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轻语

　　但是林浩不如他，他心中有太多牵挂，他不想死。
　　他也不想王建林寻死，但是他很累，周身俱倦。
　　依稀感觉到王建林抱起了自己冲向来往车流。
　　王建林笑了，但是林浩笑不出口，车正来，已不到五米。
　　当车内的人看清雨中二人的时候，他已惊慌。他想刹车，手脚却已难使唤。
　　王建林闭上了眼，林浩却睁开了眼，此刻他如临死野兽，在知道面临死亡之后，他虽已疲倦，却不甘受死。
　　他突然挣开王建林，身子摇晃的站立起来。
　　王建林还未来得及反应，车已不到那一米。
　　王建林挣扎着，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逃开，他只是用尽全力推开了王建林。随后，他的身体，如落叶般，被车撞起。
　　他笑看着王建林，似乎死亡也不过如此吧，他想到了莉茜，想到了母亲，想到了晨雨，可是时间太短，终不能让他细想，很快他便落回了地上。
　　任何人都会回到大地的，他只是快一步而已。
　　落叶落地之时，便是它结局生命之时，他呢？
　　没有人知道，林浩也不知道，他的人已昏迷，只有苍白的脸。
　　王建林却好许多，他头重撞在地上，出了血，他感到痛，非常的痛。
　　此时他才知道刚才对待林浩时下的手有多重。
　　但是他未来得及多想，他只是看着被撞飞的林浩，人已空白。
　　车停了，司机没有走开，他只是喃喃自语，他只想回家，他只想妻儿，却为何会如此？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看着一动不动的林浩。
　　雨还在下，风却更猛了，吹得人睁不开眼，雨水很快涌起，林浩半边身体已沉于水中。
　　风雨正势猛，人或已两分。
　　没有人说话，却有车子停了下来，一辆是红色的，一辆是黑色的。
　　黑色车子来得快，看见王建林抱着林浩冲入车流，红色车子只看到一男子被撞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黑色车子下来了人，是凌晨雨。
　　当看到林浩被撞飞的时候，她连伞都没撑，便已出了车门，她冲向林浩。
　　她不停呼喊着林浩的名字，将林浩身体从雨中抱紧。
　　林浩是命大的，他还没有像落叶那般，他的脸已苍白，但是生机还在。
　　他睁开了眼，偎在晨雨怀中，看着红色轿车上下来的人，一个女子给陈莉茜撑着伞，陈莉茜冲过来。
　　林浩看着她，他心中已释怀，她至少还关心自己。
　　他看着她，微笑着，嘴角带着血丝。
　　陈莉茜走过来，看到凌晨雨怀中的男人，心中一动，他在笑，在别的女人怀中对自己笑。
　　陈莉茜停下了脚步，她已不敢往前。
　　她的泪水，已混于雨水之中，她走到了王建林旁，她抚起了王建林，她又回头看着林浩，却终未走近。
　　她已看出，林浩的笑容很满足，因为有凌晨雨在身旁。所以她走近了王建林，她要激怒林浩，她要让他以为自己已对她已绝情义。
　　果然，在她扶起王建林的那一刻，她看到林浩凝滞的笑容。
　　凌晨雨也很高兴，因为林浩睁开了眼，她不知道林浩从未她注目，但是她很高兴。
　　林浩看向了凌晨雨。
　　“晨雨，送我回去吧。”林浩低声说道，但是凌晨雨却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楚。
　　凌晨雨扶起了他，林浩靠近了她的脸，他亲吻着她的脸。
　　陈莉茜看到了，她看着二人，凌晨雨扶起了他，慢步走向车去。
　　林浩低转着头，他看着陈莉茜，笑了，如同负心的男子与新欢一般的炫耀。
　　凌晨雨扶着她，雨水已湿周身，她很高兴，林浩生死关头想的还是她，而陈莉茜，却连一句问候都无。
　　她看到了希望，她已认定林浩已被她所感动。
　　林浩坐在车上，他闭上了眼，凌晨雨开着车，看到林浩疲惫的脸，也就不多言。
　　一滴水珠划过，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林浩虽然很累，却还清醒着。
　　他甚至后果悔起了自己所为，但是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陈莉苦放手，彻底的放手。
　　他沉默了，也忘却了身上的痛。
　　陈莉茜也走了，带王建林走了，但是她的心没有得到解脱，只有痛苦与失望，她望着窗外，一直看着窗外，甚至连旁边的王建林都已忽视。
　　林浩回家住了十天，所有的伤势已轻，凌晨雨不时来到林家。
　　凌晨雨倒不在乎他家贫寒，她也只以最好朋友的身份出现，林浩不多提，她也不开口。
　　十天了，陈莉茜虽然放不下，却也已无奈，她与林浩都没再通过电话，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现在已过七月，学校已不用上课，她却已忍不住，她想找寻林浩，所以她来到了林浩所在的超市。
　　超市已无人营运，里面的东西已空落，正在换新装修。
　　“你们要换新的装修吗？不开超市了吗？”陈莉茜好奇，问装饰的员工。
　　“不做了，超市出了点问题，没能做下去了，现在正装修，准备做餐厅呢。”
　　“那还是原本的老板吗？”
　　“不是，换了。”
　　陈莉茜没有再问，她回了家，后来她通过关系知道原本超市所出的问题，也就是质量问题。
　　过了几天，林浩身体也好了许多。
　　这一天，凌晨雨又到了林浩家。林浩与她出了门，夕阳西下，两人随心而走。
　　“阿浩，我们，结婚吧。”凌晨雨突然停下了脚步，郑重的道，她今天专门装扮，格外的美。
　　林浩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再逃避。
　　年岁已过，或许已是结婚的年龄了吧。
　　“晨雨，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林浩没答应凌晨雨。
　　凌晨雨很美，也很温柔，对林浩也很体贴，也不在乎林浩的穷困。是个很好的女子。
　　但是林浩却终究难以接受。
　　“为什么？难道那天你所做一切，都是虚假的吗？”凌晨雨问道。
　　林浩没有回答，他看着她，却不需要多言。
　　他又回头，看着远方黑夜。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也似乎已明白了许多，这是一个冷漠的男人，始终未对自己动过情。
　　而那一天雨，难道只是他假装的温柔吗？
　　可是他为何要在他喜欢的女人面前对另一个女人好呢？
　　凌晨雨突然回想到了那天，那天的雨还在下着，而林浩的脸，正对着陈莉茜笑。
　　凌晨雨只是抱着他，他却从未正眼看过，而扶他上车时，他低着的头却还是注目着陈莉茜
　　夜慢西沉，两人终究没有牵得上手。
　　凌晨雨流着泪，不再问，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历经多次，还是让她失望了。
　　林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是深深的愧疚。
　　凌晨雨所做，他岂不知？可是他放不下陈莉茜，也从未想过与凌晨雨结婚，也无力给予她幸福。
　　本已不同生活，能幸福吗？林浩认为是不能幸福的。
　　林浩身体好了，已能正常工作。如此折磨，他已欠债一身。
　　林浩出去找工作，但h县只是小县，一时之间难以找寻。
　　找了几天，他失望而归。他也没再多扰从前的朋友，过段时间，等母亲能接受之后，他就决定外出，再去回归那匆忙的城。
　　又是下午，今天的太阳很大，晒着地面已如火烧。
　　街旁，片片落叶成堆，又被装起，带向车内。
　　林浩偶尔坐下，喝几口水，又继续扫地生活。
　　林母心疼看着儿子，只是重复着让他少干。
　　林浩只是笑着，来来往往行人，看着这二十几青年，皆是鄙夷之态。
　　林浩也不多做理会，清扫一片地区，又是另外一片。
　　远处，一辆电车行来，车上一女一着白裙，如飘飘仙女。
　　车子不经意来到，车上的人正与林浩相对视。
　　是陈莉茜。
　　看到陈莉茜，林浩本能的躲避，但已晚，陈莉茜已看出林浩。
　　她不可相信的看着林浩，林浩也不知如何的看着她，他手中扫把，慢慢滑落，掉在了地面上。
　　林母听到响声，看向林浩。
　　“阿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母走近林浩身旁。
　　“没事，妈。”林浩捡起了扫把，林母此时才看停下了车的陈莉茜。
　　林浩假装不看她，假装着不在乎，假装着很享受现在的工作。
　　可是他怎么会忍心让她看到他落魄之样呢？
　　可是陈莉茜却还是没有走开，她走了过来。
　　“阿浩？为什么？”她走近了他，林浩却已知道她所问为何。
　　原谅可以是很快的事情，虽然看到林浩与凌晨雨的脉脉温情，可是看到林浩那落魄之样，她的心还是会痛。
　　不论是谁，都不忍自己所爱受如此困苦。除非她也跟着他一走了困苦。
　　“你本不是这样的，你那上进之心呢？”陈莉茜说着，那失望的语气已尽显。
　　“现在也没有不好，虽然累了点，却也很开心。”林浩已尽量装着不在意的看着莉茜。
　　说完，林浩走到林母旁，将那一地落叶扫入垃圾车中。
　　莉茜未走，她走到林浩旁，林浩只是扫着地，装着落叶。
　　陈莉茜看了许久，不再多言，林浩只是躲避着她。
　　他假装着冷漠，只希望她快走。
　　陈莉茜终还未站多久，她还是走了，无言的离开。林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也只是无言的看着。
　　林妈悄悄走到了林浩身旁，林浩看回了母亲，林妈看雪着她的背影，却不多问。
　　林浩也不多做解释。
　　“阿浩，苦了你了。”林妈声音带着想哭之腔，林浩看着母亲，微微一笑，随后低了头。
　　地面上的落叶已清，却不会少，到了第二天，又会有许多新叶落地。
　　第二天陈莉茜还是出现了，却只是远远看着林浩，林浩却没看她。
　　第三天，陈莉茜也出现了，林母也认真打量着她，莉茜慢步走向林浩，停下，又走，停了几次，还是走到了林浩身旁。
　　她突然抱住林浩:“你何苦如此，你应该更有你的追求，而且我们都愿意帮助你啊。”
　　林浩停了下来，他是高傲的，他不愿意接受他人太多，哪怕在别人眼中根本不会在意。
　　莉茜不懂，他也不说，她只是仿佛听到他苦笑的声音。
　　“你的伤好了吗？是不是建林对你的报复，才让你沦落至此？”陈莉茜问道。
　　是啊，一个二十几岁年华之本，本应该有更好的前途，却成清洁之人，在她眼中又如何不是沦落呢？
　　建林？多么亲切的名字。或许她心已伤，却何苦还要纠缠呢？
　　林浩突然叹了口气:“自已的路，怎么能责怪他人？我至少还能陪着母亲说说笑笑，又怎么会是苦呢？”
　　林浩看着不远处的母亲，那憔悴的女人，那活在了最底层一世的女人，受尽了冷眼与鄙视。
　　曾几何时，他从未多言家庭，他视为一个破碎的梦，他不敢当着同学，朋友之面淡及母亲。
　　因为他不敢，也不忍。
　　就如一个落魄的书生，那是千金少女，一生富贵，而他却功名多孙山。
　　老母在堂，却是村姑老妇，只有面朝黄土。一世劳累换取卑微生存，苟喘于天地之间，已无尊严，已无生命之乐。
　　他自己尚且卑微，又怎敢于富贵之人处谈及如同草芥的人。
　　书生纵饱读诗书，也明孝义，却也难为。
　　若是锦衣夜行时，自不会有人在意与你那卑微的过往，一切。
　　纵然他们也很轻视，却不会有人敢多言，至少他们都会表现得很尊敬。
　　他想起了陈世美，那个抛弃妻儿的人，难道他也是可怜的吗？
　　可是如果还是曾经的妻儿，那个女子可曾能做仪态偏偏，应对诸多显贵达人的良妻贤母呢？
　　他负的是心，负的是不愿面对的卑苦命运，他本不愿如此，既然可以逆转，何苦还要受此覊绊呢？
　　林浩当着莉茜的面，承认了他的母亲，莉茜却早已被他事所引，却已听不出林浩的心酸。
　　她又沉默了，林浩只是扫着地，那扬起的尘埃，凌散在风尘，却已无人会去在意。
　　她决然的看着林浩，又走了开，如同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留下了背影。
　　林浩已少正面她，他却从来不错过她的背影，她走时的失望，她的落寞。
　　林浩本不愿看她憔态如此，却知道这是最后绝死她心之法。
　　她的背影已近消失，无人，只有一片落叶相伴，却只是亲吻她的后背，她根本无所觉察。
　　三月，有飞鸟来过。
　　却已悄悄而去。
　　它已不在归来，这曾经宿昔之地，或曾留恋，已在远方。
　　她已如飞鸟，青春如同飞鸟，一去又怎会再返呢？
　　一片落叶，也随风而落，落在了林浩脸颊，或许这是它仅能给予的安慰了吧？
　　这个世界失落的人太多，你我只如沧海一粒水滴，又何苦悲伤？
　　他仿佛听到了它在轻语，心碎的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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