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三郎/刘三歪传

　　刘縯回到县衙，看见院门口停了一条长长的车队，大都打着樊氏的字号，再往前走，还有一辆是刘氏的字号。
　　哈哈，叔叔和舅舅都来了，叔叔一定看到了我的信，把沙皮犬带来了。
　　刘縯窜进内院，刘任对刘縯笑着说：“公子，大舅和二叔来了，正问起你呢，二郎和两个娘子都拿了好多礼物。”
　　刘縯忍不住冲进房内，大呼：“舅舅、叔叔，想杀我也。”
　　樊氏抿着嘴笑笑，看了看刘钦。刘钦眼睛一瞪，咳了一声。刘縯连忙退出房去，再慢慢走进来，一一向舅舅樊宏、叔叔刘良行了拜礼，老老实实在刘钦身边坐下。
　　刘良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小猴子长大了。”
　　刘縯鼓鼓眼，没有作声。
　　二叔刘良比他只大了九岁，两人就像哥俩一样。舅舅樊宏话语不多，对他很好，经常带田庄里好吃好玩的东西来看他，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瓜果和野物。刘縯最喜欢舅舅家放养的鱼，肉质鲜美，做鱼脍非常好吃。叔叔有一把锋利的匕首，用来片鱼最好，片的鱼片薄薄的透光，和舅舅家的鱼很相配。

　　刘良这次来，是去太学继续未完成的学业，前几年在家守孝，出了孝，加了冠，娶了老婆之后，刘良决定回到长安，继续求学。
　　樊宏则是来看妹妹，顺便将生意扩展到陈留郡，正和刘钦说着收粮的事情。
　　过了一阵，摆上家宴。每人面前一张小几，几旁点上香，几上陈放着水果、美酒。
　　几个乐妓在一旁弹唱助兴。
　　想想今天中午那顿饭，这才是家宴呢，刘縯眯眯眼。
　　刘钦起身更衣如厕，樊氏去厨房催菜。
　　刘縯叫道：“把井里冻着的西瓜拿来，今天胡三刚送来的，给舅舅、叔叔尝个鲜。”
　　又笑眯眯的说：“舅舅来了，想是从塘里带了活鱼来，今天有口福了，可以吃鱼脍。”
　　刘良在一旁吓他，说：“小孩子少吃生鱼，里面有虫。我有个朋友最爱吃鱼脍，有一天胸中烦闷，郎中请了几个，都看不好。后来有个名医，说他肚子里有血腥之物，开了药，煮了两升药汤，叫他一次全喝完。那朋友捏着鼻子咕噜咕噜灌下去两升，哇啦哇啦就吐了三升，腥臭难闻，里面有好多红头虫在爬，郎中说那虫子只化成了一半，还有一半是鱼脍。”
　　刘縯怒曰：“大猴子，太过分了，为了多吃几块鱼脍，你也不用编故事来吓我。”
　　刘良看兄长不在，笑着说：“小猴子，沙皮犬还想不想要了？这狗可是分给我的。”
　　分家时，刘良要了祖父传下来的那把宝剑，还有刘縯垂涎已久的沙皮犬。
　　他说这是纨绔必备，出孝之后打猎跑马都用的着，和执绔子弟来往时也很能装门面。
　　沙皮犬又叫“打犬”，是斗犬之王，在狗里面非常有名，个子不高，背也很短，头很大，被首选为攻击野猪的狩猎犬。这是因为它有一身厚厚的皱褶皮肤，松松垮垮的像“盔甲”，不易被咬住皮，如有野物从背后袭击，它肩部有许多皱褶，非常便于扭身挣脱。发怒时毛竖立起来，摸上去有烧灼刺痒感，这一点也叫其他兽类不敢随意用嘴咬。沙皮犬的面部有一条明显的皱褶，自眼角沿面颊直至嘴，头上有“寿”字形皱纹，看起来像是皱眉尊严的老者，很有威严尊贵感。男人喜欢带着它打猎，女人喜欢带着它作伴，真是出门居家必备之良犬。刘良的这两只沙皮犬，是父亲在巨鹿任都尉时，一名同样喜好打猎的富商送的。
　　樊宏在一旁点头，”縯儿倒是识货，好的沙皮犬千金难寻，縯儿是想拿去做什么？”
　　“是啊，你要沙皮犬做什么？”
　　“我要把他们陪养成将军，参加斗狗会啊，给他们起名威武大将军，常胜大将军….”
　　刘良无语的看了看他，”刘縯，你倒是比我有做纨绔的天分啊。”
　　樊宏又在一旁说：“养狗将军不赚钱，斗狗开博局到很赚钱。别说是我说的。”
　　刘良在一旁笑的直颤，樊宏世代经商，两句不离商人本色。
　　樊宏正色对着刘縯说：“虽然很多人都很爱赌，但只有市井无赖才靠着赌博讨生活，你断断不可如此，偶尔随众人赌一把两把是被允许的。”顿了一顿，“不过这个斗狗的确有利可图就是了。”
　　“……”

　　樊宏的祖辈传说是周宣王的太宰仲山父。仲山父当年务农经商都很成功，在农民和商人之中享有威望，被推举做周宣王的太宰（宰相），辅佐他振兴经济。做到了人人有衣穿，户户有肉吃。周宣王非常高兴，将樊地（南阳）封给他做食邑。他的后人就以樊作为姓氏，是南阳郡有名的大族。
　　樊氏不管外界对于经商的看法如何，世世代代都坚守樊家家约:“世代读书，以务农经商为业”，很少出来做官。秦以前商人受人尊敬，汉高祖却非常讨厌商人，曾经下达《贱商令》，规定商人不得穿丝，出门不得乘车，要上交重税。后来慢慢放松了对商人吃穿住行的管束，但依旧规定商人的子孙不得为官。自武帝以来，朝中偶尔能见几个商人出身的官吏，只是不多。
　　樊家三代同堂，子孙朝夕执礼甚谨，就如同在衙门里一样。拥有田地三百余顷，建了许多高楼大屋，水库水渠，漫山遍野都是家畜，更不用说鱼塘、果园了。家中鱼虾果品、桑麻梓漆、兵弩器械应有尽有，完全可以不需要与外界发生任何联系，就田庄里出产的东西就能满足整个家族所有用度。樊重要求子孙谨记：“富贵不能过，否则不能善终，赚到口袋里多了，就要多掏出去一点”。
　　樊宏从小被耳提面命，言谈举止小心谨慎，从不惹是生非，经常赈济宗族，恩加乡里，平时除了协助父亲管理农田，做做生意，便专心求学。

　　刘钦更衣回来，三人已经讨论完毕。话题转向了济阳县这次大丰收，刘钦取出御赐之物好生炫耀了一番。
　　樊宏提及想趁济阳县大丰收，粮价便宜，收一些粮去关外卖。又劝妹夫趁着在任上，买些良田。
　　刘縯认真听着，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刘钦也不避他，叫他多听多想。
　　刘縯很好奇，“粮食丰收，大家都在卖，并不缺粮，买来又卖不出去。”
　　樊宏趁机教育他：“《货殖列传》里讲，西周有个叫白圭的人，喜欢观察物价和年景丰歉的关系，他发现货物过剩或者不足、年景好坏总会轮流出现。于是当货物过剩低价抛售时，他就收购；当货物不足高价索求时，他就出售。谷物成熟时，他买进粮食，出售丝、漆；蚕茧结成时，他买进绢帛绵絮，出售粮食。他还发现太岁在卯位时，五谷丰收；转年年景会不好。太岁在午宫时，会发生旱灾；转年年景会很好。太岁在酉位时，五谷丰收；转年年景会变坏。太岁在子位时，天下会大旱；转年年景会很好，有雨水。太岁复至卯位时，他囤积的货物大致比常年要增加一倍。”
　　“你大舅我，虽然不懂天文，但是也明白有的地方丰收了，有的地方就会遭灾。关外去年年底发了水，明年说不定就会大旱。我在盛产粮食的地区趁丰收时谷物价贱多多收购，等遭灾地区需要粮食的时候再高价出售。”
　　“如果没有旱灾呢？”
　　“那我就在青黄不接时将陈米卖出，秋收后再换新米来存，旱灾总会来的。”
　　樊宏没有想到，他等待的旱灾推后了两年才发作。

　　注：沙皮犬在汉代的壁画里已经出现了，是攻击野猪时采用的狩猎犬。
　　鱼脍就是生鱼片，汉代人非常爱吃，后来流传到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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