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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人生(坑)
异国情缘。1v1,HE。两个人的性格都有点小扭曲。都会成长的。
无惊雷狗血,有文艺矫情。个人有点雷非互攻,所以攻受咱模糊处理吧。
1、五年来,三观尽毁,随波逐流。
美好的星期天从起床开始。李翰华的生物钟特别准,头天无论折腾到多晚,每天六点整一定在远处教堂鸣钟声里醒来。这还是从小学初中遗留到现在的习惯。就这一点凡认识他的人无不十分不解,年轻人里这么循规蹈矩作息的可不多。
他一个打挺翻身起床,一把把厚重的窗帘扯开,又大敞窗户。早夏异国他乡的阳光暖暖地撒进单身宿舍,窗户对着后山,入眼一片深深浅浅新鲜欲滴的绿色,天空是近乎透明的蓝。在严重工业化的家乡不敢奢望的风景,现在朝夕相伴随处可见。
听够了千变万化的鸟叫才不紧不慢地挪去洗漱,脑子里运转着新一日的安排,作为一个充满希望和梦想的留学生,今天一定要读书学习呀握拳,他想着想着微笑起来。
微笑在扫到镜中的自己的三下巴时迅速变得僵硬,啊呀呀近些天(年)果然营养过剩。他这么想着,没法说服自己。
他挺高的,从青春期开始那会儿就是,那时候身体不好吃得少,清瘦,人长得不错,成绩好到逆天,成天秋竹似的高贵冷艳,简直就是校园里中二女孩子们花痴目光的焦点。近些年却不知不觉把自己吃成一只皮薄馅大的圆包子,捏肚皮能掐出厚厚一团游泳圈。好在运动一直不少,脸色红润不显病态。
搁在国内早被亲友们定量三餐了。不过西方文明向来主张宽以律己更宽以待人,咳,倡导社会多元化。站在一群笑得开怀的胖人堆里实在没有减肥的动力。
他打了个哈欠,把本来准备看完的课本推到一边,看看窗外大好的阳光,叹息一声开了电脑,只身投入网游的怀抱。
所谓时间是把杀猪刀。回忆当年也曾玉树临风是最颓丧无趣的事。懒得着急大量的功课拖延着堆积成山,干脆缩在电脑前的角落里,麻木自己到什么都不想,倒也能无忧无虑地过一天。你这个懦夫!心里的小人指着自己骂,眼睛里有泪花。给爷闭嘴!他指着那小人骂回去,又一个怪被漂亮地砍倒。
单身死宅万岁,哦耶!
今天的计划又泡汤了。
2,如人饮水
人的一生都是斗争着的。太祖说,与天与地与人斗其乐无穷。弗洛伊德说,“我”在欲望和规则中夹缝求生。
这么看来,以上的颓废镜头不过是李翰华斗争中的又一次失败而已。他偶尔也有赢的时候,也从来只让身边人看见自己胜利的一面,那样的他还是很体面的。
一米八的小伙子,穿对了衣服也就微胖,长得结实,教养好,爽朗友善,关心时政。虽说是个单身汉,身边却少不了爱玩爱闹的朋友。初中就出了国,说一口流利的双语,通两国迥异的文化。无论是师长同学还是陌生人,所到之处,无不是夸赞声。
对此李翰华只能报以一笑,外人看起来谦虚得真诚。他那是心虚的。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私下里日子过得不满意,连自信都是装出来的。
我们猪脚所在的W市是个坐落在欧洲的大农村,民风朴实,景色如画,实为隐者避世之良选。他高中在一个稍微大些的城市,后来选大学却要死要活搬过来,称心如意后与青山绿水都快相看两厌,发现所执着的不过如此。他跟刚逝去的高中生活几乎断绝联系,他曾以为自己不是那么淡漠的人。
李翰华想起他当年跟父母商量出国事宜的时候,也是听到有这个机会后一分钟就做了决定,欢天喜地地一定要尝试跟大众不同的人生,从此断了自己回头路。胡思乱想想起这茬时,李翰华每每扼腕,性格决定命运,冥冥之中,他在做重大抉择时本性总暴露无遗,吃再多堑也不长记性,最后还会傻傻地认为不违心就无怨无悔。
他大学选择专业时也是这样鲁莽的。看人间罪恶,宏浩然正气。为了这么听起来假大空的理由义无反顾地学了法律。做决定的时候无一人看好。李翰华没把握这么艰难的学业是否能坚持读完,没把握即使读完能否找到工作。可这都不重要。人懵懂着活一世,难得有点什么信仰。
他站在大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前,对法律的爱还没有转薄,甚至愈发浓烈了。这是他发自内心最为自己骄傲的一件事。
这么说,我们的主人公起码算个幼稚的好人。
3,初遇不堪回首秋风中。
像李翰华这样没事喜欢思考哲♂学问题的伪文青有一个令人羡慕的优点。日三省其身,从来不会是生命中重大的事情在发生而尚不自知的悲剧。比如他在见到Carl Huth的第三周就庆幸地感叹这货已经神奇地改变了他的生活,第三个月就更庆幸地感叹连三观也跟着有了变化。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是茫茫众生里并不突出的李先生。所以他一定没想到也许三年之内连自己的性向都能被影响改变。……才怪!即使是单身伪文青也一定认真思考过感情,鉴于通篇陈述他的爱情观过于繁冗,此处先按下不表。
他对C.H.同学的第一印象是在法学院食堂里迎新自助餐上,第一眼的感觉简直是糟糕极了。Carl长得并不出众,穿戴也不很讲究。一身深深浅浅的棕,无意间应了金秋时节。那人巧克力色的短发不很服帖地蓬松着。瞳色很深,犀利的眼神穿透了长长的睫毛和薄薄的眼镜片,挡不住嘲讽的意味。Carl走路步子迈得很大,不紧不慢的。换句话说,浑身都散发着唯我独尊的王ba之气。
那人就这样径直朝他悠悠走过来,轻轻在他对面的桌子上放下盘子,脱了风衣折叠了搭在椅背上,才坐下来看看李翰华,不热情也不冷淡地伸出手说“嗨,我是Carl,你叫什么。”
李翰华打心里不愿意搭理这种人。他为人也傲,还过度敏感。武断地评估了一下来人的性格后直接进入炸毛状态。没相识呢就一张“朕屈尊慰问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还不领旨谢恩”的脸,他想着,熟起来不得站到自己头上去。但天朝的传统美德刻骨铭心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刀叉握住那只手。“我是Hanhua,中国人。”他习惯性地拼读了一遍他的名字,“缘分呀,你是我在这个城市认识的第一个人。”
李翰华等着应接大段大段对祖国母亲的赞美褒奖之词,也早准备好了对很多尖锐问题的太极版答案,再不济也会是新鲜和好奇的评价“哇中国人,德语好好,你是这里出生的?”。对面的人却忍不住先笑起来。
“咱俩同一个宿舍区,我是上周搬进来的,总看你进进出出,照面也有好几次了,今天早上步行来学校的时候咱俩也一前一后。认识你很高兴。”说话间表情有点揶揄。李翰华私下里只能磨牙,脸盲症晚期他也不想啊!心里一沉地想这哥们儿估计就是那种特聪明嘴上也不饶人的。
到好几个月后李翰华才反应过来,Carl第一反应找的是他不仅是因为邻里那一层关系。那人本质也是个死宅,连带着对霓虹国也无比向往,好容易找到个亚裔居然是中国人,他第一反应还挺失望的。
那天散伙他俩后搭着伴往宿舍走,Carl建议互留手机号。那人掏手机的时候,李翰华心情很微妙,这种感觉在食堂里握手时就有了。Carl这种性格强势到外露的人,偏偏生了一双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手。不小,但是皮肤白皙细腻,指甲是嫩粉色的,修剪整齐。手指细长,女生都得羡慕。食色性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同学没觉得欣赏漂亮的东西有什么不对的。
他心甘情愿中了不经意间的“美人计”,心里念叨了两遍远亲不如近邻就把手机号码给人家了。
№2 ☆☆☆jura于2013-05-21 17:42:4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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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啊,卤煮够昂!
№3 ☆☆☆一盘很大的棋~于2013-05-22 01:08:2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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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莫听沙沙写字声
正式开学的时候已经很冷了。偏北的国度都有黑暗漫长的冬天。法学院在和素来的冤家文化科学院争抢大教室使用权时落了下风,排课时间可谓不近人情。早上出门的时候往往天还没亮,宿舍走廊里橙色暖暖的光照得人几欲眩晕。李翰华住在最高的四层,蹑手蹑脚下楼时大半个宿舍还在沉睡,不时也会有浅浅的咖啡香味从固定一些房间门缝里飘出来。
他会在楼下路灯前等上一两分钟,就能看见Carl微外八的步子踱过来,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那人眼镜片亮到反光。
他们一路东行向学校走,能看到霞光把落叶乔□□成金色、把天空染成酒红,两个人掐点在阳光完全刺破天空直射进萧瑟的风里之前踏进教学楼。最开始是碰巧遇上,不多时就形成了互相等等的默契。许是黑暗里找个人聊天对两个人而言都要快乐一些。李翰华在心里吐槽这明明是小学时跟一群小竹马青梅常有的事,大学可算是活回去了。
李翰华爱选择教室前几排的正中间,教授讲台的正对面。方圆数米都没人。他察觉到似有不妥,依旧我行我素。Carl除了第一次惊讶地挑挑眉,接下来都是若无其事地坐到他身边,不打扰李翰华自习,径自回过头观察上课前教室里欢笑的人群。他自学了读唇语,隔着远远的距离“听”不同的对话津津有味,找到有趣的会忍不住笑出声,引诱着李翰华一次次好奇地抬头询问他又有谁做了什么愚蠢的事。
之前说到过Carl很自负,贴切的说法应该是闷骚。李翰华在教授滔滔不绝论述的间隙扫过趴在桌上悠然填数独的的同桌,见那人注意到他的目光,颇狡黠地抬头冲他弯弯嘴角,丝毫不怀疑哪怕教授当即点他回答问题,Carl同学都能成竹在胸才思敏捷。有些人天生聪慧过人凤毛麟角,观者只有钦羡的份。李翰华爱才,想着对方有那个资本,初见时的那些气度狭隘的挑剔一下子没了踪影。
可惜就是太懒。他们俩在大课结束后告别,Carl先行一步回去追哪部新出的OVA,李翰华背着一大摞书去图书馆。刚开学的时候他的气更盛一些,决心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能压抑了杂念玩命读书。
法学院的图书馆从来不空。每逢周日整个校园都关灯落锁,连食堂都打烊。只有法学院里风雨无阻地灯火通明,偶尔看见学生进出,每人提着一瓶两升的水。一片寂静里仿佛天地间只有白纸黑字和自己。
此事李翰华没有问过Carl,旁敲侧击的时候那人只道,我从五年级就打算学法律了,表情难得的严肃。
№4 ☆☆☆jura于2013-05-23 00:00:1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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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啊,卤煮够昂!
№3 ☆☆☆一盘很大的棋~于2013-05-22 01:08:25留言☆☆☆
谢谢~
№5 ☆☆☆jura于2013-05-23 00:06:3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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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鸿儒与白丁
新生们适应力强,熟悉得很快。不久他们又分别认识了一些人,坐在教室正中前排的从两个人渐渐变成了一小帮。
那是一群并不算合拍的人,男男女女高矮胖瘦,言谈举止、生活方式大相径庭。唯一的共同点无非是选择了同一专业,然后在熙熙攘攘600多号人中有机会认识了。乍一眼看过去没有人相信他们中任何两人会是知己。偏巧这个小团体能够不咸不淡地相处着,构成富有张力的平衡。
他们来自不同的文化和家庭,R州传统的本地人约莫在半数。一起出去玩听到人群里电话铃响,被接起时常能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飞速流利地使用着陌生的语言。李翰华总会饶有兴致地听,边听边想是不是在每个人还没有多长的人生背后,都已经有一个两个与众不同的故事了呢。
他以前厌恶任何形式的过分拉帮结派。高中时也有人因此规劝过他,几个人在一起是做邀请的手势希望与更多人为善,并是非要和周围划清界限格格不入的。他看着新成型性格迥异的朋友圈子,决定开始相信这句话。
李翰华挺欣赏一个笑起来总会眯起眼睛的长睫毛姑娘。为人随和又温婉,有点东方的古典美。有一天那个姑娘跟朋友中的不知是谁吵了一架,从此就不再和整个一帮人联络了。传到李翰华耳朵里已经是几天后了,他无甚感触,顶多是悄悄为那菇凉令人捉急的为人处世态度惋惜。
他和一个拿国家补助的男生二人成立了学习小组。他们不但同宿舍区,甚至同单元门,李翰华早上闻到的咖啡暗香就是从那个男孩子屋子溢出来的。那个男孩的颜很好,普通的唇红齿白而已,贵在合眼缘。他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探讨问题的时候那双浅绿色的眸子亮到晃眼,就像童话里的星光全都洒落了进去。
Carl开始和叫Maximilian Stolze的金发男生走得很近。李翰华跟着Carl叫他Max。Carl说遇到Max时被镇住过,五官惊艳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以为会惺惺相惜。
李翰华一撇嘴没答话,那货太自大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迟早要聪明反被聪明误。相识那天李翰华远远地瞥Max一眼就发现那人时刻都在保持假笑。……完美主义吧,孤僻,应该还会有点自卑。
昭然若揭。
人的性格富有多面性,没有加深了解就轻率地估量,鲁莽而不尊重人。李翰华知道自己做得不好。是谁提到人在交往过程对对方的评价,都混杂进了评价者本人性格的映射。
Carl很快也发现最初对Max的判断是错误的。不过三个大小伙子还是成了好哥们。
Carl不在的时候Max会亲切地跟李翰华打招呼,李翰华也会直爽地回话问候。他俩决口不谈学习以外的事,也从未长时间对视过。
6,相知应有数
认识的还有一些中国留学生。人数不多。W市不过巴掌大,顺着一条主街走,起码要停下两次和偶遇的熟人打招呼。Carl每回看着和李翰华互相拍着肩膀亲密交谈的黑发青年们总会啧啧道“此地一定有个中|国人的神秘组织”。他俩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也不知道李翰华哪里找出的空闲结交了那么多歪果仁。
那些留学生都不在法学院,多半是研究生,和李翰华顶多算点头之交。李翰华想用三段论理性地概括一下这种亚洲特色文化叫做“人情”,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按说大家都背井离乡,凑在一起玩是正道。但李翰华早就过了孤独脆弱得非要听见乡音才能稳定情绪的阶段,对此不很执着。国人的大型聚会叫上他尽量参加,有人初来乍到找他帮忙尽量出力。对深交不是很期待。
和父母视频聊天谈及,他们沉吟片刻,还是让他多留心些。认识的人本来就少,以后他若是想回国,找工作也只能仗学长们点提。看他垂目对这建议不置可否,也只能说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话题就算揭过。李翰华很爱双亲,小时候他性子尖锐暴烈,遗传。外人眼里他爱装翩翩小公子,家门一关隔三差五地吵架升级。不过第二天彼此会真诚地道歉。青春期后李翰华平和许多,自己不易怒也爱当和事佬,家人之间融洽又彼此尊重。也许是曾经那些推心置腹的口水战的功劳,至今父母看见他的眼睛,依然能读透他的灵魂。
他们平日一两周只通话一次。他们是世界上最理解相信李翰华的人。
“自己看着办”的后果是他开始主动频繁勾搭Carl。李翰华喊着男子汉有担当,内心全是孩子气,彻底被收买了人心。
Carl其人,应了耀家一句老话“刀子嘴豆腐心”。用网络的流行语概括就是以为捡到只傲娇,结果是只忠犬。
叙述到现在已隐约可察,李翰华既无种|族主义倾向,也不崇洋媚外。但他相信一方水土一方人,不同文化圈培养成的心态习性不太一样。不是一概而论,而是统计学意味里的分布几率。华夏主张和为贵,(至于这么大气的词是否真被普遍大气地理解了单说);欧洲对个体的鼓吹,简直是栽培中二系少年青年中年的乐土。
所以当他头回看见Carl那双深邃愤世嫉俗的眼睛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神色,正在削的苹果皮蓦地从中间断了。
当时他们正在一起做晚饭,Carl抄了菜谱买好食材直接去找他,履行当地人的义务,请他吃R州的特色晚餐。李翰华看着那哥们儿神一样的刀工,默默退居二线拌拌沙拉打个下手。边做饭边聊当天课堂上发生的趣事。
这样生动的表情呀。这是李翰华第一次在一双不是黑色的眼瞳里看见这种放下自我、安然接纳的情绪。
打个酸牙的比方,那个瞬间他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了半个故乡。
Carl说话隐喻很多,夹枪带棒。但堵上耳朵,就必须承认Carl是个很柔软细致的好男人。对谁都过分得好。言而有信一诺千金,朋友一天不去学校会挂电话关切地询问,随意聊天会默默记住很多人的喜好厌恶每日安排,而且很隐忍,被误会或者被占了便宜从不抱怨计较,自己的事永远放在最后。
李翰华刻意无视这些。刚开学大家多少都有点端着。他只当Carl记忆力强、家教好、会来事。甚至想过Carl做得太细腻了,会不会过犹不及。谁知道呢。古来中外咏月的多了,东坡笔下的清景无限,或者是浪漫主义小情诗里一晌偷欢的见证者。后来阿波罗计划启动了,人类也发现月球原来阴暗混沌,沟壑纵横。
直到他看见了那样亲切的眼神,发现可以给Carl发好人卡。从此试图抛下那些小人心肠的猜疑,好好和他做朋友。李翰华这个典型的书呆子。少根筋,听不懂潜台词,看不懂什么利益冲突,很少关心身外事。但傻人有傻福,他认定的朋友,全都是百里挑一的老实人。
还是有什么不对劲。那么个玲珑心思鹤立鸡群的家伙,明明有恃才傲物的天然优势啊。
7,有匪君子
作为被作者特意起名的配角,Max同学存在的价值必然不光是打酱油。
早已说过此君文质彬彬一颦一笑都诉尽风流,麦浪般的金发海水一样的碧眼,略微消瘦却绝不羸弱。每次走入教室欧洲姑娘们都得眼睛发直倒吸一口气,节操满地的中|国女生则会在暗地里笑嘻嘻地唱绝世小受。
不得不说,这点还是国内的姑娘眼尖。
Max很在乎外表,每日都会用发胶打理头发,走路时风掀起大衣领能闻到时季流行的香水味。Carl对化学试剂过敏,因此三个人散步总是让李翰华站在中间。回到正题,君子同学穿衣都是高档货,也不像多数男生偏爱暗色,五彩缤纷的很赏心悦目。他还是在女生圈里待得更多,乍一眼把多少女孩儿都比下去。
如此一来,熟人面前简直是把性向标在脸上了。
颜控李翰华看人时把皮囊和精神构造分得很开,这导致他尽管只能对Max的性格不置可否,对那人那张脸可是真爱,直赞叹上苍抑或是DNA能构造出天然这样漂亮的生物,可谓鬼斧神工。他在心里这样默默赞赏,就像在赞赏每朵每片吸引了他目光的春花秋叶。如此傻气的想法是说不出口的,能说出口的简化成了:“Max长得真好。”Carl挑眉看他:“你可别是爱上他。”
李翰华心道他和Max怎么可能:“我哪点看着像同志啊?”
Carl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每个男人在找到他深爱的另一个男人前都有可能以为自己喜欢女人。”肉麻成这样,纯是耍嘴皮子。
李翰华顿时笑喷,一句网络流行语被人用外语在耳旁说出来,而且还只是巧合的雷同,他乐不可支。
后来Max跟他们的交情淡薄下来时,Carl告诉李翰华,Max这么个招摇过市的人,长这么大第一个明确的出柜对象居然是Carl。李翰华能够模糊地理解,Carl的确温柔又靠谱。他喜欢照顾那些被弃养的小动物,都是些缺乏信任、拥有好揉捏体质的小东西。有时李翰华甚至怀疑,Carl连挑朋友都是按照找流浪猫流浪狗的标准选的。
他对Carl和Max之间的感情和相处模式有些好奇。那俩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Max这种人敞开心扉。不过究竟是个人隐私,所以即使Carl对他基本有问必答,他也自始至终一句没多嘴。
让我们继续回到三人刚建交的时候。发现Max有饮食障碍的也是Carl。金发青年对甜食的渴望可谓执念,尤其是巧克力和椰子粉,高热量挡不住,却怎么吃都吃不胖。李翰华当是激素分泌原因造成的,他本身很避讳有关食物的话题,只劝过Max多吃点果蔬均衡营养。Carl坚持这是板上钉钉的极端行径,问后知道那人为了保持体重一天天地不吃饭,哪天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往胃里填过量糖分。Carl叙述的时候表情很担心:“Max说自己一餐能吃半公斤坚果一整瓶花生酱,这不正常。”李翰华听了脸一僵,复微笑着建议说:“以后饭点儿咱们拉着他去学生食堂吧。会好起来的。”
8,白色象塔
日历翻页的速度愈发地快,雪迟迟不下。
当商店货架上摆满了彩色锡纸包装的各种口味的巧克力、家家户户把在阁楼里放了一年的烛台花环翻出来、掸尽灰点了香蜡放在桌子中央时,西方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已经在眼前。
“小团队”还一同去了天|主|教|堂。R州民风保守,虔诚的信|徒在大学生里不是少数。李翰华是个异数,不曾做过晨祷礼拜,对宗|教习俗的理解仅来源于小时读过的几本圣经故事连环画。偌大的庙宇庄严寂静,Carl就在他耳旁呢喃轻语,解释些最基本的常识给李翰华听。
教|堂的门口是摩肩擦踵的圣诞市场。W市市场的规模远不如李翰华曾经的城市,狭小的空间里混合着各色烤肉炒坚果的香气。在呵气成冰的天气里会忍不住破戒,瑟缩在厚重的大衣冬靴里喝一杯滚烫的橘肉果酒,微醺里踩着街头巷尾圣诞歌曲的节拍回家去。Carl送给李翰华一本极便宜的“腊月日历”,里面藏有暗格,装着对应着每一天的不同形状的巧克力。
没啥有趣的,本是为孩子们准备的,也是个传统。李翰华也就半真半假地演过一回可怜人,他来时已经告别了儿童节,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东西。当时他不指望这个遗憾能被谁填补起来,每年习惯性地空洞地抱怨而已。当他接过Carl的日历时,看着近在咫尺那人依然一脸欠揍的“快来感谢我”的表情,趁人不注意深吸了一口气才没丢人地莫名其妙红了眼。
黑板前教授们日复一日的讲解也像是一盘选择了快进的光碟,顷刻间烟消云散成为昨日影像。学生们初始的新鲜劲头过去,大学体制没有签到义务,教室愈发宽敞起来。天亮以前的课上座率不过十分之一。
时间的盲流里只剩下那几句最动人的演绎沉淀下来,刻骨铭心。
为什么墨迹打印在纸上装订成册就能生效,说到底,不过是我们相信它正在生效。上位者需要做好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忽悠大家都信了。
……
脑科学家证明人不过是承载基因又易受外界影响的、事先编好的程序,他的一切决定都是可以推理出的既成事实。我们又怎么能说这是他的罪过呢。
……
让我们来看看这段最高法院的判|决,哈,哈。这是得多不学无术才能写出这种你们都可以站起来鄙|视的议论。
……
世界很混乱,世界很矛盾,世界很痛苦。可是你看漫漫冬日里,有那么多人欣慰地夹着本集理|想主义*派大成的宪法册子,嘴角带笑脚下生风地穿行在景致萧索的校园中。
9,昨夜梦魂中
从梦中挣脱醒来时四下寂静,没有迁徙南飞走的鸟儿都还没有醒。没了睡意,李翰华也不去开灯,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靠在床头,瞪大了眼睛看头顶的天花板,散漫又固执的目光似能把天花板凿出个洞来。
都说心思杂乱的人睡眠不好,李翰华在最伤春悲秋的年纪也有过一段时间天天辗转反侧到三四点,每天如同行尸走肉,折腾得上火一头的包。后来他命令自己务必将养生息,这辈子要是连身体都好不了就什么都好不了了,从此睡前一杯温牛奶,闭眼抛开身外事,日日好眠。
这回他梦见刚出国的时候,转到那所自己度过了四年时光的中学里。
炎炎夏日,正值课间,周围的人三五成群地笑着,陌生的语言在狭小的教室上空蒸腾。男生们把啤酒灌进两升装的冰红茶瓶子里,嘴对嘴轮流递着灌。女孩子们多画了浓重的眼影,穿着迷你裙紧身裤、踩着拖鞋,笑声豪迈得能把房顶掀翻。他的座位在教室前方正中央,没有同桌。没人愿意坐在那里,太容易被点名提问了。他是后到的,没得选,只有那里还有空位。他呆呆地想着之前课上,纪律乱糟糟的,低头玩手机的、聊着天眉飞色舞的。新来的老师要杀鸡给猴看,便叫李翰华来回答那道题。为什么偏偏是他。
好歹在国内受过教育,理科的内容对他来说能有多大难度。可是他听不懂,那么难听死板的语言被飞速地说出来,他需要时间适应,他什么也听不懂。即使听懂也说不出来。老师两句冷嘲热讽,教室刷地安静下来。李翰华只能模糊猜测老师究竟讽刺了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那个自尊心比天高的李翰华,那个被捧着夸着一帆风顺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的李翰华。那时候学不会掩饰情绪,才多大点事啊,不是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么。他坐在喧闹欢笑的教室前排正中央,大庭广众之下面无表情,眼泪刷刷地往下掉。没有人走近他身边递张纸,没有人来问他一句。
这般无助!这般懦弱!
哭着哭着就惊醒了,摸到眼底是干燥的。哪里是梦境,分明是回忆片段。
民间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而脑科学研究的说法则是大脑在加工记忆边缘的东西,所以当你梦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就快忘掉它啦。后来的几年李翰华渐渐明白了文化差异,回头看当年当日,老师同学的所作所为,也都可以理解。过去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也都已经可以理解。
李翰华靠在床头,思绪转到高中毕业晚会后,私下里几个玩得好的一起有场散伙宴。之前说过,他高中的城市虽非国际名都,也算交通要塞,大部分人留在本地上大学,像他这样执意去不毛之地的,屈指可数。
深夜之前他慢条斯理地告辞,准点儿回家睡觉,雷打不动。他和每一个人拥抱着祝前程似锦。拥抱到同桌班花,起身的时候那双漂亮的波斯宝石一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忽得就抽噎起来。班花长得漂亮,性格坚毅豪爽,他们高二选课重分班的时候才认识。李翰华有点不知所措,这是头回有女孩儿因为他哭。
他只能重新紧了紧怀抱,柔声安慰道:“又不是今后就不见了。我会回来看你,朋友是一辈子的。”
“回来?”班花蓦地提高音调,面露讽刺,“你李翰华别告诉我,你准备打包搬家的时候,哪怕一次真心诚意想过回来!赶快滚,别招我哭了。”说罢眼泪掉得更凶。
心底的苦涩意味上升到嘴里,李翰华只能沉默。他自己的眼泪早就在多年前那个独坐在教室的夏日里流干了。原来班花早就把他看穿了;原来在这个城市,还是有牵绊的。他这才意识到,经年里因为漠视错过了如此深情,终不可追。
教堂的钟声敲响六下,李翰华准点起床。拉开窗帘时,漫天鹅毛大雪,夜灯里银装素裹。他想了想,按了个短信给班花:“嗨,久未联络。我这边下雪了。你那边天气怎么样?祝一切顺利。翰华”
10,田园将芜
最初不轻易提及过去多少会有逃避的意思,积累了足够勇气可以回顾时万事皆休矣,就像一本读完合起来的书,字句篇章都印在脑海里。单纯没有再翻开的必要。所以李翰华带着厚实的狗皮帽子出门迎接那个冬天第一场雪时,眉眼都是温和,早上心境波动带来的影响一扫而空。Carl戴上厚实的黑色毛线手套,倚在门口如同平时一样对李翰华说早安。
但今天与往日稍有不同,正式假期第一天。宿舍里一夜之间已经空了大半,多数人已经驱车回家团聚过节了。李翰华对故乡感情固然浓厚,这多体现在传统到近乎顽固不化的生活方式上,至于向旅游一样走马观花再去故地重温一下那片乡土,并不必要。再加上机票贵时差难倒、父母又鹣鲽情深,他自立后二人甚至松口气,乐得闲时游山玩水,所以李翰华没有回国。
他本计划着一个人享受学生散去后迅速老去的城市街道,再偶尔去宿舍管理员那儿串个门报个平安,一个人草草混过漫长的空荡荡的冬天。只是没想到Carl和Max也留下。
通过Carl李翰华了解到,Max因为性向问题跟父母间隙颇深,以至于除了计划公历新年匆匆回家一两天以外都打算跑去图书馆自习,手机关机电脑断网,完全闲人勿扰地架势。Carl对自己的情况只是缄默地笑笑,只说自己的父亲年后要经过W城看望,约李翰华大早上起来一起去超市挑作为感谢的见面礼。
李翰华心里诧异,他家教松散,对父慈子孝的说法敬谢不敏。家人间更似师长挚友。为彼此做的一切,都是亲密和血缘特别的纽带,天经地义,从没听过买谢礼这么一说。他没有追问Carl,该知道的时候他总会知道。
Carl经济拮据,除了在书籍光碟和人际交往上出手阔绰,日常总是一分钱掰作两分花。这回在货架前徘徊许久,挑中得都是高档又实用的商品。最后十分突兀地又添了一对儿紫水晶的耳环。李翰华拊掌大笑:“这是看上了哪个姑娘?圣诞特意留下来跟人家吃晚饭?”
Carl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什么呀,别乱猜。”又扫了一眼李翰华准备放在收银台前的五彩缤纷的卡纸,表示疑问。
李翰华只当他在敷衍:“这才想起我爸妈风雨同舟20年纪念日近在眼前,我打算手工一张卡片写首打油诗寄过去,为他们锦上添花。”他想起父母日常蜜里调油犹历历在目,心生羡慕,露齿笑得像个稚子。
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翰华手上的卡纸,Carl语气轻松、似不甚在意地开口,又似一口气已经久久压在心底,在这一刻终于煎熬地不耐地以一种极平静的方式爆发出来:“如果我爸妈没离,今年也该20年了。嘿你别猜了,那对耳环是送给我爸女朋友的。”
李翰华看着Carl那么淡然缓和的眼睛和神色,在脑子里把刚刚听到的音节反复确认了三次,才敢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他自己是个不需要安慰也从不示弱的人,所以一时手无足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摆上哪个表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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