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降世

　　夜魔将第五具尸体挂在背后，沉甸甸的重量和刚才新鲜的五颗人头让它十分满足，它爱那黏乎乎、软绵绵的脑浆，更爱那涕泗横流的五官，对它而言，泪水是最完美的佐料。
　　独眼汤姆被逼到角落，已经无法动弹，他的膝盖和小腿被夜魔撕断了，剧痛却没让他昏死过去，他清醒着，清醒着体会无边的恐惧，夜魔的体积比刚才大了一倍，它必须抬高自己，以免让背上的战利品掉下去。它的头碰到了房顶，当它缓缓地转向汤姆的时候，月光让夜魔丑陋畸形的影子覆盖了整个墙壁。
　　汤姆抖得像个筛子，他感到夜魔湿滑腥臭的触手在脸上抚摸，泪水从仅存的一只眼中流出来，夜魔似乎对他的眼罩感到有趣，伸出一条细长的肢干剥开了它，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坏死的眼球早就被取出来了。夜魔的触手沿着泪迹爬上去……独眼汤姆惨嚎了一声，夜魔的触手卷着他仅剩的眼珠收了回来，把那颗眼球扔进了嘴里。
　　“啊啊啊！救救我！神啊！救救我啊！”无眼汤姆痛苦地捂着脸打滚，鲜血和血管从眼眶里流出来，他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了，夜魔已经玩腻了。
　　最后，它转过身，准备解决最后剩下的这个……

　　这个怪物以杀人取乐！吉恩整个人如同被浸在冰窟里，麻木和寒冷让他几乎窒息。夜魔缓缓地靠近他，打算直接了当地解决最后一个战利品，就在这时，它和它的战利品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吉恩觉得他胸腔里的一切都被掏空了，他猛地扭过头，那熟悉的叫声！
　　幼龙尼尔斯从门口走进来，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就像君临人间的王，踩着满地的鲜血向吉恩走来，那火红的鳞甲和深红色的瞳孔，竟然与这满屋的血腥十分融洽。
　　吉恩努力使自己摆脱这种可怕的想法，他愣了愣，大吼起来：“尼尔斯！快跑！”
　　夜魔也和他一样，被幼龙吸引了注意力，它似乎感到一丝困惑，伸出一根爪子探向幼龙，它的爪子上布满尖刺，分出四个倒勾，每个倒勾都跟幼龙一样大小，吉恩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大吼起来：“不——！你这肮脏的、恶心的怪物，我在这里！尼尔斯，快跑！看我啊！你这怪物！”
　　夜魔的突然停下了动作，吉恩眼睁睁地看着它伸向幼龙的爪子突然向內凹陷了一大块，夜魔猛地收回肢干，张开血淋淋的口器，发出一种凄厉的声音，那声音刺耳难听，像钢与铁互相切割，又像只出现在噩梦里的尖叫。
　　吉恩噤声，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幼龙红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鲜血和死亡，还有欣喜和愉悦，吉恩认得那神情，当他喂它烤好的肉干，尼尔斯就是这样的神情。

　　夜魔看起来吓坏了，它迅速收回肢干，踉踉跄跄地向门口逃蹿，可笑又滑稽地要躲开这个比它小巧了不知多少倍的小生物。尼尔斯又叫了一声。夜魔的身体如同在内部突然出现了一个流沙洞，它的□□被迅速抽空，每一个触角和肢干都干瘪下去，夜魔发出一声拖长拖调的惨叫，山贼们的尸体噼里啪啦地从屋顶坠落下来，夜魔像融化的油脂，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化作一滩黑臭的烂泥巴。幼龙红色的眼睛充满轻蔑和冷酷，那冷酷仿佛是与生俱来，没有任何迟疑和怜悯。

　　幼龙拍了拍翅膀，着急地扑到吉恩身边，呜呜鸣叫着试图咬开吉恩身上的绳子，吉恩喉咙发紧，浑身冰冷，过了好半天，才恢复一点真实感，他浑身轻轻颤抖起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尼尔斯……”
　　一只连火都喷不出来的幼龙，是的，吉恩拼命地试图理解这一切，一只龙不喷火它还能做什么？书上少的可怜的介绍让他无法摸清头绪……自从帝国分裂以后，没有人再见过龙了！
　　吉恩隐约感到身上有一股异常的燥热，非常难受，就好像在皮肤底下有一层滚烫的热油，可这里绝没有一丝火星，只有冰冷的尸体。吉恩拼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动了动嘴唇：“尼尔斯，把那把刀子弄过来。”
　　幼龙听话地用嘴叼着刀柄靠过来，吉恩伸出两个勉强能活动的指头，吃力地摆正刀刃试图碰到绳索，绳结扣得相当紧，让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脱身。吉恩尽量让自己的视线避开那些可怕的东西，扶着柱子站了起来，不知是惊吓还是坐的太久，他的两条腿彻底麻痹，吉恩拧着眉头，忍着酸痛迈开步子，现在没有比“离开这间木屋”更让他想做的事了。
　　尼尔斯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就像往常一样。吉恩没回头，沿着山路一直走回到遗落背包的地方，月光明亮，幼龙的影子变得很大，和他的影子并在一起，无声前行。人们相遇，相识许多年或许都不会互相信任，就像他和地穴矮人们。
　　吉恩感到一丝挫败，他发觉心中隐约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情绪——畏惧。
　　“尼尔斯……”吉恩弯腰抱起幼龙，“你到底能做些什么？”此时此刻，他心中充满了谜团和忧虑，你来自哪里？你还有同类么？你在想什么？你会离开我么？还有对自己未来命运的迷茫……
　　幼龙敏感地叫了一声，张开翅膀，用鼻子上小小的，微微突起的尖角在他脸上轻轻蹭了一下，仿佛读懂了他的内心。幼龙的体温，它的粗砾的又柔韧的皮肤，它小而尖的鼻角，它的眼睛，它的如同在夕阳下闪烁的石榴石般的眼睛……那感觉让吉恩浑身发麻，他已经太久、太长时间不曾与人有这样亲昵的接触了，吉恩意识到，在他的心脏、他的灵魂里，有一些东西正沉甸甸地像那里落去，那个未知的，神秘的地方，让他既想发抖，又想歌唱。
　　“无论你是什么……”吉恩喃喃自语，贴紧了幼龙。

　　天亮了起来，如同过去的千千万万个昼夜，按时，准确无误，不可逆，晨光铺设慈爱，微风清爽动人，仿佛世界上从没有过死亡这回事。
　　吉恩疲倦地站了起来，浑身酸痛难忍，被山贼打伤的骨头隐隐作痛，左边眼眶也一跳一跳的酸胀，他深呼吸一口，努力打起精神。尼尔斯在背包里打着轻柔的呼噜，光芒重新赋予他勇气，终于让这惶惶不安的一夜渡过。他低头整理衣服，盯着上边的斑斑血迹看了一会儿，毫无疑问，他得换件衣服……用他叮当作响的积蓄？吉恩突然想起夜里山贼们的分赃，那里有大把的金币，还有一颗上好的红宝石，正好下山的路也要经过木屋……
　　尼尔斯闻到一丝血腥气和臭味，它摇了摇脑袋，从吉恩的背包探出头来，不过没发表什么意见，又钻回背包，它打算再睡一会儿，微微的颠簸和封闭的空间，还有混血身上熟悉的气味，让它感到十分舒适，几秒钟就陷入了梦乡。

　　有一些人比吉恩更早到了木屋。这是一队士兵，有十几匹马，钉着精钢的马掌，鞍子是双层的水牛皮，打磨得光滑结实，马头高大，屁股上都烙着盾形家徽，只有贵族才有资格拥有家徽，这是贵族的队伍。
　　打头的两匹马有些特殊，它们的毛色纯黑，没有一根杂毛，体型高大，骨骼突出，眼睛较细长，显得很凶狠，臼齿尖锐，如同肉食动物一般。这是种相当稀有的元素物种，只提供给侯爵以上的贵族和皇室，一匹风骥在克洛西帝国可以换来一个村庄的农奴，只多不少。
　　队伍里的马匹突然止步不前，打着鼻息在木屋周围绕步，只有两匹风骥毫不畏惧地靠近，其中一匹的主人牵住了它，开口道：“殿下，应该就是这里。”
　　这是一名体态修长的骑士，大概二十岁出头，他并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轻便的常服，只在腰上绑了两条剑带，一把匕首，一柄长剑。
　　另一匹风骥的主人看起来年龄不大，十四五的模样，衣着华贵，背上负了一根法杖，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冷静，让他显得比外表更成熟：“夜魔在白天无法行动，我烧掉木屋，你们包围它。”
　　骑士露出思索的表情，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木屋，“殿下，您闻到一些臭味么？”
　　“什么？”
　　“我曾经猎杀过一头夜魔，它的尸体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臭味。卓鲁殿下。”骑士边解释边思索着，从昨晚开始他们就失去了夜魔的踪迹，无法依靠法师的感应来进行追踪，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夜魔死了，要么它已经跑得足够远。
　　“你可以确定么？加南法骑士。”
　　“是的，殿下……”加南法从马背上下来，认真地道：“我信任我的嗅觉，就像信任我的剑一样。”他抽出长剑，那是一把做工精致的双刃剑，轻巧锋利，护手和柄头被雕刻成缠绕剑柄的百合花骨朵，和他肩上的花形家徽相映。
　　骑士贴着外墙，用剑尖轻轻推开了木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他皱起了眉头。阳光把屋子里的一切照亮，随后跟上的随从们刚刚下马，看见屋子里的惨状都有些作呕，不过没有人退缩，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已经在屋外摆好了阵型。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蛰伏的夜魔，只有一滩臭泥巴。
　　加南法放下剑，走进木屋，他有些困惑，卓鲁也走了进来，骑士忍不住发问：“是谁杀死了夜魔？”
　　卓鲁闭上眼睛，加南法保持着安静等待，自从他选择做为一名骑士，就不再进行魔法训练，对于元素的感应已经很生疏，但与之对应，他的身体变得更迅捷，强壮，反应更灵活有力。
　　卓鲁睁开眼睛，十分惊讶，还有些困惑：“没有魔法使用的痕迹。”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水，火，土，风，每一种元素都很平静，均匀。没有人召唤过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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