室楼上可就是实验室啊，住着几具尸体啊，墨湘也不怕，两个人夫唱妇随，最近实验室有具尸体少了半截，守门的老头总在吃肉，整个实验楼飘着一股肉香，墨湘想想就觉得惊悚，现在看到肉就想吐。
　　我去的时候一帮人都在，尚希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蕊蕾坐在他身边，两个人低着头说些什么，嗯，王子遇见公主，都被注定好的。不过尚希佑这家伙能对蕊蕾身边的人下手难保以后不沾花惹草，丫亲我的嘴角到现在还热乎着就已经和蕊蕾坐在角落里讲悄悄话。男人啊，都是见色起意的主儿！
　　本来吃饭喝酒都没什么意思，估计都喝得忘形了也没外人就坐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我靠我就被整了三次，包括背着楚小川绕场一周（丫可是个一米八二的汉子啊），唱青藏高原最后一句，还被灌了一杯啤酒（那杯子跟蕊蕾的脸盆差不多大），尚希佑这混蛋整了我两次，看到我被整挺来劲，结果有一次轮到我整他，我当时那个乐啊，跟中了五百万似的，我说，尚希佑你丫也有今天。哈哈哈哈笑得特没心没肺。尚希佑微笑着看着我，一副“任君挑选”的样子，我说，那好，那就亲左边第一个异性一口。其实就是蕊蕾。当时我想着姐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啦。尚希佑的脸顿时就拉下来，蕊蕾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蕊蕾不好意思。看来用情不浅，尚希佑呆呆地望着我半天没说话，我看了看气氛有点僵我就嘀咕了一句：“一大男人玩不起···”
　　不说还好一说尚希佑就没给我好脸色，一群小伙伴赶紧打圆场，我当时就挺气愤的，尚希佑你丫以为你是谁啊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不敢玩就别玩好像谁都要将就你。
　　散场的时尚希佑一直特别沉默，安静得坐在角落，房间的柔光洒在他头发上，肩膀上，衬衫上，他修长的手指不断把朗姆酒送到嘴巴里，他注视着前方，都不屑于向我这边投来一瞥。
　　好吧，那就都生气吧！
　　离开酒吧时已经凌晨两点，外面冷得跑步进入秋天，我裹着薄薄的大衣在外面跺脚，回头看到尚希佑在我身后跟着我，我没搭理他，一帮人上车，我终究敌不过他们多年猴精的的矫健，被排除在蕊蕾的小奥迪外，望着车里的沙丁鱼罐头关上门，无可奈何地走向早已等待多时的出租车。
　　刚抓住车把手，尚希佑的手就按住车门，我抬手，他低垂的眼眸闪动微光，柔软的睫毛根根毕现，要不是师傅的“你们走不走啊”，我的灵魂早被他低落而英俊绝伦的脸给驱赶到异次元去了。
　　“不走！”尚希佑抓住我的手用力把我扯过来，强烈的，一点也不温柔，我岂是受人摆布之人，一秒钟变狮子：“别碰我！”
　　我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声音，但看起来狮吼功效果显著，整条街一片寂静，一帮狐朋狗友喝高了争着上车，被我一声吼声就不动了，我估计他们会以为我和尚希佑打起来，兔子急了都咬人呢何况无良恶霸叶秋离，分分钟翻脸不认人，脾气暴躁跟上海七八月份的天气有一拼，我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怕尚希佑你小子不知道吧！
　　尚希佑那一贯阳光无害的脸平静如不起风的水面。他看着我的眼睛，握着我手臂的力量更重，他说：“叶秋离你今天来劲是吧你？”
　　我说：“我今天就是来劲怎么了？”
　　敢情今天是比谁沉不住气呢，尚希佑看着我的眼睛没说话，他眼中有种愠怒的东西，又迅速被升起的温柔取代。他把我抓到他红色的玛莎拉蒂里，根本容不得我反抗。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这辆车确实被他帅到了，年少无知的我还百度了一下“三叉戟”，看到这辆车的售价时我的血压成几何数上升。这辆车如红色的魅影掠过学院，引擎声挑战者我的心理承受底线。
　　不过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借他哥哥的，哼，开玛莎拉蒂的恶魔，尚希佑是混蛋，彻头彻尾的！

　　车行驶在路上我们都没说话，尚希佑情绪特不稳定，连闯了两个红灯弯道都不带减速吓得我的心跳迅速上升到坐过山车的去年，上海半夜街上开着车嗡嗡响的人都是些想不开的主儿，大好青春不去享受不去旅游整天在街上玩命，一群玩命之徒。我坐在车上一脸紧张，我说：“大哥这可是玛莎拉蒂，你不想想车上的人也想想这车多贵啊！”尚希佑毫无表情，我又想我还没生儿子我可不能就这么过早地离开这可爱的世界啊。显然，尚希佑还没傻到和我同归于尽的地步，汽车安全回学校。我赶紧把绑在身上的安全带拉掉正准备下车怎么拉门门都不动，我转过来说：“你丫开门啊！”尚希佑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也不说话，装得很深沉，我的情绪以每秒十度的情绪上升，而车里的气氛以每秒十度的情绪下降，在我情绪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时刻，尚希佑用一个十分愚蠢的吻扑灭了火焰。他（居然）扑过来搬着我的脸，嘴唇印在我的嘴唇上，我勒个去，我想挣扎但是他的力量完全不容反抗，我都怀疑他属狗熊。我一直锤他但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酒能乱性我喝了不少所以晕乎乎的，我想这辈子除了树以外还没其他男人吻过我呢，想到树就特别忧伤，然后想到除了树没人看得上我我接着悲伤，我又看到车窗外一脸诧异的小伙伴们心里更忧伤了，我看到蕊蕾的脸我觉得她是不是被僵尸咬了，要不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呢，我想这次我真是伤了她的心，我要是蕊蕾，肯定把我自个儿给了结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不带犹豫。不过其他小伙伴们都很高兴，伊澜和墨湘还庆祝似的Give me five。墨湘拍拍玻璃窗说，我们先上去了啊，秋离别太累记得明天还得上课啊，完事儿了希佑哥哥你把她送回来啊！
　　完事儿？今天叶秋离就跟尚希佑这大流氓就没完！
　　几分钟后我们都憋得脸通红，尚希佑刚放手我就甩了他一巴掌，不知道为什么尚希佑就开始流血，我才发现手腕上那只坏掉的Cartier把他鼻梁挂了下，流了满脸的血，拍张照就是惊悚电影海报，我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把纸巾压他鼻子下，他仰头抓住我的手说：“没事儿，老毛病了，小时候跟哥哥打架把鼻子打坏了。”我听到他安慰我的语气觉得有些心疼，就像当年我望着树送我回家后离开的背影那么心疼。要么我怎么舍不得用力打他呢。我用纸巾沾上矿泉水擦他脸上的血渍，借机名正言顺地欣赏一番他立体的眉眼，像一道精美得雕塑。
　　他张开眼睛，深邃的眼眸呆呆地望着我。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淡淡的月光。
　　我能感受到他温暖的鼻息，我想起墨湘刚刚的话，脸迅速红了，但愿灯光太暗，他看不到。
　　我卡开车门就跑掉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不平静的夜里。
　　尚希佑这家伙浑我可不能跟着丫一起浑，我要保持革命清醒的头脑不能跟这滥情种子一样，情路艰辛我比谁都懂，纨绔子弟遇见灰姑娘也就骗骗还在吃麦当劳的小屁孩儿。马上就到晚婚的年纪谁还惦记着这事儿啊。树走了之后除了钱之外我就再没对什么东西动过心，尚希佑？哈哈歇了吧。
　　我第一次看到拜金主义时候就毫不犹豫把自己划到这个阵营里来了，比吃饭还坚定，我觉得这个世界最动人的情书就是菲茨杰拉德的那句话：“我的父亲有一颗钻石,比里茨饭店还要大。”简直太浪漫了，伊澜曾经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最能带给人安全感的就是数字，因为数字不会骗人，看着她每天奔波于学校外的身影就知道她有多拼，女人这辈子总是被男人骗，上辈子得积多少德才遇见一骗自己一辈子的男人，概率太小我都不敢相信，还是自己挣钱自己花来得实在。
　　尚希佑这孩子在美国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几个肤色相同的人，刚回到中国玲琅满目的黑发美女暂时眼花挺正常的，也得给失足帅哥一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所以这几天我没怎么理他，走道儿远远看到他撒丫子就跑，回公寓一步三回头生怕有人跟踪，神经兮兮搞得伊澜说你丫是不是得罪了什么道上的人怕成这样，我望着她天真的小脸真想感叹一句“姐姐我一言难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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